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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飘泊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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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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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44:3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3.
                 
  俩人去商场买衣服时,对于羽绒服的颜色有了第二次争论,软丝说她喜欢白色,她要买白色的。玲珑说你见过雪地里的红霞吗?在落日余晖下的雪山美得让人炫目,姐姐如果穿红色的羽绒服一定是山里最美的女人。软丝笑了一下并没有再争论下去,白色在雪地里确实不是那么显眼,玲珑对长白山里的色彩有着独到的见解,她也就买了一件红色的。
  可是轮到玲珑自己买的时候,她却挑了一件黄色的,软丝惊讶地问她为什么不挑一件红色的?你不是说红色很美吗?
  玲珑笑了,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她说红色是太阳,黄色是月亮,这两种色彩在雪地里都很美,要不你到时看吧,在雪地里这两种色彩能够把女孩子衬托得更美。当然这两种色彩也只有在大自然中才能显示它的美丽,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情绪似乎很好,已经忘记了早上的不愉快。
  买好了衣服,俩人还选了保暖的帽子、围巾和手套。玲珑说鞋就不用买了,这里的鞋都不能穿,到长春后再买吧。之后两人去超市准备再买些车上吃的食物,俩人推着购物车慢慢地走着,软丝说很久没有来超市了,什么食物好吃都不知道真是没用,以前自己一个人在出租屋住的时候她一个人常去买东西,婚后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再次走进来时感觉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生活每天都在变化,没有一天的实践就会没有一天真实的生活,这应该是劳动人民的心声。
  等俩人走到卖干货、海鲜的货架前时,软丝和玲珑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软丝看了看她提议说,我们也买一些广东的特产回去吧?很多外地人来旅游都喜欢带一些回去送人,那些在这里打工的年轻人回家探亲时也喜欢买这些东西,她征询似地看着玲珑,她当然还记得早上提及此事时玲珑冷漠的态度,她希望她会有所转变,这种心理的转变代表着怨气在不断地冰释瓦解。
  玲珑这一次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皱了皱眉说我买这些东西去送给谁呢?朋友吗?早就没有联系了,儿时的伙伴早就结婚生子不知去了哪里。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看见软丝已经挑了几袋干货放进了购物车,有鱿鱼干、龙眼干,还有梅州的梅菜芯,她就没有再吭声,后来软丝又买了几盒中山的杏仁饼和佛山产的盲公饼,软丝说她经常陪埂石的客户家属买一些特产,不过在机场买总比超市贵。玲珑虽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示反对,等最后在收银台前结帐时,已经买了满满的两大袋东西,还有一个大大的行李袋。玲珑到寄物处把买的几大袋衣服取出来,笑着说,你看一下买了这么多东西,都不知道怎么提。
  俩人出门时,软丝看着手里的几袋东西也傻眼了,她说,如果我开车来就好了。说完这句话她才忽然想起车已经留给埂石了,玲珑看了看软丝脚上的高跟鞋,她说要不我们打的回去吧,这儿离出租屋还有好长一段路呢,说完她招手拦了一辆的士。
  等她们到石牌附近吃了中午饭,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玲珑看着累得够呛的软丝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她说丝姐,你休息一会儿吧,等养足了精神,明天在火车上才不会太累。
  软丝在床上躺下后,玲珑用打电话到银河沐足城请了半个月的假,说自己家里有急事。请完假后,她又在屋子里收拾起路上带的行李,安排好这些后她也在床上和衣躺下,昨晚没有睡好,可她躺在软丝的身旁时却还是睡不着。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44:5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4.
                 
  软丝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熟睡的样子,屋子里静谧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翻过身看着软丝的侧影,她的鼻梁细而尖,小巧玲珑。她正看得出神,软丝睁开了眼睛,她那浓黑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像一把黑伞撑开了又收拢。她说玲珑妹妹,其实我也想家了。说完这句话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胸口积的一口浊气终于释放了出来。
  玲珑看着软丝的脸,她的脸部表情很柔和,似乎笼罩着一束温柔的月光。她说姐姐如果想家,从长白山回来后我们就回去一趟,行吗?软丝听了她的话一直没有出声,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她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大巴山那连绵不断的树影,河流,山峰。那里有娘和妹妹的荒冢,恐怕已经杂草丛生,是应该回去修剪一下坟头的树丛杂草了。她记得妹妹很喜欢赤槐树的白花,喜欢摘了串起来吊在胸前,清香扑鼻。她于是在坟头上栽了一株赤槐,多年前它还是棵小树,想必现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吧?夏天时满树银白色的花蕾,散发着泌人的馨香。
  想着想着她似乎鼻孔里也闻到了那股香气,很快那种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她轻轻地问身旁的玲珑,妹妹你闻到了吗?赤槐花的香——娘的坟与妹妹的坟是挨着的,确切地说娘的坟是抱着妹妹的坟的,娘的坟头上长满了扁竹兰,春天的时候花儿开得满坟都是,那是她刻意去山里挖来栽的——娘的爱情之花。娘恐怕永远都记得父亲送她花时的情景,她想让她在九泉之下和这片花丛生活一起,只有那样她才可以瞑目,她要永远记住他们的爱情,只是那个负心人呢?他还在何外流浪?想到此,软丝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说,娘你安息吧,这世界即使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地爱惜自己,不可以轻言放弃。
她忽然想起在夜校时,哲学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一个故事,那只是一个假设,他说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还有勇气活下去吗?很多人都没有出声,有很多人说不想活了,只剩下一个人的世界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哲学老师说人只有在集体里才能感觉到存在的价值,人与人之间只有相互协作才能创造价值。软丝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答案,在她的心中她一直觉得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任何借口都不能成为放弃生命的理由,即使是只剩下一个人又怎么样呢?不要说这是不可能的假设,即使这个假设成立,这个剩下来的唯一的人更应该活下去,因为这是多少宝贵的一次“自然选择”,自然界几亿年以来都是“物竞天择”作为生物存在的标准,可以唯一活下来的人多少都证明他的能力超乎寻常,或者即使他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只是偶尔存留了下来,那也是多么自豪的事情,他可以留下来和其他生物共同生存在大自然中,那是几亿年也不会有的神话故事呀,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异口同声地选择放弃生命。多么宝贵的生命,当有些人不珍惜时,可有些人却在紧紧地抓着生命线苟延残喘地活着,软丝抚摸着自己的心脏,她想这里现在还在跳动着,不知道哪一天它就会停止跳动,但是只要还剩下一秒也好,她也要好好地珍惜那一秒钟的时间。
  玲珑问,丝姐,你说为什么这世上的人有些冷酷无情,有些却很善良?老天捏泥人的时候可没有赋予他们思想呀?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想着她父亲的,她的眼里闪烁着一种很复杂的神情,有些迷茫,又些无奈。她很久不愿意去想他了,每次想起他时她除了鄙夷就是恨。她想他现在和小姨还过得好吗?他不会是离了婚和另外一个女人又组织了新的家庭吧?那个矮小的弟弟呢,她觉得他最可怜,虽然小时候他是最受宠的,可是当他一年年长大,当大家发现他的身材异常矮小时,父亲对他的爱就有些飘浮不定了,他会时而向他发一通无名之火,没事找他骂一顿,甚至还当着小姨的面打过他,原因是他不听话喜欢去偷别人田里的包谷,当然还有一些不成其为原因的原因。玲珑已经感觉到父亲对他的溺爱变成了一种憎恶,后来当她看到他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弟弟时,她才知道事情的根源。
  软丝想了想,她的眼里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神采,她说女娲捏泥人的时候,应该是有好坏之分的,好人自然是善良的,坏人自然是冷酷无情的,她停了一下觉得这答案不够妥当又补充道,只有坏才能体现出好来,如果没有坏就谈不上好了,善良和恶毒是相对的,如果不存在一个就不存在另一个。
  那为什么一个家庭里也有好坏之分呀?那不是存心让家庭不和吗?女娲捏泥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想他们整天吵嘴打架?否则天下太平她做神仙也没意思吧?玲珑觉得这问题挺有意思的,如果好人和坏人都是世界上不可缺少的角色,那是不是每一个角色都同等重要呢?如果是这样是不是也代表着每个人只要演好自己的角色,角色之间也不存在对与错呢?
  软丝听完玲珑的一番分析噗哧一声笑了,她说你当生活是演戏呢?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每个人只要演好自己的角色,无愧于心就行了。
  我们经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世上有一套看得见的准绳那就是法律,有一条看不见的准绳那就是道德。这两者的区别在于一个用国家权力机构对恶进行惩罚,而另一个则用公众舆论的压力使恶回归主流。所以我们对善恶有着自己的评判,这也是我们生存在世上的一个道德标准。
  这是两个人心灵的第一次交锋,我们在迷惑生的同时也会迷惑死,真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45:2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七)雪地之光
                 
  1.
                 
  当火车从广州出发向着遥远的长春进发时,玲珑说了一句话,她说我终于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接下来,软丝一直在琢磨她的这一句话,据说她来了广州六七年没有回过一次家,怎么叫“再一次”踏上回家的路呢?想了想忽然就明白了,像她一样玲珑也许在梦中不知道多少次踏上了回家的路,这一天才算是得偿夙愿。
  每一个人都不经意地把自己依托在一个心灵之所,面对黑洞和光明。那些人性的黑暗,时常会翻涌出来,让我们去面对,这需要一种勇气。在踏上这段路程时,玲珑的内心已经经过了无数次的挣扎,在挣扎过后她是否能真正面对自己,这将是对她的一种考验。
  软丝也想看看她怎么去面对自己内心的挣扎,就像自己将怎样去面对过去的伤痕一样。当火车从岭南绵延的山脉,穿行在华中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再一路地北去,地形景色在不断地变幻着,软丝的心便渐渐豁然开朗起来。她的脸上逐渐有了轻松的笑容。
  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旅途劳累使她显得有些疲惫,不过进入北方后那一路频繁出现的雪景,让她又禁不住兴奋起来,甚至不断地站起身来欢呼着,玲珑看着兴奋莫名的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她的情绪也受了感染,她笑得很开心地说,丝姐,等你看了长白山的雪,你就知道什么叫人间仙境。
  当火车到达长春站时,是第三天早上的9点钟左右。看着旅客不断地走下车,软丝兴奋地也想马上冲下去。因为车窗外飘飘撒撒的雪让人有一种如临仙境的感受,当她从窗户里望出去,那些纷纷扬扬的雪花轻盈地落下,她很想伸出手去接住它,她想象着雪花跌落到手心时冰凉的感觉,就不免有些雀跃。
 在大巴山的冬季时而也会下雪,软丝和妹妹都穿着棉衣棉裤戴上娘织的毛线围巾,在雪地里跑来跑去,雪花轻扬时的感觉很美,当它无声无息地飘落到毛线上,瞬间又化成了一丝水雾飘散了,像精灵一样的轻盈。
  当她看着火车外面那飘扬的雪时,她的神经又被挑动起来了,她仿佛又听到了妹妹在雪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玲珑用手拉住了她说,丝姐,先别急着下车,先把羽绒服穿上。一路上她们已经不断地在往身上添加毛衣,可是室外的气温显然比火车上低多了,看着有些下车的旅客被冻得不断地打寒颤就知道,这里的冬天和南方简直是无法相提并论。用冰天雪地、天寒地冻来形容它毫不过分。
  软丝穿上羽绒服,忽然感觉自己笨拙得像只企鹅。她俏皮地扭了扭腰,做了一个很滑稽的鬼脸,把玲珑逗笑了,她说看不出来姐姐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
  她给软丝戴上围巾,把手套也给她套上了,软丝大叫着,这样全副武装,是不是有些像圣诞老人?嗯。玲珑捂着嘴巴笑了,这样姐姐看起来就不瘦了,最好的增肥就是这样的。
  俩人提着行李袋下车的时候,一股寒风迎面扑来,她们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俩人的笑在极速的冷里差点凝固了。幸许是多年没有在北方生活的原故,玲珑一时也有点儿不太适应的感觉,她搓着手说哇,这么冻,看来还要加衣服才行。俩人面面相觑,看着彼此那臃肿不堪的样子禁不住笑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45:3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2.
                 
  走出长春站口后,俩人感觉身上的衣服还是太单薄,特别是下身,她俩都不约而同地穿了一条宝石蓝牛仔裤,玲珑说里面一定要套毛裤才行,估计要重新买裤子了。鞋子都还是南方的圆头皮鞋,玲珑说到这里非得穿雪地靴子才行,还要套上厚厚的毛袜否则非生冻疮不可,更何况她们还要进山,山上的气温比城里还要低很多。软丝吓得吐了吐舌头,笑着说这里比我们大巴山还冷呀——玲珑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她说这不是废话吗?我们这儿的气温全年平均才几度呢,山上最低气温有零下二三十度。长白山一年冰雪覆盖差不多九个月,每年9月份这里便开始下雪,在其它地方树叶还没落时,长白山已经是白色的世界了。讲这些的时候她眼里的自豪不经意地流露出来,软丝被她的话触动也禁不住更想家了,她想家乡的那些山还是那样绿吗?
  很多年没有看到这种雪白而静谧的世界,确实很美。
  俩人打的去城里的商场买了毛裤和鞋子,找个地方换了,然后去吃饭。玲珑说从这里坐汽车去白山市有二百五十多公里,要坐好几个小时呢,到了后还要上山。她说你要吃多点儿才行,要不上山时就没力气了。
  她们在街上找了一间小饭馆,当俩人在一个小店里坐下,玲珑流着口水说,这儿有我梦里都想吃的红烧小晶鱼(鲳鳊鱼),羊杂汤,还有牛肉饼,姐姐一定要试试。小店的老板娘非常漂亮,高大而健硕,有别于南方人的柔和线条,看起来干练而泼辣。可能是很少看见穿得如此隆重的外地人,听她们讲普通话,她便走上来热情地打招呼,想不到玲珑和她讲了几句溜顺的东北话,老板娘的眼睛瞬间像点亮的灯,她笑着说原来是本地妹子呀,咋就没看出来呢?
  玲珑点了几样当地的著名小吃,店里的伙计很快就端上来热腾腾的羊杂汤,其他的食物也一并添齐了。玲珑一边招呼着软丝吃,一边说到了东北一定要入乡随俗,要吃这里的羊肉喝这里的羊汤,这都是抵挡寒气的。
  等吃饱喝足后,俩人都感觉浑身热乎起来,软丝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她抹了抹嘴说,东北人是不是都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见玲珑没出声她笑了笑继续说,在我印象中东北人和山东人差不多,男的都长得像《水浒传》里的英雄好汗,女人大多和孙二娘差不多,漂亮能干又泼辣。
  玲珑听了她的话,笑得差点把嘴里最后一口羊杂汤喷了出来,她慢慢吞下去后才回答说,姐姐,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那些是小说里写的电视里演的,不过东北人豪爽倒是远近闻名的。而且东北人和山东人倒是真有不小的干系,我小时候听村上的老辈人说以前山东人闯关东时推着独轮车,衣衫破烂的来这里谋生活。我想这也是东北人像山东人的原故吧?我也扯不清楚,你要是感兴趣我到村上找那些老人讲给你听,几天几夜也听不完呢。
  软丝看起来有些兴奋,她说我最后悔的是读的书太少,后来在广州读了几年夜校,还是觉得学得东西不够用,想把自己经历写成小说,却苦于自己孤陋浅薄无法动笔。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瞬间后她的眼睛忽然又亮了起来,听说曹雪芹的《红楼梦》就是以长白山为背景的,我可要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气氛。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45:5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3.
                 
  离开小店的时候,玲珑还带了几张玉米饼。她说路上饿了可以吃,软丝打趣地说刚吃饱了怎会这么快饿呢?玲珑诡密地笑了,她说这才刚刚开始呢,进山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有好一段山路走。
  车在往白山进发时,玲珑说姐姐你打一会儿盹吧,我看你一路上都没怎么歇着,这样子你会很累的,要养足精神进山呀。
  一路上天上一直下着雪,雪似乎越下越大,像鹅毛一样纷纷扬扬地飘散下来。软丝一直都很兴奋,她摆摆手说我不累,我就喜欢看下雪,在南方可是想看都没处看呢,她记得98年春节回埂石的韶关老家探亲,那里正好也下了一场小雪,他曾带她去那里的山上看雪,不过那景致和北方这种银装素裹的世界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天灰蒙蒙的,天地之间似乎都联成了一条线,这样的世界一定是静谧的,软丝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树,那被雪压弯了枝头的树,看起来有种肃穆的美。软丝指着那些树兴奋地叫,那些树真好看——玲珑的喉咙发出咯咯地笑声,她说姐姐,你不要叫了,整车的人都看着你呢,你可没看过长白山的美人松,在雪地里婷婷玉立的样子那才叫美,这几年听我老乡说还成了旅游观光的项目了呢。
  美人松?怎么有这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会叫美人松?软丝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玲珑说我也不太清楚,它形状有些像美人,至于有没有传说之类的我就不太清楚了。软丝的神情和平时有些不同,她的脸部表情现在比较柔和,和以前冷冰冰的样子有些区别。
  一路上俩人这样不紧不慢地闲聊着,时间便在指尖不经意地滑过了。在下午四点左右汽车到达白山汽车站时,玲珑说到站了我们下车吧,软丝还惊讶地说这么快呀?原来一路走马观花地看风景她还嫌不够过瘾。
  玲珑亲昵地拍了拍软丝的肩膀,再用另一只手搂了搂她的肩,她说姐姐如果还没看够,等进山后,明天我带你去看行吗?软丝柔顺地点了点头,跟着玲珑再次找了个中巴车坐上去,玲珑说再坐一个多小时我们就只能走山路了,这里的地形比较复杂,不过风景倒确实挺美的。
  玲珑说我们要赶在天黑前到家,说到“家”时玲珑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复杂表情。一路上沉默着,软丝也开始有了疲倦的神色,独自靠在椅背上打着盹儿。这大概是通向一些乡镇的车,路也没有先前那么平滑,车一路都在颠簸着,等到玲珑轻轻地拍着叫她,姐姐,我们该下车了,她才猛然间醒来,发现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雪把整个世界包裹得严严实实,似乎要将它吞没。
  玲珑提着行李袋,软丝提着包跟在后面下了车。雪一直都在下,下车的时候,风好象从四面八方向她猛吹过来,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拉紧了颈上的围巾。呼吸在空气里飘散开来,很快变成了白色水气散开去。玲珑在前面叫她,姐姐,我们要赶快一点儿才行,如果七点钟回不到家,天黑就看不到路了。姐姐的包给我拿吧?她试图抢过软丝手里的行李包,软丝却拎紧了不放,这怎么行呢,妹妹已经提了一个大的行李袋了,一定很重。玲珑放下行李袋把她背在肩上,她笑着说这样就不重了,把包拿给我提吧,山路还远着呢,我怕姐姐累坏了身体,到时走不动了,我可没有办法背姐姐。
  最后包还是被玲珑抢了过去,她说姐姐你跟在我后面,跟不上就叫我一声。说完她钻进了公路旁的一条山路。山路弯弯曲曲地通向远方,两旁有低矮的树丛,路旁的雪堆积了很深,路中间的雪相对要浅一些,显然是经过扫雪处理的,否则早被雪埋了。
  想不到背着行李袋还提着一个包的玲珑还能健步如飞,玲珑说这都是小时候赶山路锻炼出来的,软丝空着手跟在后面还有些气喘吁吁。玲珑说,姐姐,你走路的时候要深呼吸,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累了。软丝试了一下果然灵验,脚下也快了许多。
  想不到山里的天黑得那么快,可能是下雪的原故吧。山里除了有阴冷的山风呼呼地嘶叫着,除此之外就只能听到她们俩人走在雪地上发出的嚓嚓声。软丝不太习惯在雪地行走,虽然是穿着靴子,还是时常陷进去,拔不出来。玲珑说,姐姐,你踩着我的脚印走,这里白天应该有很多人走过的,雪不会那么深。软丝照着她的话做了,果然好了一些。只是想不到天还是不可阻挡地暗了下来,雪也渐渐小了。天空反而没有先前那么紧迫,呈现出宝蓝色,偶尔有一丝月光穿透过云层透射下来,照在雪地上明晃晃地亮,天空就像一匹蓝黑色的缎子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透出淡淡的光线。
  软丝有些兴奋,像初次见到月亮的小孩子,她说妹妹,你看,有月光呢,想不到雪地里的月亮那么的美,山道两旁有隐隐绰绰的树影,玲珑说那是雪松,她说春天的时候山里有很多野花,有白丁香、铃兰、夜来香、天女木兰等,开花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香气,现在是冬天就只能看松树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46:1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4.
                 
  没有月光的时候,就只能看着地上的雪来走路,不知道走了多久,软丝感觉很累。脚上的鞋就像铅一样拖着她的脚,在南方太多年,她从来没有穿过雪地靴,而且这几年开车的时候多过步行,体能上与当年在山里比相差甚远。玲珑说姐姐应该多锻炼一下,现在的城里人都缺少锻炼,所以才要做脚底按摩,如果每天走几十里山路,我想比做什么按摩都强。软丝听了没吭声,心里却是对这几年浑浑噩噩的日子有了更深的理解,她原本是属于山林的,可是这几年她却快把山里人的本色丧失怠尽了。她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而玲珑却是肩上手里都是行李袋,心里就有些歉意,她说妹妹,让我背一会儿包吧,你背了这么长路准累了吧?
  玲珑停了停转过头来,有些怜惜地说,姐姐快点走吧,很快就到了。你也累了吧,你大概还不习惯在雪地行走,我却是不同,一点儿也不累,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捎带着气喘的呼吸声。
  软丝想有什么不同呢,她到广州六七年了,自己也到广州六七年,可她还能保持如此旺盛的体力,自己却像退化了的高等动物什么都不能干。她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身上的力量在一点点消失,当俩人都感觉到有些饿时,把带的玉米饼也分着吃了,然后再继续走就又有了力量。她这才觉得玲珑有时候想事情倒是挺周全的。
  踩在雪地上的嚓嚓声就像音乐一样,极有节奏地敲打着空气,然后再传进她们的耳朵里。天越来越黑,月亮也被云层严实地遮挡住了,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好象越往山里走,空气就越冻,走到后来软丝觉得自己的脚都快成了一根冰棍儿,有些没有知觉了。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冰冷的手伸出来掐住她的喉咙,她感到了一种未曾有的恐惧,隐约中有动物的嗥叫,像狼的声音,软丝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一点点变成冰块,那些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是冰冷的,而她呼出来的气却是大口大口的热气。这让她感到自己是有生命的,但是冷还是见缝插针,钻进她的衣领里,袖子里,裤管里。她想她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恐惧黑暗。
  此时的玲珑和软丝一样,恐惧像虫子一样在她的脊梁上爬着,可是她只能用沉默来抗拒这种内心的恐惧。她想起小时候在山里迷路的情景,那时候她害怕得直哭,她觉得黑暗里似乎有无数双鬼魅的眼睛盯着自己,随时准备扑上来撕碎她。她听老一辈的人讲,山里以前多野兽,有些上山砍柴或者采山参的人有时进了山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就只发现他们的鞋子或者砍柴刀,他们说那些野兽有些长得比人还高,吃人时连骨头也不吐的,吓得她直叫。
  爱默生说:“恐惧较之世上任何事物更能击溃人类。”有时人只有在黑暗中面对恐惧,才能真正地认识自己。恐惧是谁都会产生的,但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克服它。当黑暗向我们压下来,我们看到有两个自我在那里相互地争斗,一个是软弱的自我,一个是勇敢的自我。软弱的那个自我说,让我逃离这片黑暗吧,它让我窒息;勇敢的那个自我说,让我和这黑暗抗争吧,我要敲碎这无尽的黑暗。
  当无边无际的冷向她们压过来时,恐惧也如影随行。这时候她们都在渴望有一丝光亮能够在某一处点亮,即使是微弱得只能看见一丁点儿光线,当这种意念在她们的心里升腾时,远处真的忽然出现了一丝光线,若隐若现。玲珑的脚步一下变得轻快了许多,她说,姐姐,你快看,前面有一丝光线,我们就快到家了——软丝的腿原本已经僵硬得无法移动了,在她的话的激励下,又恢复了一丝活力。没有什么比在黑暗中看到光亮更让人兴奋的事,她也笑了,她说玲珑妹妹,是不是快到了?我还以为永远走不出这黑暗呢。
  傻瓜,怎么可能永远走不出黑暗呢?即使是走迷路了,走到天亮我们也能看到黎明的曙光,怎么可能全部是黑暗?说这话的功夫,前面的光线变成了一个光点,逐渐大了起来,俩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到光线终于出现在五十多米远的地方时,玲珑忽然停住不动了。她呆呆地站立在那里,似乎被冰雪冻成了一尊雕塑一般。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46:4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八)冰凌花
                 
  1.
                 
  妹妹,怎么了?一种不安让软丝紧走了几步,走到玲珑的身后,她轻轻地推了她一把。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恐惧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袋里的手机已经没电了,早就看不到时间,她想或许已经半夜了吧,玲珑说赶在七点钟回到家,可是她们在山里摸索了半天,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好象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一个亮着灯的地方——就是我的家。玲珑过了好半天才说出这一句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软丝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泪水流出来被寒风一吹瞬间变成了冰凌花。她从口袋摸出一片纸巾递给她,她安慰她说,妹妹,到家了是好事,你怎么哭了?后来软丝知道这里是白家窝棚(当地方言村子),这一带的人都姓白。
  玲珑这时才迈开脚步向家的方向走去,她的脚忽然之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起来,软丝感觉自己的心也似乎被她弄得有些沉重了,刺骨的冷在这时也向她袭来。
  汪——汪——汪,屋外有只土狗大声地叫了起来,她们走得越近它就叫得越响。软丝吓得不敢再前进,玲珑转过身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俩人虽然都戴着手套,却还是感觉到手的颤抖。她安慰她,别怕,姐姐,喜欢叫的狗一般是不咬人的。
  走得近了,因为院子里开着灯。可以看出这是个高大的东北农家小院,院墙是由木棒树枝插起来的篱笆,玲珑把篱笆门掀开时,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吼叫,是谁在那儿干啥呢?那声音就像黑旋风李逵的声音,掷地有声。
  一道强烈的光束向她们射了过来,吓了软丝一跳,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光线,定睛一看,只见屋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足有一米八的高度,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站在那儿像座铁塔。尽管院子里的灯光已经很明亮了,他还是拿着一只手电筒往她们身上照,当那束光停留在玲珑的脸上时,却久久地静止不动了。玲珑的脚下也像是生了钉子,一动不动。
  在那一刻静谧之后,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他爹,是谁呀?当那个女人看见玲珑时顿时没了声息,在一秒钟的怔神后,她把院子里的另一个灯也拧亮了。忽然而来的光亮让软丝有些不太适应,先前院子里的光线是由远及近一直看着还没多大感觉,这时再开了一盏灯,像突然从晦暗里走进刺目的太阳光底下,她的眼睛不太适应地眯了起来,她的鼻子有些痒,她摸了一把,原来是结的霜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风吹过,就像是有人用刀片在脸上割一样,后来软丝发现这里的人两边脸蛋上都红红的一块,岁数大点儿的人皮肤干脆就是酱红色,那大概和这里的天气不无关联。眼前这个女人也是两颊紫红,她的身材比较高大,却免不了中年人发福的迹象。她的腰已经像水桶一样粗壮,胳膊也有软丝小腿那么粗。
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一边去卸玲珑肩上的行李袋,一边笑着说,是玲娃回来了,回来了就好——玲珑却紧紧地抓着行李袋不放,张秀芬有些尴尬,笑容也凝固了。空气里有了冰凌花凝结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又开始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地飘落到俩人的肩头上,一股寒意从空气里传给她,她看见玲珑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白天池站在屋檐下愣了愣,他的两鬓已经有了斑白的头发,皱纹从他的眼角爬到额头,像盘根错接的树根。他似乎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脸在灯光下有着梁山好汉的英武之气,这让软丝有些意外,在她的想像中白天池一定有着阴沉的不拘言笑的脸,可是他的脸却硬朗而慈善。
  是小姨吧?软丝走向前向站在那里的张秀芬笑了笑,接过玲珑手里的行李袋递给她,转过头对玲珑说,妹妹,怎么了?不是到家了吗?停了一下,她看了看张秀芬再看了看玲珑,她笑着说外面这么冷,有什么话还是进屋去说吧。她想照这样相持下去,她很快就被这屋外的寒气冻成了冰块儿。
  张秀芬听了她的话也恢复了自然的笑容,她说对呀,这屋外冷,进里面的热炕头坐坐。不知什么白天池已经闪进了屋里,玲珑提着手里的包,冰冷着脸跟着张秀芬也进了屋。软丝跟在最后面,进屋后张秀芬把门栓拉上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49:5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2.
                 
  进去后发现这里是间卧室,东北人的炕头占据了屋子的大部分面积。四壁都是白色的,收拾得还挺整齐,墙角的柜子上放着一部21寸左右的彩电,里面正放着广告。炕头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红色的被面,大朵的牡丹花透着少有的喜气。
  玲珑的父亲正从另一间屋里抬了一张方凳过来,软丝放下手里的行李袋,正想去接他手里的凳子,他却示意她上炕头坐。他说外面冷,你们快冻僵了吧,上炕头暖和一下吧——说完这话,他向张秀芬递了一个眼色说,他娘,先去给她们整点吃的来,估计她们饿坏了。
  说到饿,软丝才觉得肚子开始闹空城计了,半路上吃的玉米饼早不知消化到哪里了。软丝坐到炕上,感觉有一股暖和的气息从两臀间涌了上来,她脱下手套正想脱自己脚上的靴子,手却是冰凉得有些不听使唤,玲珑走过来弯下腰把她的鞋脱了,自己也脱了鞋坐了上去。
  白天池坐在墙脚的木凳上,手操进了袖管里。眼睛一直在玲珑的身上不停地打量着,仿佛他一眨眼她就不见了似的。过了很久他才说,玲娃这几年都去了哪些地方?
  玲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屏幕,电视里现在正播放一部电视剧,她好象没有听到白天池的问话。软丝看了看玲珑,再看了看满怀期待的白天池,笑着打圆场,伯父,玲珑一直在广州工作呢,过得挺好的,她一直很想家,想回来看看,这不,我就陪她回来了。听到“广州”白天池来了兴趣,他说他也有一些买人参的客户是广州那边过来的,那儿的人出手阔气,他随口问了一些广州的风土人情,软丝都一一作答。
  俩人聊天的时候,玲珑还是保持着原来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们在讲什么。这时张秀芬端着一盆苞米面糊糊走了进来,另一只手拿了两个碗和勺子。她说,太晚了,没什么好吃的做,先将就吃点儿,填饱肚子,明天给你们做好吃的。她乘了一碗先递给软丝,再装了一碗拿给玲珑,面糊黄澄澄的还冒着热气,清香扑鼻非常诱人。
  玲珑像没看见她手里的碗,张秀芬的手在空中举着甚为尴尬。软丝笑了笑,替玲珑接了那碗面糊,她把碗端到鼻孔处嗅了嗅,她说这东西真香。随后她把手里的面糊递给了玲珑,打趣地说,妹妹如果只顾着看电视,我把玉米糊都吃了,你就没得吃了。
  玲珑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软丝,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说,姐姐如果能吃完那一盆,我一碗也不吃也高兴呀。说完接过软丝手里的面糊,大勺大勺地吃起来,那样子很投入,似乎这世界上除了吃玉米糊,再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如此开心。很快她吃完手中那一碗面糊,张秀芬从墙角急忙走了上来,想去接她手里的空碗,玲珑却闪了一下,搞得她有些尴尬。
  几秒钟的犹豫后玲珑还是把空碗递给了她,张秀芬接过她手中的空碗,有些激动,拿碗的手都有些颤抖。她再给她添了一碗,这一次玲珑亲手接了,嘴里还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谢谢”。软丝看见张秀芬的脸兴奋得红了,脸蛋中间的酱紫色更鲜亮起来,她不停地搓着手,似乎那手上有什么东西她非得搓去不可。
  没过多久,玲珑竟然连着吃了三碗,软丝只吃了两碗就已经吃不下了,她咂巴着嘴直夸这玉米糊真好吃。玲珑舔着嘴唇上的面糊,打着饱嗝,她转过头对着软丝说,我说玉米糊好吃,没有说错吧?等你尝了我们的玉米饼、草帽饼那更好吃呢,非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回广东不可。屋里的气氛有些缓和的迹象,张秀芬看着软丝有些讨好地问道,小妹,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咱们这儿比较冻,你现在还冷不冷?俺那里有皮袄。
  软丝冲着张秀芬笑了笑,我叫叶软丝——谢谢小姨,屋里挺暖和的。我刚进来时确实快冻僵了,不过上了火炕再吃了这玉米糊就热乎起来。软丝说话的时候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玲珑,她的脸在灯光下不再那么阴沉,她的眼睛又盯在了电视屏幕上,电视里现在正放着一则广告,她似乎看得很仔细,又似乎根本就没看在眼里。
 白天池的眼睛一刻也不停地注视着玲珑,有几次他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也没说出来。最后他转过头,对着张秀芬说他娘,你在这儿磨蹭啥呢?去给玲娃她们收拾一下房间,瞧瞧火炕热乎不,她们一路上一定很累了,还是早点歇着吧。
  张秀芬一声不吭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跑回来说,弄好了,玲娃和小妹去歇了吧,明天俺给你们做草帽饼。玲珑和软丝从火炕上下来,在张秀芬的带领下走出了另一间屋子,至始至终玲珑也没有看她爹一眼,她们出门的时候,白天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像从遥远的太空传过来,阴森而绵长,软丝感觉脱离火炕后有一丝寒意像虫子一样爬上了脊梁。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50:1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3.
                 
  玲珑的这间卧室是整栋房子的西厢房,俩人脱了衣服上了炕。炕上面铺了一层粉红色毛毯子,睡上去背上暖烘烘的,甚为惬意。玲珑说白天把毯子收掉,放上一张矮桌就可以坐在炕上吃饭,边取暖边“唠磕”。软丝看见窗户上还贴了窗花,大概是去年贴的红色有些黯淡了,她便兴奋地问身边的玲珑,妹妹,你们这儿是不是家家户户都贴这个?玲珑说是呀,我小时候还很会剪窗花呢,不过很多年没动手了,手有些生了。说完她也叹了一口气,很长时间没有再说话。
  张秀芬把她们领进屋后,就退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她深深地望了一眼玲珑,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和她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可是玲珑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自始至终一眼也没看她的小姨,似乎她的存在就是多余的。
  屋里大概有二十多度的气温,和室外的冷比较起来,室内真是温暖如春。俩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在空气里打着转儿。过了很久软丝说,妹妹,你爹看起来好象并不凶。玲珑转过身来面对着软丝,她说谁又是天生都是凶恶的呢?在我的记忆里爹对我和我娘都不算太凶,只是他做的那些事让人寒心罢了。
  那一晚软丝睡得意外的香甜,这大概和一路上奔波劳累又没有休息好有关系,东北大炕的暖和让她很快进入了梦乡。她梦到自己也回到了大巴山的家,母亲和妹妹坟上开满了紫白色的扁竹兰,那棵赤槐树也开花了,幽香扑鼻。软丝看见那棵树的时候,它居然和她说话了,她说姐姐你看我是不是长得很高?她说我晚上可以看到星星和月亮,白天我就变成一只云雀在山林里自由自在地飞,还可以在天上看着姐姐。
  第二天醒来时她把这个奇怪的梦告诉玲珑,她说我妹妹从小就想长成一棵树,或者变成一只鸟儿。她是不是想在梦中告诉我一些什么呢?玲珑笑着说姐姐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每个人都渴望自由,也许妹妹泉下有知也希望你能最终得到自由。
  早餐很丰盛,张秀芬做了很多食物,有葱油饼、草帽饼,还有腌白菜肥猪肉,把火炕上的矮桌都挤满了。软丝看着玲珑把一块大大的肥肉一口吞了下去,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她说想不到妹妹吃肥肉那么厉害。
  玲珑嘴角流着油,笑得嘴巴都歪了,她说这你就不明白了,这种肥肉是为了抵御寒冷才吃的。就像这儿的动物都长着厚厚的皮毛一样,人也要吃肥的东西才能抗寒,姐姐也吃点吧。软丝看着肥肉直皱眉,一边摇头一边摆手说,我不吃这个,看着都头晕。
  不过那些饼倒是真合她的口味,她一下吃了好多,还一个劲地说“好吃”,玲珑说等明天上山时我们带一些在路上吃吧,今天我们好好休息一下。
  吃饭的间隙玲珑看见了弟弟白玉珑。他已经长高了许多,但是和白天池的高大伟岸比起来他算是个一等残废,他的眉眼倒是有几份神似白天池,浓眉大眼,高鼻宽额。本来算是挺英武的小伙子,不过身高顶多一米六八,和玲珑站在一起还矮了一截,所以气势上似乎就低了几分。
  他见到玲珑时显得有些惊讶,不过可能事先受了他母亲的叮嘱,他还是挺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大姐,顺便也和软丝打了声招呼。玲珑应了一声没有多说话,他有些无趣便想拔腿走开,张秀芬从另一间屋走进来看见他想走,便笑着说,怎么不和大姐唠唠嗑?他便停下了脚步看着玲珑,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沉默了一会儿,玲珑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一些,她看了看有些手足无措的弟弟,便招呼他在炕沿上坐下来,她说你现在还在读书呢?白天池坐下后,低着头有些局促不安,半天才回答说没读了,并不多说半句。
  玲珑问,是不是快娶媳妇了?他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低着头说娘托人介绍了几个,俺都不满意。说到这儿,张秀芬插了一句,你别看他这样儿,他眼界还高着呢,花花肠肠子特多。玲珑噗哧一声笑了,室内的气氛有些缓和了,白玉珑也跟着姐姐笑起来,似乎他也觉得这个话题很好笑。
  白天池盘着腿端坐炕上一直在喝闷酒。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出声,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虽然不是大碗大碗地喝酒,但是软丝还是想到了梁山好汉。
  玲珑的眼里似乎根本就没有她爹的存在似的,自顾自地吃着,白天池偶尔给她的碗里夹一块肉,可是她看也没看就夹给到了软丝的碗里,让软丝也觉得有些尴尬。
  软丝瞟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张秀芬,她正拿着半张草帽饼吃着,她一会儿看看玲珑,一会目光又停驻在白天池的脸上。看着俩父女相互对峙的样子,张秀芬的脸有些变色,她的眉毛禁不住皱到了一起。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50:2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4.
                 
  饭后玲珑带着软丝在周围溜了一圈儿。早上雪已经停了,天气意外地放晴,还出了暖暖的太阳,不过还是很冻,温度似乎比下雪的时候还低。
  俩人沿着村里的一条河慢慢地走,河水结冰了,有美丽的冰凌花倒挂在河旁的树枝上,她忍不住脱了手套去弄来玩,冰凌很快在手里融化了,化成了一滩水,软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妹妹你看,越美的东西越容易破碎。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手心里的水渍说,这冰凌花倒是让我悟出一个道理来。
  玲珑看着被冰封住的河床,她笑着问什么道理?
  软丝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神里搜索到一丁点儿她想知道的东西。她说什么东西都有破解的方法,你看这美丽的冰凌花,如果我不去弄它,它至少可以等到冰河解冻时才会融化。可是现在我动了它,它提前融化了,我是想说——她没有说下去玲珑却打断了她的话,她说你是想说让它提前解冻?你大概是想劝我主动去解开那些锁在心上的结,对吧?软丝点了点头咧开嘴笑了,她想玲珑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
  雪地里,软丝一身红衣,玲珑一身黄衣,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的生动而美丽,玲珑说姐姐你看你在雪地里多美呀,特别是一身红衣的时候,你就是太阳。俩人正说着,张秀芬远远地跑了过来,跑到她们面前时她停下了,她一边喘气一边说玲娃,快去看看你爹吧,他头痛病又犯了。
  头痛?头痛他还猛喝酒?真是胡闹。玲珑正想拉着软丝往回赶,张秀芬却拦住了她,她说俺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要不憋在心里怪难受的。
  玲珑停了下来,她没有看张秀芬,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河旁那棵枯树枝上的冰凌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它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说话之前,张秀芬的眼里已经有泪花在滚动,在听了玲珑那冰冷的话语后那泪珠突然滚了出来,在脸上一瞬间结成了冰凌花。软丝从未看见过这么动人的场景,她想如果现在手里带了埂石的摄影机,那将是多么绝妙的画面。
  张秀芬清了清嗓子,她说当年我和你爹做了对不起你娘的事,以致招了报应生了一个矮子。俺这么多年一直很后悔,只是你一直不在家,俺想找个唠嗑的人都没有。你爹就更不用说了,他为他所做的孽也招了报应,当年他背着俺同其他女人好上了,还生了一个儿子。谁知道那女人的心比蛇蝎还毒,她骗走了你爹卖人参攒下的血汗钱跟一个野男人跑了,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时你又离家出走了,你爹气得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说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咱们家突然像失了顶梁柱的房子,摇摇欲坠。那段时间家里穷得叮当响,你爹病好后还四处找你,他说害怕你一个女娃子在外面受人欺负,还怕你在山里走迷了路被山上的黑瞎子给糟蹋了。院子里的灯还是他为你安的,他说怕你回来时看不见路,每当村里有狗叫时他都会跑出去看,他说玲娃指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张秀芬讲这话的时候,玲珑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滚了出来,结成了霜花。
  软丝站在风里,忘记了冻,她脸上的泪也已经结成了美丽的冰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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