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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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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4 12:58: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广东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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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慕宁说不出一句话
  她们说,从小看童话长大的孩子满口谎言。
  白白把手放在水龙头底下,手上油腻的菜汁仍然洗不掉,就如同一只吸血的蚂蟥巴在那儿。午餐的粉红色饭盒倒扣在洗碗池底部,悠悠然把她的魂魄收留,意识就和着这水流一起,冲刷着茫然无措的肢体,然后带和污秽肮脏地进入下水道。
  她骗了那个男孩子,白白心想,慕白白,这个家伙,又骗了一个男孩子。
  这一个“又”字突然让白白无比沮丧起来。是呀,没错呀,她这幺想着,毫无先兆地哭了起来,眼泪盛满眼角,一个不小心溢出来。一个不小心。
  白白拿好饭盒,往学校的人工鱼池里望了一眼,看见透明的小鱼诚实地将内脏的轮廓显露出来,它们透明而华丽的袍子,那样直接地展示它们的内心,就像雨天司机们惯用的伎俩——打开雨刷,看着面前一片朦胧美消失,干干净净。然后,雾散了。
  朦胧是一种多高贵的美啊。小鱼那样的诚实,又能值几个钱呢?
  白白这样想,更难过了。她想,再也没人能揭穿她,再也没有。

  初三A班的慕白白是个顶奇怪的人。人们这幺说。在走廊里交换脚步和闲言碎语的时候,也很有礼貌地点到为止,把剩下各自的揣测吞回了肚子里。
  初三A班的慕白白是个奇怪的人。众所周知。
  怎幺会有这样的人呢?这样爱说谎,技术却差劲得紧儿的人呢?怎幺会有这样被拆穿也淡然自若的人呢?她又怎幺可以每次骗了别人之后又好象受尽了委屈一样地哭呢?
  初三A班的慕白白是个奇怪的人,也是个孤独的人。她在放学后从天台望下去,什幺也不说,像个哑女又远没有哑女的善良。慕白白充满了忧愁,她把它们装在一个很大很大的电视橱里,却还是装不下。手足无措的慕白白做了一件错事,她把忧愁吃掉了一块,终于把它塞进了橱子里。
  慕白白吃掉了一块像蛋糕一样好味的忧愁,并且很快被它同化。

  慕白白伤感地把头埋进臂弯里,口里蓝莓薄荷双口味的口香糖变成一个故事,被反复揉捏。慕白白等着夏左左,慕白白等着他,等他找到她,像童年的躲猫猫游戏一样,拉开衣橱或是旧纸箱,找到小公主,把她牵出来,握着她的手,不松不紧,手心温暖而潮湿。
  夏左左把慕白白拽出铁栏杆,有些用力,还好没有忘记她的手,握着。夏左左牵着白白送她到寝室楼底下,把折好的纸飞机给她,走了。
  女孩们都羡慕慕白白,羡慕这个奇怪的人。
  慕白白也羡慕自己。
  慕白白对夏左左的背影小声地呢喃,左左,你好象慕宁……
  慕宁?夏左左转过身轻声地问,停止抓右手手背上的痒,左手闲适地放下来,贴着裤子的中封线。
  嗯,慕宁。慕白白说,噔噔噔跑上了楼,脚下黑色的皮鞋把很久没扫过的楼梯蹬起了灰尘,在这样的黄昏里,和许多苟延残喘的阳光一起,封存进睁着眼的夏左左的眼里。

  嗯,慕宁。
  慕宁是唯一一个揭穿过白白的男孩子。长得好看,却说不出哪里好看,自然卷的带褐色的头发,深陷的大眼睛,坚硬的脸部轮廓,瘦,锁骨突出,手指修长,像个女孩子的手。
  白白从小就喜欢说谎,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谎,和宴会上彩色的玻璃高脚杯一样美丽。
  像风铃一样热衷于歌唱和说谎的白白,年幼的白白,有着忧伤的目和外形好看的唇,可说出来的全是谎话,即使这些话语甜蜜而风华绝代。
  白白喜欢自己的心虚像早晨五点河滨的草一样鲜嫩多汁,她喜欢那样的感觉。如同一个赌,赌的是出去打麻将的爸爸是赢还是输,赌的是隔壁大着肚子的白猫会不会难产,赌的是妈妈的化妆品能不能祛除她脸上讨厌的眼角纹……
  这样的赌琳琅满目,可是慕宁就像正月十五挂起的红灯笼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小把戏,并且一个一个地把这些小谎话吹灭,微微鼓起的腮好象正在嘲笑着白白。
  白白并不记恨慕宁。她只是像竞赛一样创造出更多的谎给慕宁破,即使常常会给自己的小屁股带来灾难,她依旧执着而无谓地撒着谎,而慕宁总能破。
  白白很怕孤独,慕宁去上素描课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绿色画板一点点缩小,接着消失在街尾的拐弯处,她害怕,她想哭。她抱着手里的旧布娃娃给她讲故事,等慕宁上完课回来,牵她的手带她回家。
  她有时叫唤自己,我亲爱的偏执狂,然后继续。她总会在慕宁深陷的大眼睛里露出破绽,慕恁也不告状,就是用手指点她的头,再摇头,笑,然后替她一起打马虎眼儿,在大人的眼皮底下,拉着白白迅速地逃窜,留下没有任何缝隙的完美无缺的谎言。
  他想,白白的谎只能自己破。只该自己破。

  慕宁安静,习惯浅笑和沉默,喜欢拼图和看电影;白白吵闹,爱撒娇,笑起来总要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兴趣是看慕宁拼图,还有吃爆米花,以及在电影的下半集时窝在堂哥慕宁的怀里睡觉。
  白白爱说谎,拆穿白白是慕宁的爱好。
  他们是两个少有的偏执狂,如此不知疲倦地追求编谎和解谎。像两个在麦田里复活的稻草人,一个不厌其烦地把麦子揪起来丢在地上,一个不厌其烦地捡起来抱在怀里。谁也不知道麦田到了尽头的时候会怎样。会不会是白白把自己丢到了地上,慕宁捡起来,抱在怀里。一如既往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2:58:4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白白想自己从未向慕宁撒过谎。
  喔,不!在那一次,在慕宁要离开的时候,白白对慕宁说过,哥哥,你走了,白白不会想你。
  这一次慕宁没有拆穿她,慕宁张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慕宁看着自己的堂妹慕白白,足足有两分钟,嘴闭了又张开,最后说,白白,帮我把那块拼图拿来。
  白白拿了过去,听见慕宁叹了一口气,那时候的白白还不懂得忧愁,她想原来慕宁的笑也是有声音的,只是那样奇怪,宛若一株向日葵,在山坡的阴面上开花一样。
  慕宁说不出一句话来。于是童年与之无缘,时光与之无缘……
  ——白白,与之无缘。
  他体检白白的“咯咯”声,转过头去,却发现这一刻,白白没有在笑,她只是在叫他,一遍一遍,一声一声。

  二 夏左左的安全岛
  这年夏天很炎热,热得连知了都晒得脱了水,极不甘愿地失了声,于是这年夏天,也很安静。
  这年夏天,八月,有人计划远行,白白的寝室里交头接耳声不断。白白在午睡时间里欲睡未睡,翻了一个身,床板叹息的声音,和那年的慕宁一样寂寞。
  白白起了床,穿着睡衣和拖鞋,到卫生间洗了一个脸,拉开属于自己的那个储物柜,看见那本黑色的日记本,摊开来,读了两行又合上,放回原处。
  白白打算先续好上面那个句子。
  这年夏天,八月,有一个男孩,从女生宿舍的楼顶上跳了楼,他像一个午餐时间被节食的女孩随意丢出去的荷包蛋,以重力加速度落了下去,砸在旧操场上,劣质的调味酱油和蛋黄一起,重重地砸下去,蔓开来,赖在那里不肯离去。
  这个男孩是夏左左,没有同名,他就是夏左左。

  夏左左在日记管样写他自杀的原因。
  白白,我想你们都不知道地。白白,我不喜欢她,甚至也不喜欢你;不,我应该是很喜欢你,却也并不喜欢你,白白,你不要生气,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皱着鼻头,可我也不能去帮你拧直来了。
  我喜欢男生,白白,你不要讨厌我,不要觉得我恶心好幺?我知道这不对,因为我也是男生。
  我不是不愿意支喜欢你们,我没有那个能力,白白,我小时候曾受到过伤害,我渴望安慰和保护!我和你一样,所以,我不能保护你,我不能防止我惟一喜欢的你受伤害,我只是不断揣测你,把你找到,带你回家。___可是,白白,我也想和你一样躲起来,等别人来找,来保护我,你懂幺?
  白白,在你们女生眼里(很抱歉把你和他们归为一类),我是优秀而好看的男生,我应该与你们之中的某一个相爱,让其它人羡慕,可是不,可是不!我喜欢那个男孩(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我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已不表现出来,我怕有一天,有人发现,会很很地嘲笑我。
  所以白白,我不能再保护你了。
  白白,我特意选女生宿舍楼,是想在下落的过程中从窗台看见并记住一个女生的脸。___我希望是你。___然后下辈子人会有能力喜欢她,爱她。
  白白,我突然很悲伤,

  我很悲伤……
  夏左左是白白惟一的朋友,也是白白惟一认为也许能代替慕宁揭穿她的谎的人,白白在心里一直很骄傲,夏左左,漂亮而优秀的男生,白白一直以为他是喜欢自已的。
  可是不,夏左左的死给了白白两个打击。
  白白突然也很悲伤起来。
  她很悲伤。

  夏左左一直都在白白身边,从她们认识开始,
  他们像两片大小合适的雪花片玩具,无比契合地插在了一趣,彼此的凹陷里装着对方的凸起,显得平和还有温暖,白白潜意识里希望夏左左和慕宁一样,看穿她看破她,而下是和别的男孩一样,在事情无比清楚的时候,才恍然大误拉长了脸责骂白白,有时手指指着白白的鼻尖,却不肯像慕宁一样温柔而宠溺地点下去。
  白白第一次遇见夏左左时,夏左左穿着白衬衫,米黄色剪裁合身的长裤,走路时偶而露出白袜子,藏蓝色的单车和帆布鞋斜背的藏表色的包,他扶住单车,衬衫袖口挽到臂上,手和袖口一样干净利索,亲切地问白白,礼堂在哪儿?
  白白指了相反的方向,然后站在原处等气极败坏的夏左左回来责怪,一会儿后,夏左左回来,鼻子上沁出了污,她抓着也要支礼堂的白白的手,那幺快,他说,有同学说礼堂是往那里走的,你也不懂幺?一起去吧。
  然后莫名牵着白白去了礼堂开会。白白内心百感交集,左左和其它男生,和慕宁都不一样,他不像慕宁一样洞察分明,也不和其它男生一样后知后觉,在他眼里,白白没有撒慌,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他把白白想象得那样好,那样善良。
  左左是最善良的人,他把所有人都看成和他一样善良,
  在后来的很多次,白白都故意露出极磊的破绽给他看,可他还是把白白当作柔和而乖巧的好孩子,爱护她,关心她,容忍她的小脾气。在每次她心情不好躲起来的时候,费尽心思地找到她,握住她的手,手心温暖,还有潮湿。
  白白想左左是最适合一起玩躲猫猫的游戏的人了,他是那样聪明而耐心,温柔又和气。
  白白想左左累了,他累了,他躲起来了,躲得那样隐蔽,白白找不到。永远找不到。白白不聪明,白白也没有耐心,白白在她想当然的地方一圈一圈地绕,找不到,找不到……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2:58:5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白白这样想,放声大哭了起来。

  其实,夏左左死的那天,来找过白白。
  白白的寝室楼很现代,没有门卫,有一个巨大的需要刷卡的防盗门,卡女生人手一个。
  左左死的那天,按了白白宿舍的门铃,很用力,按了三遍,白白那时正在洗澡,正在穿衣服,她在浴室里安静而一声不吭,心里想,夏左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真凑巧,夏左左本来打算将计划延迟,转身要走,迎面来了同班的女生。
  要进去了?女生问,笑得妩媚。
  是,找白白,夏左左和善地说,要女生打开了门之后,侧一个身进去了,步子变得有些轻快,像在音乐盒里跳着舞的小人,就差没在高潮时转圈儿了。
  那女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真凑巧,左左想。
  夏左左以为白白不在,就把要给白白的黑皮日记塞进了白白的储物柜,笔记有些厚,夏左左稍微卷了一下,丢了进去,他满意地看着自已的过去以及过去的记忆被这样卷曲以至有些凌乱,然后听见“咚”的一声,日记进去了,他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他有一种想要欢呼雀跃的感觉。
  他哼着有点走调的口水歌,轻快地上了楼,甚至大气都没喘一下,他无比快乐。

  夏左左的心里有一个安全岛,在那里,他永远不会受伤害,他可以表现出所有的懦弱和恐慌,依附在任何一个红绿灯下。他将宁静,将变得完整,将没有任何伤口与残缺。在安全岛上,他可以看到与自已名字一样的人生方向,来往的车辆寂静而快速地行驶,夏左左的安全岛不过是他们抛在身后的风景。突然。
  突然,夏左左的安全岛直接拐向的右边,于是不再安全。

  三 周子郁织起了网
  在夏左左死后,白白依敕起了周子郁。
  周子郁是一个女子,不喜欢人或生物的接近,有奇怪的社会洁癖,喜欢说话,比白白大两岁,在白白学校的餐厅打工,她总是快乐,还有些疯疯癫癫。白白总觉得周子郁很神奇,她帮学生舀菜的大勺子像Harry Potter的魔棒,而周子郁长得也很对得起这“魔棒”,她很瘦,鼻子尖而翘,很神气,嘴巴下面有颗美人痣。周子郁不算美丽,只是长得古怪。白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搞不清对周子郁的好恶,她太奇怪,又太迷人。她像一只黑猫,黑色的老猫,谁也弄下清她在夜里的叫声是单纯的叫春还是预示吉凶。
  周子郁,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女人。

  周子郁和白白是这样认识的。
  那天,白白照例拿着粉红饭盒去买午饭,天气有点冷,她想起夏左左,他在的时候,白白从不用自已打饭,这么想就更冷,她摸摸自已的鼻子,看了一眼落地窗外因台风而下起的暴雨哆嗦两下。
  这么一哆嗦,她就看到了新来的周子郁。
  她被周子郁的特别所吸引,这又使得白白兴奋了起来,她开始盘算着又一个谎言,给自已的谎言涂上了浆糊和蜂蜜,这个谎言看起来这样美味可口。
  她打了饭菜,轻声地说,我刚才付过你钱了呢!周子郁点点头。白白兴奋又失落地端着饭盒坐到了墙角去,庆祝着计谋胜利,以及黯自神伤自已看人的走眼,周子郁并不会像慕宁一样,敏锐,还有爱她。
  快吃完的时候,周子郁坐了过来,她穿紧身风衣,线条补勾勒清晰,有半点的好看。
  周子郁说,你没有付钱。
  白白激动地一抬头,想了想,以说。我付了……
  你没有,她重复。
  对不起,白白这样说,伸手找自已的钱包,上口袋,下口袋,背包里……她有些慌乱,脸颊染了绯红,她觉得周子郁有魔力,她突然对未来和周子郁充满了希望。
  周子郁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白白的钱包送到白白面前,白白赶紧捂住了嘴,生怕自已发出叫声。
  周子郁是个偷儿。
  她是个偷儿。

  周子郁有奇怪的癖好,
  她喜欢把别人的东西藏起来,看别人着急的样子,自已不动声色,自已安之若素,自已泰然处之。她愿意在这个时候体现自已的超然,她做到而别人没有做到的冷静,她像一个事先揣好谜底的人,兴奋地眨着涂有浓厚眼影的双眼,欣赏当事人手足无措的慌乱。
  这样一个奇怪的人。
  周子郁非常聪明,偷东西的技巧也高,她从不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已有,她仅仅满足于藏匿,然而她以是一个笨拙而狼狈的人,她无法像她偷东西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放回去。
  ———正因为这个,她被一所重点大学开除,而周子郁也没有狡辩。
  自始至终,她都安静,像一株雏菊,扬着脸接受同学的指指点点,被害人的侮辱,学校领导的批评。
  即使在周子郁的妈妈接到通知后,浑身冒火地赶来,揪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搧她耳光的时候,她也只是不停地失叫,挥手保护自已新烫的发型而已。
  这个叫周子郁的天才在多年不管教自已,而今因为影响自已名声而追打自已的母亲面前眼神锐利得像一只狼,她准确无误地咬住了母亲的右臂,然后脆弱而无助地哭了。

  白白开始频繁地去找周子郁。
  刚开始,白白以为自已可以忍受周子郁的,她一直坚信着,她觉得周子郁明媚而伟大。
  然而,逆光永不会明亮。
  周子郁不断地偷窃白白的东西,藏起来,白白抓乱了自已的头发求她一样没有效果。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2:59:1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最后那一次,周子郁偷了夏左左留下的日记本,周子郁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抚摸日记本,像抚摸一个细皮嫩肉的胎儿,她终于以一种做小偷一样的紧张心态,一篇一篇,读完了夏左左感情丰富的日记本。
  之后,周子郁像吸收了夏左左丰富的感情一样,变得愤怒起来,而发现这件事的慕白白一样愤恕,她们像两只难产的母鸡一样歇斯底里,夹杂着各自的痛苦与隐伤,凄厉地叫喊了出来,
  白白无比绝望,而又无比悲伤,她一把抢过了左左留给她的日记,冲向了门口,周子郁也难过,她觉得白白是爱着夏左左的,爱这个死人,天哪!她爱着一个死人!
  白白和周子郁就这样僵持在了门口,两个女人面对面,低着头,小声地啜泣着。周子郁像对阵失败一样蹲下来哭了,这是她第二次体会被抛弃,她自已有一只巨大的野狼,嗥叫着撕碎她,要从她体内跳出来。
  白白还是离开了,离开了周子郁的家,离开了周子郁,也离开了自已,离开了自已的相依为命。

  后来有一天,白白在路上又遇见了周子郁。
  她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走过,昂着头,宛若一只骄傲而跋扈的老孔 ,即使她那样装着高贵的样子,但她的毛已经不剩几根,她已遍体鳞伤。
  周子郁为白白织了一张网。
  而白白逃了出来,留下了周子郁,她是一个人。

  四 柳城里的柳橙
  柳橙是柳城中的一只困兽,他长得同夏左左、慕宁都很不一样。柳橙二十九岁很黑,很高,板寸头,长得很精明,是个心理医生。
  柳橙是个很安静也很忧郁的人,没什么朋友,睡眠很不好,一旦惊醒就再也睡不着。这种事经常发生,失眠是件很痛苦的事,人会一反常态急躁起来,感官异常敏感,甚至听得见街上车行驶的声音。
  柳橙惧怕失眠,他习惯在失眠的晚上做三件事:削一个柳橙并把它吃下去,看一则《安徒生童话》,以及在天微亮的时候随意拨一个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早”。柳橙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自己很邪恶,自己失眠还要吵醒一个正在安睡的人,他觉得自己和邻居家的狗一样讨厌,吵闹又不知趣。
  说起来慕白白也常常失眠,慕白白失眠的时候爱躺着想事儿或者坐起来折纸飞机,白白喜欢纸飞机。说来也奇怪,像白白这样绝望的人却不会跳楼,大概也是因为,重力不能够让她像纸飞机一样盘旋着落下吧。
  圣诞夜前一晚,柳橙拨响了慕白白的电话,像一个福音的召唤,带着救赎感与自我救赎,带着喜悦以及疲惫,带着萍水相逢的开始,以及劳燕分飞的结局。
  喂,早,柳橙说。
  你失眠么,慕白白问,我也是。
  柳橙突然想抱抱白白,像抱一床棉花被子一样,把胸口塞得满满当当。他像个被点醒的木偶,开始有板有眼地兴奋起来。
  他说,我叫柳橙,我住在柳城。
  白白说嗯,我叫白白,你想睡么?我可以帮你催眠。
  白白讶异,那你为什么自己不睡。
  柳橙的肩塌下来,白白刺到了他的软肋。柳橙心里感到悲伤,像水葫芦一样的悲伤长满了柳橙的血管他像一个被针扎过人气球,忙着的事业就是不断漏气直到自己软下来。
  柳橙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他开始唱一首俄罗斯的催眠曲,唱得柔和,他放弃了对白白的催眠,他只想像大哥哥一样为她唱歌,安抚她入睡。唱完了,柳橙听见白白欢快的声音,她说,柳橙,你的嗓音真好,很好听哦!
  柳橙说白白,晚安,然后挂上电话,穿着拖鞋去刷牙。

  柳橙是一只心理诊所中的困兽,心理医生并不是一个吃香的行业,柳橙基本上很闲,他喜欢这份很闲人工作,也喜欢看那些如秃顶人的头发一样稀少的病人,他们孱弱病态,常常在柳橙的诊所失声哭起来。
  柳橙喜欢一个名叫伊而雅的女病人,她很好哄,幻想着自己有超然的能力,她相信有圣诞老人的存在,喜欢童话故事,有梦游的症状。
  伊而雅患有癫痫病症,在她六岁的时候,一头撞上了广场的钢制雕塑,伤到了大脑。推伊而雅的人,是好的亲姐姐,为了一个布娃娃。
  柳橙和伊而雅认识了十年,那年伊而雅六岁,而他刚刚大学毕业,十九岁。
  在伊而雅十三岁那一年她和柳橙做了一伯事,他们把伊而雅的姐姐从十八楼推下去,伊而雅的姐姐当场就死了,伊而雅最后只能看见姐姐的黑色布绒裙被风刮起来,展开成一朵花儿,姐姐口袋里给某个男孩子的情书飞起来,以掉下去,沾透了爱意真挚的血红。
  伊而雅有精神病,因而没有判刑。也并没有人发现,柳城是帮凶,是他把伊而雅的姐姐约到十八楼的,甚至没有人发现,伊而雅姐姐的情书,血红的情书,给的,就是柳橙,柳医生。

  柳城把柳橙关住了,它嘲笑着四处乱窜的柳橙,吻走了他嘴边隐秘的微笑。
  柳橙每晚都会打电话给白白,这渐渐变成了他失眠时的第四个习惯。
  白白教柳橙叠纸飞机,柳橙把很难找到的童话书里的故事讲给白白听,白白最喜欢一个心理医生的故事,那个故事这样的:有一个心理医生,他总爱坐公交车,一遍一遍地坐,不厌其烦,他从不给老人让座,也不给孕妇让座,他就坐在车厢的最前面,嚼着泡泡糖。昏昏沉沉地睡。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2:59:23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有一天车上来了一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她看见了睡着的心理医生,她低下头亲吻了他,心理医生只感觉自己的唇被微风刮了一下,他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从此,心理医生就只会睁大了眼睛,在车上东张西望,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心理医生开始失眠,变得烦躁。
  终于有一天,他走进了一座公园。公园里的风捎带着花香一阵一阵,像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他垫起脚吻了吻风,感觉像吻了一个长得如同洋娃娃一样美的女孩子。
  他睡在了公园的长椅上,他睡得很沉,再也没有醒过来。

  柳橙远没有这个心理医生来得幸福,在他终于睡着了的一天夜里,医院来了电话,告诉他伊而雅失踪了,
  柳橙惊得跳起来,他赶忙穿上衣服,蓝色衬衫的领口都没有整好,袖子上的扣子也在慌乱中掉了一个,柳橙将那枚扣子紧紧握在手心里,像握着伊而雅一样坚定。
  柳橙出了门,午夜一点多,根本打不到车,柳橙太急了,他害怕伊而雅失踪,好是个病人,是那样一个优美而婉转的病人,有如一件瓷器,加热时烧出了柳橙一身的碳黑。
  在拐弯处,一辆车把柳橙撞飞了出去,柳橙似乎已经准备好了睡眠的姿势,他躺倒在了右数第十三棵香樟树下,手中的扣子和伊而雅脱了手,滚了几下,躺在他的左手边,
  柳橙错了,他错了,他才是伊而雅的病人。

  十天,白白都没有接到柳橙的电话,
  没有了睡前故事,白白的失眠更严重了,第十一天的时候,白白却迅速进入了梦乡。
  白白在梦中,突然想牵着柳橙的手,从柳城的城东走到城西,但是她知道不可以,于是她醒来,万分无助地哭了,直到眼睛睁不开。
  白白是柳橙怀里的一只困兽。
  她睡着了,在梦中张牙舞爪着。

  五   他在这儿等着她
  接到家里的通知,说是慕宁的爸爸、妈妈要来了,白白所有的血液仿佛都逆着流了,造谎系统除去了岁月生成的锈,简直让慕白白成为一只莹火虫!
  周末,白白赶回家,大老远就喊着,慕宁表哥呢?
  四个磊人脸色僵直,白白的爸爸有点生气地说,白白, 么可以这么说话呢?你不知道,生慕宁的时候,你伯母有危险,就流产了吗?
  伯父笑了一下,说,没事,谁让我们总在白白面前提起这个早夭的孩子啊!不过没事,你伯母现在以有了,很快你就会有慕宁表弟了哦!

  白白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过一个叫慕宁的表哥,那个叫慕宁的识破她的人根本不存在!不!很快他就会存在了,不!没有慕宁,一切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全都没有。
  白白伤心透了,柳橙不在了,周子郁离开了,慕宁根本不存在,她生命四分之三的台柱塌了,宛若圆明园一样只剩下残垣断壁,她觉得世界那么潻黑,没有人吹,她的蜡烛却已经全灭了。夏左左是不是存在?他存在过吗?
  一句话,白白突然站起来,奔回她昏暗的房间,她要找左左留给她的日记本。
  之后,紧紧抱住它,紧紧抱住她的夏左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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