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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的早晨,一位书生手握诗卷,在青石铺就的院坝里漫步,他其实心中烦闷,捧着经书是为了做样子给娘亲看的。他父亲去世早,族人离散,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守着父亲遗留下来的一座小院和几亩田土过日子。他早已考中了秀才,眼看今年就要大考,可母亲年事已高,他实在不放心把老母独自留在家中,自己赴京赶考。 书生走到一棵杏树下,抬头看见一片残缺的蛛网上,粘住一只凤尾蝶,蝴蝶的翅膀无力地挣扎着。书生动了恻隐之心,轻轻取下蝴蝶,随手把它放在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花上边。娘亲在灶屋里喊吃早饭了,书生走进屋里。 第二天早上,书生打开堂屋门,发现阶沿上歪倒着一个乞丐模样的小童儿,急忙把他扶进门去,让娘亲舀了一碗热稀饭喂他。小童儿很快恢复了生机,说自己本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父母去世后,被二娘狠心赶出了家门,愿意在他们家为仆为奴。娘亲是个慈善的女人,好心收留了小童儿,让他俩兄弟相称。小童儿梳洗干净后,是个模样清秀的孩子,娘亲开玩笑说:“你要生成个女孩子,一定很漂亮,我就把你留下来做儿媳妇。” 一天傍晚,书生拨弄着锦瑟,书房里流转着哀伤的乐声。弟弟见哥哥整天愁眉苦脸,现在又守着锦瑟唉声叹气,忍不住问哥哥有什么烦心事。书生见弟弟虽然年幼,倒也很懂事,再说除了娘亲,他也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就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弟弟拍着胸脯说:“哥哥,你放心去赶考,我能够照顾娘亲呢。”通过一个多月的观察,哥哥发现捡来的弟弟确实能干,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能够挑水劈柴,煮饭洗衣,关键是还能识文断字。书生有时情不自禁地想:要是捡来的是个妹妹就好了。 书生决心去京城,可是盘缠又成了问题。娘亲说卖了田土吧,我去给别人刺绣缝衣维持生计。书生不肯让年迈的娘受累,弟弟说不如我们去拜拜土地菩萨,问问神仙的旨意,也许有意外的收获呢。一家三口来到土地庙,烧香磕头完毕,弟弟在土地婆婆的宝座下看见闪闪银光,叫哥哥来看个究竟。娘亲见多识广,找来铁锹,掏出来十锭白花花的纹银。 不义之财,书生不肯取。弟弟说,是神仙让你去考取功名,大不了你金榜题名后给土地公公土地婆婆重塑金身。娘亲觉得小孩子口里出真言,取了银子回家。书生收拾妥当,就赶考去了,果然进士及第。 书生衣锦还乡时,乡绅们都来贺喜。客人散去,他才发现弟弟不见了。娘亲说早晨还煮饭洗衣来着,难道上山砍柴迷路了? 众人遍寻不见,书生忧心如焚。他遵守诺言,给土地公公土地婆婆重塑金身。夜里,他做梦,见一似曾相识的妙龄女子对他说:“我就是你捡来的弟弟,其实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蝶。我从庄周的梦里飞出来,修炼千年,幻化人形,老天爷考验我,给了我一记惊雷,我跌落蛛网,奄奄一息。你从蛛网上救了我。我变成人形后来报恩,你和娘亲好心收留我。那百两银子,是我用500年灵力编织一件彩衣,向土地婆婆换取的。观音大士怜我心善,让我免遭天谴,成为蝴蝶仙子,随她去管理她的后花园。你和娘亲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吧,希望你以后一心向善,好心会有好报。且留下玫瑰花一朵,作为我来过的凭证。” 书生醒来,果然看见枕边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他提笔写下:“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就是那只美丽的梦幻凤尾蝶,在观音大士的百花园里尽忠职守。有一天,我凡心萌动,恳求观音菩萨允许我去人间寻找救命恩人的下落。菩萨慈悲,经不住我苦苦哀求,叹息一声,默许了我的任性。 我飞过刘兼的“梦魂只能随蛱蝶,烟波无计学鸳鸯”,又飞过苏东坡的“素丝断续不忍看,已作蝴蝶飞联翩”; 我寻觅陆游的“ 听尽啼莺春欲去,惊回梦蝶醉初醒”,我寻觅辛弃疾的“蝴蝶不传千里梦,子规叫断三更月”------只为找到我前世的恩人,今世的俗身。 战火纷飞,朝代更替,千年时光流逝,我是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的蝴蝶仙子,却不曾想过要位列仙班,我依然在滚滚红尘中寻觅恩人的前世今生啊。 “乳燕引雏飞力弱,流莺唤友娇声怯。”南方的仲春时节,郊区外游人如织。我化作凡人,看见人工运河旁边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匾,写着:重庆潼南桂林蔬菜基地。 御林军一般的玉米林子,每一株玉米都怀抱武器,威风凛凛;红得发紫的茄子,带着一顶小小的帽子,挂在枝桠上荡秋千呢;丝瓜极力减肥,把身子拉得老长,还不忘戴朵小黄花;西红柿羞答答的,被太阳看破了心事,红着脸藏在绿叶下------每一株蔬菜都精神抖擞,努力生长;每一枚果实都英姿飒爽,拼命成熟;每一缕阳光都明艳动人,温暖和煦;每一个游客都悠闲自在,笑容满面。 我的目光浏览过每一片菜地,我的法力扫描过每一个行人,我依然在苦苦寻觅,寻觅千年前的救命恩人。 鞭炮声阵阵,一辆鲜花簇拥的小轿车里,走出来一位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啊,似曾相识,我赶紧查看他的千年前,不错,他就是写下“战功高后数文章,怜我秋斋梦蝴蝶”的书生,我心心念念寻觅千年的那个人,远在天边化作近在眼前,我用最美的笑脸,行云流水的优雅,向他走去------ 车里走出来一位漂亮的女孩,他微笑着牵起她的手,他俩的胸前,分别挂着“新郎”和“新娘”的红色字条。笑容在我脸上凝固,这一刻,我懂得了“恨不相逢未嫁时”。人类真是伟大,能够写出如此体贴人心的诗句,我以为,我就是一个凡人,也许我一直都想做一个凡人,而不是蝴蝶仙子。 那一对新人全身洋溢着幸福,在众人的簇拥下向我走来,我眼睁睁地看着,看他们从我身前款款行过,看他目不斜视,看她含情脉脉,我唯有默默地祝福他们------ 一辆满载蔬菜的大货车突然失控,从岔路口冲出来,我看见他不顾一切地推开她,我也不顾一切地奔向他,让他过得幸福,是我报答他最好的方式! 大货车滑进路边的菜地里,他安然无恙,我惊魂未定。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新娘的灵魂对我说:“替我好好爱她,谢谢你!”没想到她灵魂出窍,我和她的躯体合二为一。 婚礼继续进行,他不知道他的妻子已经换了蝶仙。洞房花烛夜,我向观音菩萨苦苦哀求:宁用千年法力,换来俗世厮守。菩萨可怜我真性情,允许我魂魄皈依凡人肉身。 如果你去桂林坝上采购蔬菜,看见一位美丽的女老板,眼睫毛闪闪如蝶翼,她的前世,也许就是蝴蝶仙子。那个多愁善感的诗人,十世轮回,变成了盛世中华的一位普通菜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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