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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飞过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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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5 08:31: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广东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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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澳大利亚有种黑褐色的蝴蝶,俗称‘皇帝’,每年要从澳大利亚乘着西风,飞越宽约2000多公里的塔斯曼海。
  美洲的‘彩蝶王’,每年春天,飞越墨西哥湾,向北到达美国,甚至一直飞到加拿大;到了秋末,又从加拿大经过美国中西部,飞返墨西哥德雷山脉的陡峭山谷中。
  非洲有一种粉蝶,每年春天,向北方飞去,飞越地中海和阿尔卑斯山,到达冰岛,甚至北极圈……”

  凡疏曾对我说,蝴蝶飞不过沧海。我又将同样的话,告诉了杨炀。
  于是有一天,他查了许多资料给我。我轻轻笑了,眯起眼眸看他一脸的认真。
  有一夜,我做了梦,看见千万只粉蝶扇动翅膀,在狂风中汇成一条滚烫粘稠的河流;它们掠过山峦河川,森林陆地,像泪水一样,纵横流淌……

  [我]

  许久没联系,你还好么?我的手指慢悠悠地在手机上按出这句话,迟疑了片刻,点击发送。
  抬起头,坐在一旁的男人正递过来一支麦克风,镜片后面的眼神,有点狐疑。
  唱歌吧,你从进来,就一言不发。
  我笑了笑,表情和他的一样尴尬。这个知名集团老板的儿子,是两周前认识的,通过相亲。介绍人说,他的总裁父亲希望给他寻一个精明果断,聪慧贤良,能跟他成家能助他立业的女人。我脸上笑容不变,却忍不住悄悄耸了耸肩。
  很遗憾,我不具备半点此类品质和功能,这是我第一反应下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然转念之间,还是把它硬生生吞下。
  其实,我并不排斥快餐时代这种简单直接且极有可能成就一桩婚姻的捷径,并且说服自己,试着去接受某些人,即便他与那些最初的理想,相去甚远;并且现下我或许急需一个新的开端,才能完完全全结束那个旧的过往。

  我们淡淡相处了两个星期,那场面试,他父亲对我还算满意。某种意义上,相亲和面试,有颇多共通的地方。当双方都把条件摆上桌面,合不合适,一眼便知;剔出了那些个夹杂不清的感情,什么都显而易见,条理清晰。
  其实现下这个百无聊赖,听我唱歌的男人,活得也颇为无奈。他因为总走在别人铺设好的路上而有种自怜式的感伤,不过,他大约也快要习惯了吧,比如他并不喜欢我,却还是彬彬有礼顺着他父亲指引的方向走下去。
  而叫我时常伤感的是,无路可走。

  我又点了很多歌,他出去接电话了,我一个人在幽暗的光线里唱。
  第一次离开凡疏的那段年月,我常这样坐在黑夜里独自歌唱;那个夏天出奇的漫长,空气闷热浓重,汗水将衣物粘住,又顺着裸露的皮肤渗进身下的竹席里。隔壁的女人将音响开得极大,许如芸,《独角戏》,我燃了一支烟,轻声跟随着唱。
  我从前不吸烟,之后也不会。只是那样的地方,那样的生活,再也找不出其它疏解释放的方法。
  还有那么深重的想念。
  和凡疏在一起的时候,每每夺下他手中的烟,藏起来,像老太婆一样对他唠叨吸烟有害。然,他仍旧不会珍惜自己,我的心却为了他,时时疼痛……
  而当这种疼痛伴随着往昔的记忆汹涌而至,我只能点一支烟,中南海,他喜欢的白底蓝字。我吸得很用力,烟味渐渐浓重起来,一口一口,辛辣的刺痛了双眸。还有些许,燃烧的温暖。
  我努力嗅着这种染在衣服和头发上的味道。同样灰飞烟灭的味道,只有这种方法让我觉得,他仍在身边,从未离去。

  [杨炀]

  我叫杨炀。
  希雨在第三次与我不期而遇的时候,问起我的名字。
  我告诉她,我叫杨炀。她笑了笑,嗯,我认识的好几个,与你一样的姓名。
  于是我拿过她的手机,拼写好,递给她看;
  你认识的那几个,也是这个字么?我有点得意地看着她将脸上的那些不在意,统统擦去了。
  听来一样的,却不一定就相同,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望住暗夜里她清亮纯粹的眼眸,我要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与别人都不同。

  第一次见到希雨,是在KTV。
  宁菲的生日,还约了十几个同学。我本不想去的,她多少有些娇蛮的脾气倒也不致招人讨厌,我只是不喜欢唱歌。从小到大的音乐课,都被我逃掉了,当然,我也并非五音不全,只是较之音乐,我更喜欢美术。是的,我喜欢画画。
  所以那天夜里,我稍稍应付了一下,便逃了宁菲的“音乐课”。
  在楼下闲逛了许久,又坐在休息厅里玩了一会儿手机游戏,估计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走上楼去,凭借模糊的记忆,甚至没看房间号,便推开了一扇房门。房内的空阔安静,让我立刻意识到走错了地方,正打算说声对不起退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她脸上的泪水。

  不论遇到了何种情状,很少有人会独自在一间KTV包房里唱歌吧。可是眼前这个女子,清淡悠然的歌声,百转千回,一张素净的面容,恍若开在黑暗里的花朵,单纯安详,却又四溢了明明灭灭的哀伤。
  而我竟这样的出了神,怔立原地,直到她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她看向手机显示屏,关掉了房中的音乐声,眉头微皱,片刻之后才拿起电话,轻轻说了几句话,间或有淡淡笑容晕染,沉静的面容生动起来。最后,她说了一声“我马上下来”,抓起一只挎包,蓦然抬起头,似乎这时才发现了我的存在。可是她并没有理会我,兀自跑出门去。路过我身边时,看向我的眼神里有一丝转瞬即逝的疑惑。
我有些失落和懊恼的转过身,暗暗责备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态。目光不经意扫过大屏幕上定格了的画面,上面有一个歌名,《最悲歌》。

  真有那么悲伤的歌么?竟能让一个人,唱到流泪。

  [沧海]

  我竟然在公共场合,唱歌唱到流泪。
  那个男人还没回来,我先是将那种想哭的欲望一忍再忍,可泪水,还是渗透眼睫的防线,一颗一颗滑落下来。我索性不再管,这样的情形若能将他吓跑,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原来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原来我卑微的感情,还是无法轻易向物质与现实让位。

  我清楚地明白,我的悲哀,在于还是无可救药的念记。离开凡疏已经大半年,我们决意用时间来忘却彼此,不再相见,丢掉曾经熟识的一切,便无从想念。
  可是今夜,我却很不争气的,给他发了一个短信。不说其他,只问他还好吗?
  而后我心里便有了些可怜又可笑的期盼,再然后是种种假想与失落,最后,我在歌声里记起曾经那些年光,于是悲从中来。

  门被轻轻推开的时候,我以为是那个男人进来了。没有过多理会,我在自己的情绪里继续沉溺。
  可是他站在门口做什么?刚要转头询问,手机却震动起来。
  我看向泛着光亮的显示屏,上面有个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名字,它已经太久不曾出现了,心脏突地颤抖了一下,我关掉了音乐声。

  没想到,他会回电,我软弱无用,他就不能坚强理智些么?
  电话忘在车里,现在才看到短讯,他的声音,也是一样,让我怀疑,是否曾经听过。
  我佯装轻松的与他聊了几句,小心避让着那段经年的光景,制造一个假象,好似我们这一秒才相识,不必管下一秒会怎样。最后他说,刚好在附近,这么晚了,送你回家吧。
  好,我马上下来。我应了一句,抓起挎包,这才忽然想起,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个男人,如何与他解释?
  我抬起头,却发现刚才就站在门口的人,不是他。可是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孩子,如此年轻,一张脸干净好看得不象话,那双充溢着朝气与活力的眼睛看着我,为什么?
  然而,没工夫思考那么多了,凡疏在楼下等我,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跑出门去。和他擦身而过。

  [蝴蝶]

  人生,很奇怪,许多人都不信命;可是命运往往以一种强势的姿态来表明她的存在,告知世间际遇,早有安排。

  自那夜我不辞而别,就再没与那个富家子弟联系过,间或听说,他父亲又开始了新一轮“招聘”。而介绍人对我也恼火得紧,眉眼里鄙夷的神色,是嘲笑我不识好歹。
  然这有什么大不了,凡疏回来了,又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之后的日子里,很难再有什么,能打断我的欢喜。

  雨点又落得急了些。
  凡疏来电话说,几个月前去香港,找到了我要的书。于是约好一起午餐,顺道把书给我。
  我很早便出了门,到达时间尚早,于是安静地站在他公司楼下等。八月的晴天,突然就下起雨。我跑了几步,躲到“溢蓝”的屋檐下面,看水汽如烟,四散弥漫。
  “溢蓝”是这幢写字楼下的咖啡馆。线条简约,色彩明亮,时尚不失雅致;我喜欢原木色桌子配上苏格兰格子布,还有精致却不甜腻的小点心。第一次是凡疏带我来,离开他的那些日子,我更成了常客,晴日雨天,清晨晌午,在这里出神发呆,阅读写字。有时候念记,在美好的Chanson中沉默着看那面玻璃幕墙,虚妄地幻想,或许它反射出的只影,还能变成一双。

  我发短信告诉他,我到了。
  除非约好,否则我从不打凡疏的电话,因为那个随心所欲拨通他的号码,问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衣服穿得可够,回不回家吃饭的权利,是属于另外一个女人的。
  就如未来对于任何人都是无法确定的虚妄,我也一样,在对爱与生活满怀憧憬的最初,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竟也会落入那些电影小说中的俗套,在暧昧的是非中纠缠不清。
  然而,这并非我的本意,若有与子偕老的机会,谁愿意做个身份不明、面目模糊的影;更何况,抛却道德与自尊的敲打不说,我是个简单的人,只想要简单的生活和纯粹的爱情。
  可惜,这段感情却莫名其妙的,好似毒气进入了身体,模糊了神志,融入了血液,烙进了骨髓……纵我用尽全力,几番挣扎,却终究无法将之挥散。它甚至违背了我一贯的完美主义,教唆我贪婪而蠢笨地死守着那一点点枉然而模糊的温柔与希望……

  手机铃音蓦然炸响,再次平复了这一番重复周转的念头。凡疏说马上下来。
  雨点小了一些,阳光溅落在地上的水洼里,将一个世界反射得光亮耀眼;高耸的写字楼间距里漏出的一抹蓝天上,隐隐有道虹色。我仰起头,吸入溶满水色的空气。
  ?
  Try to Remember, 蓦然有和煦悠然的歌声从“溢蓝”里飘散而出。我不经意瞟向那个靠窗的位置。桌边有一对年轻男女,看来还是大学生的样子。女孩的背影在露肩T恤的衬托下分外窈窕,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上的玻璃杯;对面的男孩微微低着头,靠着椅背,执一只炭笔,在素描本上熟练地勾画。清透的雨水,优雅地从玻璃幕墙上滴淌下来。
他是在画她么?这样单纯浪漫的美丽,是我多少年不再臆想的情怀。我微微一愣,男孩却突然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眼与我的目光不期而遇。他的眼神似乎因这样的意外涌起了慌张,甚至立即将手中的本子合到胸前;我的心脏,竟也惊跳了一拍,这张年轻好看的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寻遍记忆,也不得而知。直至他对座的女孩也迷惑地转过身来看向我,我才匆忙尴尬地收回目光。
  凡疏已等在街角。我快步向他走去。

  [虹彩]

  第二次遇见希雨,是在正午十二点的“溢蓝”。
  那间身处繁华闹市的咖啡屋,总能神奇地摒开四围弥漫涌动的欲望、烦躁与僵硬。我常在没课的时候去那里,看书发呆,或望着玻璃幕墙外,描摹过往的景致。
  后来希雨告诉我,她也常常去那儿,看书架上的杂志,喝冰的摩卡。总是坐在后边靠窗的位置,安全而不压抑。
  第二次遇见她时,我和宁菲,正坐在这个座位上。

  走出校门口时宁菲追上我,要我帮她完成素描比赛的作品,我没有答应;她说有新上映的电影,我沉默不语;她撅着嘴跟在我旁边闷闷不乐地走了一截,又提出去“溢蓝”尝尝新出的点心。这次我不知道如何拒绝,因为,我本来就要去那儿。
  八月的晴天,突然下起雨。
  宁菲坐在对面,伸长了手臂,抢过我手里的杂志说,杨炀,还是帮我画一幅吧。
  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早就知道她不会忘了这件事。
  就一幅,很简单的,不如你画我吧,到时候我就当自画像交上去,好不好?她继续要求。
  我抬起头,正想着如何摆脱这差使,忽然一道人影出现在不远处。是她!
  她在避雨,还是等人,抑或只是看雨。微侧的面容在水光中显得尤其宁静柔和,只是微蹙的眉尖,犹勾画出淡淡心事。
  这与那天夜色里的黯然神伤,截然不同,然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身上独特的光华。
  于是我从包里抽出了素描本。

  后来我知道,那一天,她是在等人,顺便避雨,顺便看雨,顺便遇见我。
  她等的,是那个名叫凡疏的男子。
  我有时会忍不住固执地要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在“溢蓝”,在车站,在公园,在送她回家的路上,追问着,我喜欢央求她给我看那个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面有她漂亮的字迹,然而听过看过之后,我又不免沮丧难过。只从她述说这些故事的语气和神态,都可以感觉出他在她心目中是多么温和持重,诚恳谦和的一个男人;而不似我,仅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他真的那么好么?我常常不服气的纠缠。后来的一夜,她喝醉了,不再流泪,只是决绝的对我说,如果可以,她永远不要再听见他的名字。
  那一次,她大概是真的决意忘却了罢,她说她什么也不要,只要他的好他的坏他的一切,与她再无关联。

  [长夜]

  出租车在晚上10点的霓虹里飞驰。我安静的坐在后座,看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的我的脸,在灯影幻化夜色浓稠中如此寂寥。
  最近一段时间,凡疏与我的联系,又开始像从前那样密切起来。先前晚餐的时候还相谈甚欢,饭后他说送我回家,坐在车内悠然的乐声,看着距离不到20公分的这个清俊的男人,我突然钻牛角尖似的问他,你这么晚回,她不介意吗?
  他紧抿了双唇,眉目间尽是严肃,气氛突然僵直凝重,我却铁了心似的将这个问题一问再问,直到争执、冷战……最终我失望透顶的打开车门,轻轻说了一句,我想自己回去。

  夜风,很凉。
  车在小区门口的路边停下,我下了车,却没发现,自己竟是郁郁而恍惚的打开了左边车门,双脚刚站稳,就见一辆山地车疾行而至,车把几乎就要将我带倒的瞬间,骑手敏捷地打了方向,我还算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地,车上的人却重重摔在了地上。
  许多人都说,我是遇到突发状况异常冷静的人,其实不然,那个平静镇定的外表是因为,我的头脑已经空白。
  我本能地挪动双脚跑到他身旁,就看到灯光下一张年轻好看的容颜。他正揉着左腿膝盖站起来,手上有几道擦伤的血痕。
  两三个围观的路人见没什么大事,便散开了。我试探着问他伤了哪里,要我怎样赔偿,之后便静默着等待随时可能爆发的一场责难。谁知他只是定定的看了我许久,唇边蓦然绽开了一抹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扶起他的车,他说,你请我喝咖啡吧!

  我咬了咬牙,心想既然是自己的过失,只要不是太无理的条件,都只有忍气吞声接受。却没想到,这孩子真的只要我请他喝咖啡。
  午夜的“溢蓝”还有个把小时才打烊。他坐在我的对面,点了一杯冰的摩卡。我于是轻轻笑了,我们有共同的嗜好。
  我向他道歉,他说不重要,反问我那时为什么如此恍惚。我探究地望向他单纯明澈的眼神。原来陌生感真的容易叫人卸下防备,突然涌上的倾诉欲,终让我淡淡地开了口。
  他一言不发,听得很专心,只在必要的时候得体地回应。
  ?
  午夜,玻璃幕墙外已是街空人静。
  我看看表,一口喝干冷却了的咖啡,不好意思地请他原谅我的唠叨。他有些腼腆的笑了,说时间不早,我们走吧,这里也快要关门。
 我点点头,问他是否常来,他似乎对这里的一起都那么熟悉。
  他说是,微微低下头,拨弄了一下桌上的瓷杯,再抬起头来问我,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见过?
  我有些错愕的看向灯光里那张干净明朗的面容,原来那个似曾相识的感觉,并非我一厢情愿的错觉。待他提醒我那夜的KTV和午后突来的雨水,我终于完完全全将他记起。
  这个城市,真的那么小,小得竟能产生这样不可思议的相遇。
  我笑,幸好今天碰到的是“熟人”,否则我可就没那么容易得到谅解了。
  他也笑起来,给我你的手机号码。
  我说,你的也给我,作为有责任感的公民,这段时间我会打电话关心你有没有什么后续事情需要处理。还有,你的名字?
  杨炀。
  很好记呢,我的几个朋友,也叫这个名字,我开始在手机上拼写。他却将我的手机拿过去,递回来的时候问我,写法也是一样吗?
  我摇摇头,不一样,你的,比较特别。而后我便看见,他脸上顽皮又有些得意的笑容。于是我也笑了。这是一场愉悦的倾诉。
  我同时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个礼貌而懂事的孩子。

  [幻觉]

  如果那夜不是我反应灵敏,那么倒在地上的就该是希雨,那样的话,后来的事情是否会不一样。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我的肩膀和膝盖疼得要命,可是一抬头看见那张带了焦虑的面容,我心中的咒骂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化成了感激。
  我感激命运如此安排,我们竟然又一次不期而遇。

  希雨家离“溢蓝”不远,当她一脸内疚的问我需要什么赔偿的时候,我要她请我喝咖啡。她的表情上写满了疑惑,她大概觉得这个人疯了,或者另有圈套。可是她不知道,提出这个请求时我其实很紧张。幸好,她没有拒绝。
  那个晚上,她有心事。开始的时候不太说话,只是一再道歉;我可不希望这宝贵的时间就这么浪费了,于是调侃的问她是否方向感差,晚上连左右也分不清楚。她笑了,并且最终开口,讲关于她的事情。
  ?
  那是她第一次提及凡疏,当然,那时她只说相遇,只说相爱,只说争吵,隐晦且模糊。后来的那些,是我死缠硬磨才慢慢了解。
  希雨是个优秀的女子,漂亮聪慧,且纯和善良,她拥有将大部分事情都处理得很好的智慧与能力,可是对于感情,至少是她与那个男人之间的问题上,却有一些死心眼的傻气。
  爱来的时候猝不及防,他的成熟稳重对于初出校门稚气未脱的她来说,是场转瞬即成的征服。起初她并不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后来听说,那是段不为人看好的婚姻,他们虽在一起多年,却情感疏离。
  她说,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她当然没有蠢笨到想要如救世主一样,挤入他的生活,解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她从来没想过去打扰他或者她,只是在无数个暗夜里噙了泪,咬紧牙关命令自己忘记他,她也一再尝试这么做了,三番四次,远远躲开;可是每每又不能成功,感性在与理性的斗争中占了上风,这让她觉得自己好似风雨里飘摇的筝,线在他手中牵牵连连,两人却又永远只能遥遥相望。
  有时候我想,以她的性情,本不致为了一段早已认定无望的情感,画地为牢;若不是某一年的某一个夜晚,他看定她的双眼,叹息的说,今生若不遇见她,便不会知道爱情的滋味,如此甜,却又那么苦……

  如此这般深爱。我被这样的她深深吸引,却又害怕这段情感将她完全占据,牢牢牵绊。
  以致分给我一个位置,也是毫无可能。
  后来终有一次,我将心中翻转千遍的问题问出了口。
  希雨,你曾说遇上你只会给我带来悲伤,从相识那一刻就让我伤痕累累,难道,你我的相遇,只是一场灾难?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轻轻回答,不是,不是灾难,是幻觉;杨炀,请你相信,只是幻觉。

  [暖意]

  杨炀不喜欢我叫他小朋友、同学或者其它我自认为亲切顺口的称呼,可是他比我整整年轻了四岁,我实在很难按照他的要求,把他当成与我同龄的男子来看待。于是,他常因此提出抗议,可我偏喜欢看他生气懊恼的样子。

  自那个意外之后,我们竟成了亲密的朋友。一起去看新放映的电影,走过大半个城市只为了找一张音乐CD,或者泡在“溢蓝”一整个下午,不说话,安静地看杂志,喝咖啡……有几个晚上我加班到深夜,这傻孩子竟然一直等在楼下,然后用他的山地车载我去吃宵夜……
  反倒是另外那个人,凡疏,自那夜的不快之后,我们再次停止了联系,几个月里,都是陌生。那一场争执,又一次提醒我,横亘在那自以为美好的情感之间的,是怎样无望的现实。我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如此纠缠往复的折磨,已经让我精疲力尽,原来感情,真是经不起蹉跎;无数个黑夜里梦回从前,记起初相识,伤离别,发现自己,已然满目苍凉。
  杨炀常缠着我,问一些我和凡疏之间的事情,我发现自己偶尔述说的时候,语气里三分苦涩,七分无奈,且逐渐丧失了倾诉的欲望,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那个男人,而他的生活,他的家庭,又为何要与我起了牵联?

  二月天,春季即将到来的冬日更发寒冷。本来答应了杨炀去吃火锅,公司临时安排了聚会,不得已,又被灌了很多酒。那孩子坚持要来接我,坐在他的车后座上,我难以再像从前那样保持平衡,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头晕得厉害。
沉默地骑了一段,他突然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说,抱着我,难道你想摔死?
  我执拗的坚持了片刻,实在撑不住,只好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车速,突然快了起来,寒风在耳旁呼啸,他的身体,为我挡住了冷,只留下一片灯影霓虹,搅碎在我虚幻模糊的视线里。
  等我恍惚感觉到周围一片宁静,张开眼,车已停在了我家楼下。我强撑着不受控制的双腿站起来,对他抱歉地一笑,杨炀,谢谢你!
  我转身就要上楼,却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我疑惑的看向那张年轻的面容上少见的严肃,他说,希雨,我有话对你说。
  可是,杨炀,我头晕……我虚弱无力地期盼着他可以放我一马。
  就一会儿,很快……他扶住我的肩,双唇微启,却又沉默了。
  杨炀,你要说什么?我仰头看他白皙的脸庞在路灯下泛起了一抹红晕,便不再催促,只安静地坐着,等他讲出那个我已了然的答案。
  似与自己斗争了许久,他终于开口,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轻悠地在寒风里飘荡了许久,再流淌入我的耳里,竟依然泛着柔软明丽的暖意。让我慎重认真的沉默了许久,才下定了决心,不忍看他失望的表情,我低着头回应,杨炀,可是,你知道我……
  我知道,他打断了我未说出,其实原也不打算说出的话。
  你不喜欢我,你认为我只是没长大的孩子,你爱的是凡疏……
  不是的……我站起身,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其实我尤为害怕的一件事情,便是拒绝别人,当一个人被重重的伤了心,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我害怕听见那种支离破碎的声音,恍若割在自己身上一样。辜负的重量并不轻,却不知辜负我的人,可会有同样的感觉?
  他清透明朗的双眸,终究蒙上了黯淡,希雨,这些日子以来,你说已经忘了他,其实你根本就放不下……

  [雪花]

  那个瞬间,我听见心中有支离破碎的声音。
  也许早知道答案,可我偏不甘心要去尝试,怀揣着那么渺茫的希望,就好似希雨对凡疏的念念不忘;原来,调换了爱与被爱的位置,谁人都是一样。

  那个夜晚,她喝醉了,明明头晕得厉害,却偏不肯逾越那道她在我俩之间设下的界线。她说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我很想好好问问她,难道那个若即若离的男子,有可能给她更多的保护?
  可我终究没有问,只强硬的命令她抱住我。风,很冷,夹携着细碎的雪粒。我加快了速度,她终于环住了我的腰,脸颊轻轻贴在我的背上,有种能够融却一切的温暖。如果地球上有一条路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真希望它能通向地老天荒。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时,我轻轻唤她,她没有回应,纤细的双臂紧紧将我抱住,瘦弱的身体伏于我的背上,我转过头看她轻合的双眸,浓密的睫毛在精致的面容上投落了两道暗色剪影……
  我有一瞬间迷惑,为何这半年的时光,似乎仍旧不能将她看清楚,夜色中黯然流泪的她,伸出手拨弄雨点的她;捧着书本,啜着咖啡,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她;打着盘腿坐在阳光里,专心摆弄塔罗牌的她;板起脸来教训人的她,佯装嗔怒偶尔撒娇的她,独立的她,脆弱的她,清冷的她,温暖的她……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一个人,真的能有那么多面么?
  她曾说,那一年,就是爱上凡疏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如今我也一样,重蹈覆辙。
  看着灯光下她静谧的面容,我不禁笑起来,此刻的她终于收起那些伪装的强硬,只剩孩童一样的甜美。 我放轻呼吸,害怕惊醒了她的安眠。

  几个月后在机场,希雨细心地帮我整理过衣领,望住我的眼,她说,杨炀,爱一个人,其实并不简单,而相爱,也仅是婚姻的一个条件,长相厮守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之后在异乡的很多日子,我都会想起那一夜她在自行车后座上熟睡的模样,那一瞬间我清清楚楚明白,自己要的就是那么简单,如果那一刻时光能够凝住,我就可以守护她一生一世。

  那夜她醒来,就要离开,我在心底做了千百挣扎,终于决定无论如何要对她说,尽管她也许早已明了,尽管这样的表白她或许已听了太多。
  那是个早就知道的结果,可它到来的时候,我还是很难过。有一瞬我的心里充斥了愤怒和残忍,报复似地告诉她,是你自己容许那段不成正果的感情一再纠缠,它终将把你禁锢,毁了你的生活。
  听完她不再言语,不再看我,转身走上楼去。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层的霾黑之中,好似亦将消失在我的生活,只留下一片空落。
  我在楼梯口坐下来,不想离开,亦不知该何去何从。那年唯一的一场雪,不知何时开始飘落,大片的雪花打着旋,覆在我的皮肤。
  那么洁白,那么美丽,却又那么冰冷刺骨的,疼痛……

  [束缚]

  黑暗会让人觉得好过一点,没有开灯,我打开窗帘,窗外飞旋的,是今年第一场雪。
  我蜷缩在露台上,抱紧了双腿,身体依旧沉醉,思维却异常清晰。
  我静默地看那些轻盈的白色,花瓣一样从天而落,融化在谁人恬谧的梦幻。四围寂静得,好似能听见雪片的歌唱。
  这么美好的夜,这样美好的景致,杨炀若是看见,一定会将它画下来。
我喜欢看他的画,透着纯粹、优雅与空灵;我也喜欢看画画的他,眉睫间凝结了专注与认真,灵巧的手指,在好闻的油彩味道里挥洒出他的天分。我总吵嚷着要做他的第一个观众,然今后,只怕再没有机会了吧。
  今夜,我是否还是伤了他?
  杨炀最害怕我说他小,我理解,不成熟暗示的幼稚、不负责任种种,是对任何一个男性自尊的打击。其实我只是羡慕他的年轻与朝气,那双探寻的眼眸总是自信而新奇的观望着这个尚未涉足的世界,他们尚且容易相信,容易快乐,容易留恋……杨炀其实已拥有了超越同龄人的稳重与成熟,这个高过我20公分的男孩子,给了我别人所不能给的安全感,而我不经意总要提及的他的年龄,总一本正经地暗示他,宁菲是个好女孩,或许,是源于我已沾满尘埃的自卑,或是对时间的恐惧,或是对年华似水,难以回头的感怀。
  遇见凡疏那年,我正是杨炀现在这般年纪。一样的青春无敌,一样的纯粹美好,一样的不懂得,时间与感情都经不起轻慢与耽搁。于是欢喜悲忧全都交付于他手中,许多年的时光,只盲目地为一个人微笑抑或流泪。纵使身边人来人去,千种温柔,万般呵护,也不及他一次温言浅笑。
  直至再也无法相信,这世间或许还有死生契阔,天荒地老。
  ?
  方才我在没有灯光的楼梯间站了许久,风雪中杨炀的背影如此寂寥。想起他抓住我的肩,第一次那样认真而沉重的告诉我,是你自己容许那段不成正果的感情一再纠缠,封闭了自己的心,不让别人进来,不准自己出去。你说已经不爱了,你或许也确实不爱了,却不肯给自己,纠正这个习惯的机会……
  心底慢慢涨满的酸痛,因为寒风里他含泪的眼眸。

  雪,越来越急,积在屋顶草地,世界已是一片洁白。那么美好,一如初生。
  我拿起手机,从电话簿里调出那个名字,没有再犹豫,按下呼叫键。
  他们说的,都没有错,只是我虽清醒的明白,却始终没有勇气;或许付出的越多,越害怕失落,可是如今,我已经再不剩时间与情感,能够为他失落。
  那么,不论是他将我牵绊缠绕,还是我作茧自缚,现下,或许该是我们将它彻底解开的时候。

  而对于杨炀,他的人生即将展开,无限的美好,无限的可能,还有无限的,我没有信心能够把握住的变数。
  他如此美好,也终该拥有更好的一切。

  [阑珊]

  那年三月,我向卡塞尔美术学院递交了硕士研究生的申请资料。如果申请成功,九月,我就将离开这片土地,到遥远的德国去。
  少年时候的梦想,终于就要实现。我的心,却没有千百次设想中的激动欢悦。因为有个人,我始终放不下!

  再打电话给希雨的时候,我踌躇着生怕触动了那份尴尬,没想到电话接通,却是她虚弱无力的声音。
  也不知道她病了多久,却执拗地不肯去医院。我逃课跑到她家,打开门,便是她一脸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起初对我固执的到来有些恼火,然稍后就再没有精力与我争执;先前我亦没想到,她竟然病得这样重。
  剧烈的呕吐,持续的低烧,头痛……把她折磨得奄奄一息,我拉紧了窗帘,挡住初春犹寒的风,生怕她微弱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消散在空气中。我坚持要她去看医生,她却不肯,只说让她睡一会儿,就会好。我很想问她究竟怎么了,却又不敢再给她多添烦扰。
  下午,她的情况稍稍好了一些。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间或醒过来,我喂她服药,喝水,她虚弱地看着我微笑,苍白的面容异常平静。
  黄昏的时候,我下楼去买了一些食物,一天没吃东西,她必定饿了。没想到刚进屋中,就见她伏在枕上,轻声啜泣。她看见我,坐起身,抬手抹去腮边的泪水,然眸中的眼泪,还是不可遏制地,滴滴滑落。
  这是唯一一次,我看见她的情绪如此失控,幽暗的房间里充溢了都是悲伤,在沉寂清冷的空气中渐渐浓重。希雨……许久,我才下定决心开口,生怕这一丝音波,益发搅乱了心绪。
  杨炀,她理了理脸上的发丝,声音微弱而干涩,他说生意上遇到了困难,是他妻子家里出资,帮他渡过难关。他无法辜负她,所以……
  不过很好,说了再见,也就释怀了……无牵无挂,各不相干……那些纠缠与折磨,终于要结束了……原来,还是我傻……
  她含泪绽开的一个微笑,却比流泪还要辛酸,我突然感觉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再也忍不住,粗鲁地将她一把揽进怀中。

  夜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降临了。她说想到露台上透透气。
  我们坐在那把藤沙发上,我依旧紧紧的抱着她。
  她说,杨炀,我会好的,你不要担心。
  她轻轻偎依在我的胸口,浓黑的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睫毛疲倦的半覆在双眸,我小心地擦去她脸颊上一道干涸的泪迹。
  思忖了许久,还是告诉她,我申请了出国留学。我希望,她会留我。
  那段时间,我想过很多遍,只要她留我,我便为她留下。可是她听完以后,笑了,一脸灿烂的祝贺我,她说真好,要我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心底那道浓重的失望,似硫酸一样腐蚀开一道伤口。原来她依旧,不需要我.
一大段的时间,我无法言语,她也轻合起双目,好似疲倦的睡着了。我转头看向落地窗外,这满世界的黑霾里,寂寥的灯火。
  真的好累了,许久,她突然呓语似地开了口,杨炀,那天凡疏对我说,蝴蝶飞不过沧海;你,明白吗?
  那若有若无的叹息,转瞬,便溶在了那一夜的风里。

  [梦寐]

  杨炀走了。
  我拖着有些疲惫的脚步回到公司。
  清晨在机场,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我赶紧转过身,害怕他回头,便会看见我脸上奔涌而下的泪光。这个优秀的男孩,就要去实现他的理想,他的努力终究没有辜负他的天赋。
  起飞前他拨通我的电话,希雨,你回去了吗?
  我用力地点头,说,我已经回去了,你多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我在他的失望中挂断电话,站在机场大楼,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一直等到彼端那架飞机腾空而起,飞向一片绚丽而精彩的未知……
  我猜想之后的日子,杨炀将用于找寻,我将用于忘记。

  我和凡疏的告别,也很简单。
  那夜我执拗的拨通他的电话,请他第二天务必抽出时间。见面的时候他仍惊讶于我决绝的举动,我只问他,我们是否能有机会。
  那是只言片语的诉说与了悟。四年的感情,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就了断,亲手打碎了千百个日夜里编织出来的幻境,才看清它内里包藏的可笑与不堪。
  我甚至没有哭泣,当他避开我的眼眸,说,希雨,你要知道,蝴蝶飞不过沧海。
  ?
  而后是一场病。来势汹涌,因为它已积攒了太多年。杨炀来看我,一整天守在我的床边,我在半梦半醒中看见他年轻英俊的脸上无法掩饰的无措与关切,他拂开我脸上的发丝,用冰凉的毛巾,温柔细致地擦拭我的额际;傍晚,他煮了白粥,一勺一勺吹凉了喂我。我说想到外面透透气,他便抱我坐在夜色如水的露台。
  我依偎在他的胸口,轻嗅他衣服上干净的香皂味。我知道这场病与我先前失控的情绪一定吓到他了,我告诉他,我会好的,很快很快。
  那天,虽然流了太多泪水,可是我的心里,却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宁谧。我知道,只要过了这最后一场折磨,而后便是新生。
  他抚摸着我的发丝,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询问,他若有机会出国深造,该不该去。
  我的呼吸稍稍一滞,从来都知道,杨炀早晚会离开,却不曾想过,竟是以这样山水相隔的方式。然梦想成真,该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我笑起来,鼓励他把握机会,即便天各一方,也真心为他高兴。
  听完,他没说话,我知道他的失望,却不知如何安慰。轻轻合上眼,我在大段的留白中,聆听他的心跳。思忖许久,我终于开口对他说,杨炀,蝴蝶飞不过沧海,你明白吗?
  当我们还被包裹在丝茧,以为世界如此安全;然而,等我们张开翅膀,飞过天空,才发现生活的洪流奔腾不息,一滩泥淖,一场风雨,都可能让我们灰飞烟灭……于是有的选择顺应风水,换得宁静安详;有的坚持逆流而上,最终伤痕累累……

  第二天,他来看我的时候,递给我一摞资料。
  希雨,谁说,蝴蝶飞不过沧海?
  我一页一页看完,仰起头眯起眼看着一脸认真的他。
  不是飞不过,而是不、敢、飞!
  他一字一顿的讲完,我低下头微微笑了,心头微微的刺痛。他说的没错。凡疏因为害怕失去现有的事业与生活,放弃了我;我因为害怕再经历无常与离散的伤害,无法给杨炀任何机会。
  ?
  走进办公室,我努力收起恍惚的情绪。同事好心提醒,今早有你的快件。
  我随意瞥了一眼货运单,拆开封套。一张上了色的素描飘落在桌面。
  午后的阳光里,水滴从屋檐上轻盈坠落,女子微微仰起头,呼吸,双眸轻合,唇角带笑。远处的蓝天空上,隐隐有道虹色……
  背面一行清隽的字迹,我的手指,颤抖着抚过这些词句:
  如果爱情是面沧海,我坚信自己能够飞过去。希雨,我只是希望,你也能试着勇敢一些。

  [飞]

  候机厅依旧人来人往,有相逢,有离散。
  三年前离开希雨的那一幕,似乎仍在眼前。走过安检口,我强迫自己不要停下脚步,因为不希望她看见,我被泪水洇满的双眼。
  那一年,我来到德国,几个月后,她也离开了曾经那个城市,去了西部。我们偶尔通电话,更多的时候是写信。
  她在信中说,杨炀,有空的时候,到这里来吧。我们可以伸出手触碰蓝天,可以看雪山掩映着月色,可以思考,可以细细数过时光;我在傍晚的街巷喂流浪猫,你可以画画,这里有最美的景色,还有坚定勇敢的信仰……
  我看着那些字里行间渐渐溢满的快乐,知道她已找到了真正想要的生活。

  三年前,她病倒的那一天,我守在她的身旁,她沉沉入睡的时候,我不经意翻开她床头的记事本,看见她写:对于杨炀,他的人生即将展开,有无限的美好,无限的可能,还有无限的,我没有信心能够把握住的变数……他如此美好,也终该拥有更好的一切。
  我便明白了,她用坚强平静的外表掩饰住的脆弱。她故作冷漠的疏离,只是希望我能够拥有更多更好。 于是我作了决定,不再纠缠紧逼,只告诉她,勇敢一些。
也许她需要时间,用来忘记,用来找寻,用来重新相信;也许她能够再次爱上,也许那个人终究不是我……然只要她能得到真正想要的幸福,我便也心满意足。
  我也需要时间,用来学习,用来成长,用来让她相信。最终我会站在她的面前,亲口告诉她,你会拥有更好的一切,因为你也如此美好!

  时光在我们的笔纸间从容流转。
  我给她描述安静的富尔达河,美丽的威廉姆逊;卡塞尔的近郊,是小红帽与灰姑娘的故乡……我们初到异乡的那些白昼长夜,欲将人吞噬的寂寞孤单,与她倾诉,也替她分担……
  她寄来的照片,阳光里单纯的容颜一如从前,浓黑的长发在微风里轻轻荡漾,天空蓝得耀眼,她微微眯起的眼眸晶亮慧黠,岁月留给她的,除了光芒,别无其他;我把这些照片,画成了画,光线从工作室的落地窗洒进来,我坐在温暖的地板上,看着画板上的她,正对我微笑……
  获得学位证的那天,我约她MSN上见。
  聊起从前,我说,希雨,你曾认为我们的相遇只是场幻觉。
  她稍稍停顿,笑着说,前尘已缥缈如烟。

  原地等待的人群,终于开始流动。
  机场广播里好听的女声,带来即将启程的消息。
  方才我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今夜我就将去那个有她的地方。
  她笑,杨炀,我等你呢。见到我的时候,请装作我们偶然邂逅,请装作我们从不相知。
  然后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嗯,然后我还是会要求,请我喝咖啡吧。
  我也在她俏皮的语调里,笑出声来!
     
发表于 2007-7-5 10:52:5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中山
沙發坐起慢慢看
发表于 2007-10-29 20:19:5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佛山
没理由的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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