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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如风之间出现大段大段沉默的时候,我的心里长出大片大片的难过。终于相持不下,我关掉电脑,赤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表情寂寞,头脑空白。
走到第四十三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该干点什么,于是我开始不停地喝水,喝到我再也忍不住吐了起来。胃里翻江倒海,有剧烈的疼痛在搅动,我无能为力,只好任自己一直吐一直吐。到最后我仿佛觉得把我和他所有共同的记忆都吐了出来,胃里的疼痛嘎然而止。我从地板上站起来,开始清理满地狼籍。从头到尾,没掉过一滴泪。
为了奖励自己的坚强,我换了套漂亮的衣服,化了个姹紫嫣红的妆,然后出门。拐过街角的时候,我看见我没有被束起的乌黑的长发在风里张扬,于是我放肆地大笑,招来了很多惊讶或责备的目光,于是我更加放肆地大笑。
经过街边第四十三棵玉兰树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抬头,一块牌匾上写着两个字:遗忘。字体有流水的姿态,于是我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酒吧。低迷的灯光,透出亦幻亦真的色彩。灯光下的男女表情各异,但眼里都有一股迷醉,盛着对人世的逃离。
台上一个男人,坐在淡淡的灯影里,抱着吉他轻声弹唱。
我挑了个角落坐下。侍者过来,递给我一张酒单,上面写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名字,“盛世华衣”、“孤独舞步”、“都市迷羊”、“一梦三秋”、“漂泊者的泪”、“幻影” ……侍者低声向我解释,这里所有的酒都出自一位调酒师之手,那个吧台后面没有任何表情的男人。
我要了一杯名叫“虚幻”的酒。因为它的名字,让我想起我和如风的关系。
“虚幻”果然名副其实。它淡得让人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可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感觉又不动声色地渗进我的每一个细胞。于是我决定不再让自己这么空茫地坐着。我抬起眼,开始观察那个弹吉他的男人。
他整个人在幽暗的灯光下有些模糊,看不清五官,我只是感觉到他低垂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浅浅的忧伤。他有一副好听的嗓音,低沉,感性。但是他的坐姿实在太寂寞了,我忍不住想走近他,坐在他身旁,握住他修长而白皙的手。他真像个孩子。
然而我终于没有动,只是再要了一杯“虚幻”。我不能再惹弹吉他的男人,我太认真。
我在二十三点四十三分的时候离开酒吧,经过四十三棵玉兰树和一个街角,回到我的房间。那时刚好是零点,我告诉自己日子又过去一天了。
此后的七天,我和如风之间继续繁衍出大段大段的沉默,我的难过也在疯长。只是我不再赤脚在房间里茫然地徘徊。我总是在和他对峙的时候,突然关掉电脑,换上喜欢的衣服,化个浓艳的妆,然后去那个叫 “遗忘”的地方,喝一种叫“虚幻”的液体,看一个忧郁的男人弹吉他,然后在二十三点四十三分的时候离开,在零点的时候回到我的房间。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我们其中的一个再也撑不下去,打破那沉默。可是第九天的二十三点四十分,林宗,也就是那个弹吉他的男人,收了吉他,从台上下来,径直地走向我,对我说:可以陪我走走吗?我望着他,愣了一下,说:好。他路出一个好看的微笑,我也微笑。我们一起走出了酒吧,往第四十四棵玉兰树的方向走去。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走。
后来我们看到了几级水泥台阶,便坐了下来。他仍抱着吉他,用寂寞的姿势。我的心轻微地疼痛了一下,于是我伸过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愣了一愣,然后微笑,我也微笑。我们什么也没说。
午夜的风凉起来的时候他送我回去。站在门口望着他孤独的背影和干净的短发,我的心又轻微地疼痛了一下。他太年轻了,不该有这么深的忧伤。
打开电脑,看到如风的留言。他说,今晚他跟一个女孩在江边散步,谈论音乐,感觉很好。他说他好久没跟人好好谈论音乐了,很高兴。
我沉默。进入一个音乐网站看文章,乐评,一篇一篇,认真地看,直到天亮。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每天等林宗到零点,跟他学吉他。很努力地学,手指流血了也不肯停下。对于为什么要跟林宗学吉他,我没让自己想得太清楚。
我的坚持与勤奋让林宗吃惊,不过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看我的眼光越来越柔和。我想他迟早会说点什么的。
果然,阴历七月初七的夜晚,月光迷离。当我流畅地弹完一支曲子的时候,林宗突然说,安安,我喜欢你。
我很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也喜欢你,可是不爱。我爱着另一个男人。
你这么拼命地学吉他,是为了他?
是的,他是吉他手。
他对你呢,怎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在另一个城市,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可是,我真的很爱他,用全部的心在爱。
但是他不能给你一份真实可触的感情,对吗?
我无语,转身离去。林宗在我身后说,我不会放弃的,我会让你爱上我!一字一字,认真地。我没有回头,笔直地向前走,走回了我的房间。
上网,如风留言:今天,我又和那个女孩一起谈论音乐,我们还一起弹唱了那首《你的城市》。我弹,她唱,用你填的词。她的声音很好听。只是,她不太能把握你文字里的感情,毕竟,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我没有回复,只是进入那个常去的音乐网站,上论坛,看帖子。昨天发的一张帖子受到一致好评,很多人夸我的观点独特,别具一格。我笑,嘴角扬起得意的弧线。我对自己的感受力很有信心,即使是接触不多的摇滚乐。是的,那是一张关于摇滚乐的帖子,是我关了灯一遍遍地听一首歌,想象着如风抱吉他的样子,用火树银花的文字,写下的感受。我是个用文字说话的女子,如风总是说,我的文字让他看了心疼。可是,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看我的文字了?我们都记不清了吧。
我用三天的时间,把手头的工作做完,然后,辞掉了杂志社的工作,并 退租了房子。
我向林宗辞行的时候,看到他脸上的憔悴与忧伤,心轻轻疼痛。但我仍然没有告诉他我要去哪里。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握住你的手,让你的笑容温暖起来。然后我走出了这个想给我幸福的男人的视线,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因为我眼里蓄满了泪,一切都变得模糊。
回到家,我拨通了那个费尽心思得来的电话,按免提键,抱起吉他,开始弹那首《你的城市》,并低低唱着。如风的曲,我的词,我们的感情,我的声音,在房间里流淌,演绎出我的刻骨铭心。我听见了电话那端屏住呼吸的沉默,又听见了那边急急的呼唤。他说,安安,安安!然而我没有说一句话。弹完那首歌我就挂了电话,并拔掉了电话线。
凌晨四点半,我上网。我知道,那个时候他不在线。打开QQ,看到如风给我留言。他说,安安,我知道你是你,感觉告诉我那一定是你!可是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弹得一手流畅的吉他,还有一副这么好听的嗓音。你把《你的城市》演绎得如此完美!原来你才是我的知音!安安你告诉我你的地址,我要去找你,我要跟你在一起。相信我,我会好好爱你!
我只回复了三个字:我累了。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累了,我们纠缠了那么久。
我改了网名,叫“回家”;也改了密码,一串我没有记住的数字。打开邮箱,删除了所有的邮件,一共四十三封,全是我为他写下的文字,包括一些歌词。然后我注销了那个邮箱。
清晨六点,我离开了那条种满玉兰树的街道,去机场。拐过街角的时候,我看到我的长发最后一次在这座城市张扬。这一次我只是无声地微笑。这不是我的城市,不容我这么放肆的。
之后,我来到了这个有着灿烂阳光的南方小镇。当我照着地址敲开一扇木门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张温和的脸,上面有着成熟男人的稳重与平静,我的心顿时温暖起来。我说,大哥,我是安安。
大哥是我在网络里认识的,知道我所有的往事。在过去的七年里,他一直安慰和鼓励我,使我有勇气不停地在陌生的地方独自行走。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坚强得有点飞扬跋扈的女子,然而在大哥面前,我永远是个孩子,安心地卸下了面具,只想好好睡一觉的孩子。
对我的到来,大哥什么也没问。他只是告诉我别把自己当外人,这里就是我的家。大嫂对我也很好,把我当回家的妹妹看待。他们一年前结的婚,大嫂的温柔贤惠使这个家充满了温馨与爱意。
我留了下来,用我所有的积蓄在大哥家附近买了套房子,在镇上的中学当一名语文老师,很安静地生活。日子在这个宁静的小镇轻柔地流过,使我忘记了所有的城市。是只是个安静的小镇女子,穿浅色的棉布衣服,素面朝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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