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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慕容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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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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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5:50:5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五卷 第二章 别跟我说办不到!(下)


    ……自对方的大刀一砍过来……对、对,他这么砍……一砍到你身上,你就……哎呀,错啦!”孔儒饿着肚子,耐着性子给那个群众演员讲解道:“不对!不是象你那样假模假式的往后倒,那都是国产电视剧骗小孩的。导演强调这个戏的战争场面要真实……真实懂不懂?就是逼真,就是象!他砍过来……你看,这样……要僵住,好象真的被砍中了……你想想一把菜刀剁在排骨上,卡在骨头上的时候,那块肉是不是顿一下?对了……就是这样,对……顿、顿一下,脸上要有痛苦的表情……对、对!对了对了……很好,就这样……”

    孔儒连说带比画,终于把最后一个动作也说完了,武行们和群众演员们齐声鼓掌??这是剧组的习惯,表示感谢寻演。孔儒挥了挥手,淡淡的道:“耽误大家吃饭了,别鼓掌了,我又不是导演。”

    说着他就往人圈外面走,边走还边回头不放心的交代正在比量距离设置机器的录音组收音师道:“下午你注意把收音杆降低一点儿……就是最后那个镜头,砍人那个……没事,那是个近景,不会入画的……就是要录刀看在骨头上的那种感觉,蓬蓬响,很空洞又很渗人的那种……咦,不对!”

    孔儒自顾自的说着。又回头叫住那几个刚要散去地群众演员,道:“你们道具服里都掖了什么声音,为什么铁片砍在身上是那个声音?”

    几个群众演员一起停下来,有人就笑着说道:“是铝片。听说是那个大明星周小姐跟导演建议的。”

    孔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拿一片来我看看?”

    几个群众演员纷纷从衣服里抽出道具铝片来。肥强走过来笑道:“周小姐想的这个办法真好,刀砍在上面响声特别大,好象真砍在人身上一样。”

    孔儒抬头瞥了他一眼,顺手接过一个铝片,拿食指关节在上面敲了敲,听了听声音;几个武行还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开玩笑,孔儒怒道:“不许出声!”

    安静下来之后,孔儒把铝片塞进一个群众演员的胸口,让另一个武行拿起刀去砍铝片所在的位置。他自己凑近了细听。

    大家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那武行一连砍了三四刀。每次的声音都不太一样,不过大多数时候声音有点脆,有时甚至有“叮叮叮”之类的锐响。

    孔儒皱了皱眉头,又把铝片抽了出来,大声道:“好了。大家快吃饭吧!”

    也不跟大家解释什么,快步就走了。肥强和武行们不高兴的撇撇嘴,小声的埋怨道:“痴线!”几个群众演员更是老大不高兴。纷纷议论道??

    “这个什么鸟人,比导演还牛B。”

    “就是,大中午不让吃饭,拖到这时候才叫散,人家其他人早吃完了。”

    “操,装得好象很神叨一样,不知道搞什么鬼……”

    “好了好了,都快吃饭吧,休息不了多久又要开工了!”肥强不耐烦的对大家喊道。领着武行们取盒饭去了。

    ……

    导演车上。

    易青和孙茹、杨娴儿正在一边吃饭,一边谈论孔儒的事。

    杨娴儿听易青讲完了杨再兴的故事,饶有兴味地看了看这个已经跟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想起当年刚认识的时候,两人一言不合,在学校开沙龙比赛地事;还有当初易青误会罗纲的那件事,还引起了父亲杨首长的不快……时间过的真快啊!

    没想到今天的易青,变化这么大。不但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而且大度沉着,想问题也比以前深远和全面了,懂得放弃自己个人地小恩小怨去经营大的事业,想想当年他还是楞头小子的那个冲动劲儿,真是恍若隔世。

    想到这里,杨娴儿冷不丁呆呆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咱们念青长大了是不是也和你那时候一个样儿?”

    易青听她一说,也想起儿子来。自己和杨娴儿还有依依、孙茹这两个干妈都不在小念青身边,而且以往念青一直都是小意带着的,现在小意要拍戏,念青整天跟着杨仲那个五大三粗的舅舅,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孙茹看看他们两个,呵呵一乐,刚想安慰他们两句,突然看见一个剧务踉踉跄跄的就跑来了,气喘吁吁的道:“不好了,导演。孔……孔制片跑去录音组去了,大呼小叫的,好象要跟何老师吵架了!”

    易青和孙茹一听,吓了一跳,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剧组内部不团结;孔儒以往给华星公司的这些元老留下的印象特别差,要是旧怨添上新仇,以后就更难合作了。

    易青和孙茹连忙放下筷子和饭盒,跟着那个剧务紧赶着往录音组而去。

    三人刚到录音组地那辆大车前,就看见孔儒和何风两个人在一堆器材后面一句比一句大声的不知道争执着什么,孔儒还举着把亮晃晃的道具大刀在何风面前不足一尺的地方比比划划的。

    孙茹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去,道:“孔大哥,何师兄,你们先别吵,有什么事慢慢……”

    何风刚要埋头下去弄器材,听孙茹这么说,愕然抬头道:“吵?吵什么吵?谁吵架了?”

    易青一听何风这么说,立刻放了心,马上回头去看着那个剧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瞪得那人心虚的跑开了。

    看来孔儒跟剧组里好多人都处的不是一般地差。连这么个小剧务,都想着下一个“陷阱”害他一下,明明没什么事,故意要说成是孔儒去找何风吵架。

    但是看孔儒和何风的这个激动的架势。胆小的人看到了以为是吵架也不希奇。两个人做起事来都抢着说话,一嗓子比一嗓子吼地大声。

    孔儒见到易青和孙茹过来了,只是抬了抬眼睛,连点头打个招呼的意识都没,只顾冲着何风嚷道:“好了没有,这么慢!别告诉我弄不出来啊,那样我可真跟你吵架!”

    “好了!”何风抬头高兴的对在场的人吼道:“全部不许出声儿!”

    接着他拧开了连着电脑的读音器,卡着同步声带的机器转了起来,扩音喇叭里传来一种接近失真的“空空叮……”之类的声音。

    易青一听就觉得这声音熟的很,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这是孔儒已经忿忿的叫了起来。道:“我听说华星每个组领头地人都是高手啊!在电影学院的时候就听过你何风的大名,怎么你就这么点儿本事?真没想到你对自己要求这么低,这种效果你也能接受?没想到你能容忍这么假这么烂地声音!”

    何风叉着腰。一点生气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突然伸手一拍孔儒,道:“对!还是你想的细,是我太狙心了。”然后他冲着手下的录音师大吼道:“洗掉!把前面几场收到的这种声音,凡是同频率地通通给我洗掉。重新弈!”

    易青悄悄问旁边一个录音师道:“这个到底是什么声音?”

    旁边另一个录音师答道:“前几天拍对杀的戏的时候收回来地声音,就是刀砍在人身上的声音……”

    孔儒在旁边不满的叫道:“这是砍人吗?我看是打铁的动静!”

    易青和孙茹骇然对望了一眼,原来刚才何风三两下就从半成品的毛带里把孔儒指定要的某一种声音给找出来了。这种能力也太变态了吧!可就是这样,孔儒居然还嫌慢……

    “又是一对疯子,”孙茹摇头叹道:“变态啊,咱们公司出了个你和依依还不够,现在又出了这么两个专业疯子,天哪!”

    现代电影一般都是现场收音,就是在拍摄的现场用专业的收音杆伸在演员头顶上把片场的声音收回来,现场露地这条声带,也跟拍出来没剪辑的胶片一样。行话叫 “毛带”。这套毛带里面不止有演员的对白和剧情相关的声响什么的,其他什么千奇百怪的声响都有。比如拍戏的时候有阵风吹过,有辆车经过、天上过飞机、持收音杆的师傅打个嗝或者放个屁,全部会被高敏感的收音麦克给录进去。

    然后,等到将来电影成片剪辑的时候,录音师再根据剪好的带子做出成品的声带——把毛带里需要的声音效果留下,不需要的洗掉,再配上电影音乐创作者的主观音乐、音效、背景歌曲什么的,做出来的成品就叫放映声带。最后把冲洗出来的熟胶片和放映声带洗在一起,一条影像一条声音,两条带子同时放并且洗在一起,就做成放映用的胶盘,然后送往电影院放映。

    何风能从几千几百种千奇百怪的声音中把孔儒指定的某一种声音很快找出来,那是他的本事过硬;但是要把这种声音从整条毛带里洗掉,这工夫真是够细够麻烦的,至于说还要弄一种新的更准确的声音再揉进去补齐毛带,那更是工程浩大了。

    录音组的人听何风这么要求他们,脸都绿了,这样又不知道要熬几个通宵了。一个录音师抱怨道:“这种声音去哪里找嘛!您要是能找到这种声音,我们就动手做。”

    何风怒道:“告诉过你们多少次,别跟我说办不到!”

    易青和孙茹乐了,这不是孔儒的口头禅吗,怎么何风这么快也学会了?

    孔儒又拿起铝片和刀敲了敲,听了听声音,然后胸有成竹道:“我能找到这种声音,你们先做准备吧,我负责把这声音找来。”

    这时候旁边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整个剧组起码有一半人听见这里大嚷大叫的纷纷跑了过来。一个场工起哄似的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找半扇猪肉来拿大刀使劲剁,然后再录下来不就结了,还能给咱们改善改善伙食,来顿野外烤肉吃吃。”

    在大家的一阵哄笑声中,所有录音组的录音师非常不屑的撇了撇这位仁兄,一副懒得理你这种外行的模样。

    一个录音师做了个鄙视的手势,对那人叫道:“要是想要电影里出什么声儿,就到现实里找来录一录就行了,那咱这个电影录音这活儿不是太容易干了吗?你当混饭吃是容易的啊?这可是技术活儿……”

    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电影里的音响音效,粗括的分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主观音响,一种是客观音响。

    比如给电影配的音乐、歌曲,还有一些特定情况下需要放大、夸张、扭曲、变异的声音造型,都属于主观音响;顾名思义,主观音响就是电影故事情节里的现实环境、客观环境里实际不会出现,而创作者为了实现某种艺术效果而刻意人为的添加或改造的声响,就叫主观音响。

    由此可知,客观音响指的就是电影设定的故事情节所处的环境中客观存在的声音,直接在拍摄的时候录下来就能用的,属于客观音响。

    象孔儒和何风需要找的这种刀砍在人身上的音响,是为了达到易青提出的突出战争残酷性,给观众逼真的近乎惊悚的感觉这一导演目的,而需要刻意放大和夸张的声音,属于主观音响。如果用剁猪骨头的声音来代替这种效果,恐怕在影院现场就会出现喜剧的效果了——因为那样观众经过器材后再听到的声音一定是失真后的类似剁饺子馅儿似的声音。

    所以一开始,依依才给易素出主意,在演员身上放铝片,但是效果怎么样,现场拍的时候谁也没注意,这声音现场基本就听不到。要不是孔儒心细发现,恐怕何风也得等到拍摄过一大段落,回头整理毛带里的声音素材的时候才能发现。

    孔儒旁若无人的站在那里想了想,突然分开人群,谁也不搭理的走了。现在他的眼里,除了电影和工作,恐怕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5:51:1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五卷 第三章 这里没有小事(上)


    “孔制片,这是易导让我给您买的东西。”负责采办的剧务一脸恭敬的站在孔儒的面前,举着手里的几个超市袋子说道。

    “哦……”孔儒看也不看就接了过来,然后马上道:“我正好也在找你有事。你马上去……”

    “哎哟,孔先生、孔大爷,您老看也不看一眼?”剧务哭丧着脸的道:“为给您私人买这点东西,我转了两趟车在城里遛了一圈,腿都快走折了。您就是不看,也得给我……在这个小票上签个字,我得拿去财务那里,省得回头咱们导演祖宗又说我嘧了公司的钱。”

    说着,剧务拿出一小张超市结帐的小票来,递给孔儒。

    孔儒马上拿过来,从导演服的口袋里抽出支签字笔来,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那剧务冷眼看了看孔儒穿的跟易青一模一样的导演服,上面也象易青一样,一个口袋插一卷剧本或者剧组文案之类的东西,最上面胸口的口袋上插着一排笔——用来在剧本上做各种颜色记号用的彩色水笔;几支带钢帽的铅笔和一支名牌签字笔。

    剧务偷偷撇了撇嘴,心想就你也学导演的派儿,切!

    孔儒签完字,刚把条子递过去,那剧务连忙满脸堆笑的接过来,转身就想走。”

    孔儒连忙叫住他,道:“不行,今天天黑之前,你还得进城一趟。剧组急需点东西。

    那剧务一听,心里叫了一声苦,腿都发软了,拉着孔儒的胳膊道:“我的妈呀!孔制片。我已经给您当了一天的闲差了,您以为进一趟城是容易的?先得坐吉普过四道黄土坡,然后在外镇的镇口上汽车,颠一个多小时,然后进了城以后还得打出租车或者公车坐五六站地才能找到能买东西的热闹地儿,这来回一趟下来,四五个小时打不住……爷,您让我歇会儿吧。我这一下午,水都没喝一口呢!”

    孔儒板着个脸,想也不想地道:“四五个小时不行。只能给你三个小时,你现在马上去。水,我这里有。”

    说着马上回头四处找了找,在身后一辆拍摄车上拖出一箱还没拆塑料包装的矿泉水来

    粗鲁的噼里啦啦三下五除二把塑料胶皮撕开,拔出一瓶矿泉水来,塞给那人,道:“喝了水赶快去吧。对,再给你点吃的……”

    孔儒想也没想就从手里地塑料袋里把易青让给他买的补营养的花生和萄葡干各塞了一大包给他,道:“好了。这下你饿不着了,快去吧。现在是下午五点二十分,你要在晚上九点赶回来,明天我们拍戏要用。一共需要二十圈一百米的五号粗铁丝,快去快回。别坐吉普了,开组里的道具车去,把东西拉回来……”

    孔儒自顾自的说着,那剧务表面恭顺,呆呆站在那里听。心里已经和他孔家的十八代祖宗挨个发生了若干次性关系——起码也得让人等到傍晚放饭时间,领了晚饭后再走吧,哪有饭都不给人吃的道理?

    剧务眼珠子转了两转,直打主意不想去,想了想陪笑道:“孔制片,您看何必非这么着急呢?就是晚上买了回来,道具们也赶不及做。”

    “赶得及,”孔儒道:“我让他们连夜赶工,明天早上至少先做十个成品出来。为了这个道具,本来今天下午要拍武戏地,现在都停下来拍文戏了,怎么可能再拖到明天。”说着,孔儒朝身后一指,在他身后的片场上,易青正在跟几个群众演员和小意说戏,两个拍反打镜头的机器正在机器吊臂上晃来晃去的找位置。

    剧务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心里叫了声倒霉,刚想答应,突然灵机一动,道:“恐怕组里地道具兄弟们不肯做吧?额外加他们的工,又是连夜赶工。要不我跟您去找道具组说说,如果他们不肯做的话……”

    孔儒皱了皱眉头道:“谁敢不做,我就开除他。”说着,挥了挥手道:“也好,我带你去找找道具组,一会儿你买东西回来就直接跟他们交接吧。”

    说着孔儒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车上,带着那剧务扭头向道具组地道具大车走去。

    ……

    “木郎,木郎,你怎么了?”

    刚刚经历了第一次杀人的花木兰呆呆地望着一望无边的战场,到处是横陈的尸体和残肢碎块,猩红的鲜血慢慢的从她脚下的土地缝隙里流过,浓得仿佛都要流不动了。

    小意经过了前三次的NG,心里对易青和依依教她的所谓“似吐非吐”的剧本要求已经有了一定地把握。一开始,她使劲想着吐的感觉,以为弯下腰大声呕就是“表演”吐了,结果被依依叫去狠狠数落了一顿。

    易大哥和依依姐说了,欲演吐,先演不吐!小意默默的想着……

    用拼命压抑内心恐惧和呕吐欲望的表演情绪,代入到角色的心理中去——

    “我没事……”花木兰挥了挥手,拿起铁锨和战友们一起开始打扫战场,把一抉块尸体的碎块铲进同伴背着的箩筐里去。

    那些残损的肢体在罗纲刻意加三成清晰度的摄影镜头下显得格外狰狞恐怖——易青在监视器后看到了这几个准确且构图巧妙的镜头,满意的点了点头。

    监视器里出现了花木兰的半身近景镜头。小意每弯一次腰,就皱了皱鼻子,扁了扁嘴,有时摸一摸自己的胸口……整个表演过程,她没有做出任何一个和吐有关的动作,所有呕吐的人的表情和行动她都没有明确的做出来;但是无论是站在易青身后和他一起看监视器的依依和孙茹,还是所有在片场的剧组地工作人员……所有看到此刻小意的表演的人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要吐了!她马上要吐出来了!

    小意清秀地外表和她纯粹明快的表演风格,揪住了在场每一个旁观者的心。所有的人都忘记这是在演戏,打从心里替她难受起来,有的人甚至希望她快吐吧,赶紧吐出来。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依依站在易青的身后,在监视器里看到小意如此传神的表演,激动的上半身微微地颤抖起来,她忘形的伸手下意识的在易青背上扯着,把他的导演服都快扯破了。

    就在所有人的这种期待值达到顶峰的时候,镜头里地小意已经开始深呼吸了——连她自己也忘了自己是在演戏,她忽然觉得鼻子里闻到的蜂蜜红颜料的味道就是浓郁的血腥味,她真地觉得自己压抑不住恶心的感觉。马上就要……

    “Cut!搞定!草,太爽了,牛比,太牛比了!”易青兴奋地带头使劲鼓掌,用手圈成喇叭冲着场内的小意喊道:“小意,牛比啊。你太牛比了!”

    要是在平时,小意听到易青说这么粗野的话,可能早就象慌乱的小兔子一样跳到一边,垂着头双手并拢。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是此时她却似乎浑然未觉,一个人还站在一大堆道具尸块中间。努力的吸着气,被化妆师用三层裹胸裹的紧紧的胸部剧烈的起伏着……

    周围地人都看出不对劲来了,纷纷叫道:小意你怎么了?

    小意终于弯下腰,“哇”得一声吐了,先是一口清水,然后把下午吃的还没消化的残余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明白过来的易青和周围的剧组同事顿时大笑起来——小意这孩子,还当真了。

    “笑什么笑?”依依连忙冲过去,使劲拍着小意的背,大声的道:“好了好了。傻丫头,已经叫Cut了!这条过了!”说着掏出纸巾来递给小意。

    小意摇了摇头,道:“真的过了?可是我觉得这条还不够好,其实我还可以更好一点的……要不要再补一条,啊?跟导演说再来一条好不好?”

    周围的人又大笑起来,离她最近的罗纲棒着肩上的摄影机大笑着道:“小意啊小意,你可真不愧是周依依教出来的呀,有什么样的老师就出什么样的徒弟。”

    易青满意的叉着腰把刚才那条又“欣赏”了一遍,看看大家都笑够了,大声道:“好!换场,快!道具和场工进来,快,准备下一场!演员补妆!场记……场记呢?”

    易青指挥着大家把道具撤了下去,然后叫来场记,让他把下一场的场板写好检查一遍,然后大家准备徒步走几分钟,到早上已经准备好的下一场的场地去。

    易青和场记正在对场板呢,发现收拾场地的场工都空着手傻站在圈里。易青以为他们偷懒,怒道:“磨什么洋工!今天时间这么紧,晚上还打算不打算吃饭了?”

    那些场工面面相觑,终于有个胆大的叫道:“导演,道具组的四个师傅一个都没来!”

    易青楞了一下,刚要说话,那边负责采办的剧务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竟天价呼天抢地的叫道:“导……导演,孙小……孙小姐,不……好了,道具组……道具组的人要动手打……打孔制片,你们快去看看吧!”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5:51:4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五卷 第三章 这里没有小事(中)


    孔儒带着那个剧务来到早上杨娴儿带着美工组布置好的一处外景拍摄地,去找此刻正在那里为下一个镜头的拍摄做最后的道具检查和准备的道具组成员。

    到了地方。场地里三三两两的分布着美工组的工作人员、场工和第二组摄影组的两位正在调试机器的摄影助理;远处,杨娴儿坐在一辆拉开大门的中巴摄影车里,面前的皮座上铺开了一张美工纸,她正拿着笔在纸面的虚空上比比划划的思索着什么。

    道具组的四位领头的师傅正在场地的中央对着一部道具用马车较劲呢——大概是改装好了这辆马车后,商量则怎么把所有的螺丝钉一类的现代化零件遮掩起来,免得穿梆,毕竟是古装戏嘛。

    道具组跟服装、化妆等部门一样,隶属于美术组。

    国内的道具组,还是非常传统的学徒制。一般一个组的道具人数,根据影片的不同需要会有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例如张一谋当年的《满城尽带黄金甲》,算上做刺绣的,光做道具的就有二百来人。

    但是无许人数多少,都会有几个核心的人物——至少会有一位资深的老师傅,以及这位老师傅所带的几个学徒,这几个人是职业的道具专门人员;由他们作为核心组成班底,指导其他人制作和管理影片相关的道具。

    其实一部电影地道具组真正的道具师就那么几个,其他人都不过是临时找来帮忙的场工而已。拍摄地就近雇佣地工匠和当地心灵手巧地妇女,会是比较理想的选择。

    剧组在构成的时候,道具这一块整个地包给某一个或几个老师傅。由他们带领自己的徒弟去组班子。

    剧组把所有该给道具组的钱在开机的时候先预付一小部分。在杀青前几天再根据合约付请尾数。之所以不是在杀青之后或者杀青当天付请,而要刻意提都两天,是为了防备一些不道德的制片商。或者叫“皮包剧组”在拍完自己需要的东西以后卷包走人,赖掉工作人员甚至是演员明星们的酬劳。

    所有的酬劳事先都已经商量好,由学徒制地金字搭尖,也就是这位老师傅分配。他来规定每个徒弟得到多少钱,剩下的最大一份自然是进了师傅的腰包。

    所以可见道具这个活儿也是个熬资历的行当。一个年轻人从帮着打下手的场工做起,到拜上一个师傅跟着学手艺;最后出师自己单干;做到一定程度,也混到了自己能收徒弟的程度——熬到了这个地步,收入其实就已经非常丰厚了。跟一个普通地国产电视剧常常都会有超过十万的薪酬,至于电影甚至是商业大片,具体的数额则要具体商谈签约来决定了。

    易青用的剧组道具是他从北影带出来的老臣子了,平时不拍戏的时候,也拿着华星的一份基本干薪。老师傅姓张,今年五十多岁了。手下市三个得力的大学徒,年纪最大的一个自己都开始收徒弟了,手底下带地人固定的还有十来个,是个专业技术非常过硬的班子。

    当然,有本事的人通常也有傲气,这四位道具师平时看孔儒的冷面无情似乎都十分不顺眼。

    当下孔儒和那个负责采办的剧务一起走了过去。孔儒让四位道具师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跟他们说明了来意。

    “什么?连夜赶工?”道具组的大师傅老张瞪大了眼睛,毫不客气的嚷道:“你以为是吃宵夜啊!你一张嘴说赶工就赶工!”

    “就是!靠,我们不是爹妈生的?不是血肉长的?你动动嘴皮子。就要让我们做到死?”道具组的其他三个张师傅的徒弟,差不多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一个个大声嚷嚷起来。

    孔儒面不改色的道:“我知道你们辛苦。我会跟监制孙小姐申请加你们的钱。还有,你们加班我打下手,我保证你们不完工,我也不去睡。”

    “说的好听!我们用的着你来打下手?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动嘴皮子指派人是你行,真要干起话来,咱这里哪个乡下孩子不比你个公子哥儿强?”一个道具师不满的道:“自从你到组里来以后,几乎每天都要给我们加三四成的工量,做出来的东西有一点不满意,就要整个重新做。上次给林小姐做的金枪,你说太耀眼要做成黑铁枪,一句话就把做好的给撅了。他妈的那是咱师傅熬了三个晚上手工打磨镀金做出来的,他也几十岁的人了,容易吗?”

    孔儒依然不为所动的解释道:“你们也跟了易青那么久了,应该知道他的戏要求程度跟那些国产电视剧或者港台电影是不一样的。这个戏里的女主角只不过是个小兵,你们弄一根比将军的武器还抢眼的金枪给她扛,这么能配合她的身份呢?并不是所有给主角做的东西都要追求一个漂亮的造型的,那是骗家庭主妇的电视剧才那么拍,突出主角抢镜……”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老张师傅没好气的制止了他,不耐烦的道:“你就少给我们上课了行不行?你们这种读书人,满脑子都是道理,反正你们总有话说。好了,说吧,这次又有什么妖蛾子了?”

    孔儒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他从自己随身的帆布包里抽出一块铝片来,继续平静的道:“就是这个东西不合用,要改一改。”

    说着,他低头在包里找出一捆棉线,一边往铝片上绕线一边解释道:“这个东西本来是加在演员身上来增加音效的,要得是刀片砍在上面的声音。可现在效果不太理想……我想在这个上面绕上一层铁丝……就象这样……”

    孔儒把手里缠好的铝片一举。整个铝片已经绕上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棉线,每根中间还隐约有些空隙。孔儒解释道:“粗铁丝比铝片硬,敲起来声音没那么脆;再加上这些空隙敲上去还会产生空洞的感觉……这个声音就非常接近了……如果还不行。录音组的何老师他们后期还会加一点电脑修改进去……”

    “不干!神轻病!靠!”没等孔儒说完。年纪最小的那个学徒道具师就已经破口大骂了起来,道:“这个组到了西北以后,每天咱们都在加班!你每天都有个不满意。每天都有个说法!前两天说我们张师傅做地枪太漂亮,这就够气人了!只听说有嫌不漂亮地,做的漂亮了也要我们重做!今天更好,咱们干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有为了一点声音不好听,就要重做一批家伙什儿的!”

    “可不是,”老张师傅冷冷地道:“孔制片,我们有什么做错说错得罪您老的。您明说不成吗?何苦这么折腾我们这些苦哈哈的手艺人,咱们嫌的可都是辛苦钱。敲铝片和敲铁丝的声音能有多大不一样,放电影的时候观众也不就听个动静儿吗?过耳多就忘的事儿,也值当您老这么较真?”

    幸亏此时的孔儒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戾气,看待世界地眼光中除了电影,其他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消极的无关紧要的。否则换了另外一个人。就凭这几句叫人下不来台的挤兑之言,可能已经掐起来了。

    可孔儒还是温和的解释道:“不是较真。这个戏,咱们导演要地就是这么一种感觉,就是……怎么跟您老说呢,就是各个方面,最小的方面,都要非常真实。所以只要有一点点地方是不真的,整个戏的感觉就被破坏了,就显得整个戏都假。这事儿早上已经跟导演说过了。导演也说……”

    孔儒思索着,尽量避开一些专业术语,尽可能通俗的用大白话向他们解释。可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不象那么回事了。

    说到这里,四个道具师已经一起露出了不屑和反感的表情,他们显然误会了孔儒的意思;此时孔儒所有的温和甚至是温吞,在他们看来都应该解释成“阴险”和“虚伪”。

    “少他妈拿导演来压我们!”三个学徒道具师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今年刚升了做师傅,自己也收了两个徒弟,正是锐气最盛,自我感觉最良好地时候,一张嘴就没给孔儒留面子,他冷冷的道:“这铝片当初是周依依小姐让我们做的!周小姐是什么人,你敢改她的东西,驳她的面子?切,就是易总和孙总,见了周小姐也不敢龇牙!您当您是谁呀?大老板哪?什么东西……别以为咱们不知道,组里早都传遍了——当初三天两头想法儿整易导,想弄垮咱华星公司的就是你小子。咱们易总发慈悲把你捡回来……怎么着?这才刚来没多久呢,脚还没站稳就把爪子露出来了?别以为咱们华星的老臣子都是好欺负的!”

    “就是就是……”随着几个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道具组其他比较固定的那十几个人,其中就有说话的这个大学徒道具师新收的两个徒弟——这些人纷纷的围了过来,怒冲冲的瞪着孔儒,七嘴八舌的附和道。

    学徒制的好处当然是技术力量比较集中,作为工作单位可以提高团结度;可是也有致命的缺点,就是道具组最容易形成小团伙小帮派。从来剧组里出些什么打架斗殴之类恶性的事,很多都是出在道具组和武行之类的单位上。

    “别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算算咱们连着几天,多干了多少活儿了?”

    “我看丫就是心理变态!不折磨折磨人他这日子就过不下去!”

    “操他祖宗的!兄弟们,咱们今天说什么也不给他干,他妈的想动动嘴皮子,就拿咱们溜傻小子呢!”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声音越来越大,无数不怀好意的眼神气势汹汹的向孔儒身上扫来。

    孔儒一直平静地表情忽然变了。英俊的脸上又浮起了昔日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孔儒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初他热衷名利拼命往上爬地时候,眼前地这类人在他眼里简直就象草芥一样。别说是他们。就是掌管一个剧组的国内名导。他也有手段整得人家上门磕头认错,他哪会把几个道具师傅放在眼里。

    上位者永远认为他手上掌握的权力足以使所有地位低下地人不敢对他横加一指。

    这就是孔儒这种人和易青最大的不同之处,无论孔儒怎么改变。骨子里的这一点价值观是很难彻底颠覆的。

    孔儒丝毫没有理会旁边人的叫嚣,他冷冷的对老张师傅说道:“我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带徒弟的。这一行的规矩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出要求,你们靠手艺完成,工时不定,工量不定——这就是道具这行地规矩,我想当初您老一入行的时候,您的师傅也就告诉给您了吧?我要你们干点儿什么。其实是根本没必要跟你解释的。我不管周依依小姐还是其他什么人,现在是我管着这摊事儿,就算是周依依本人来,她也不敢坏我的规矩。我现在就问你一句,就这种铁丝缠铝片,一会九点前我给你送材料过来。今天晚上连夜赶十套出来明天用,其他的慢慢再说……这活儿你能做不能做?”

    老张师傅一听,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其实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做道具这行最基本地职业道德就是任劳任怨,不能跟创作部门的讲条件,这可是这行“祖师爷”鲁班爷爷传下来的祖训。

    其实鲁班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你就杀了他,他也想不到后世还会有电影道具这个东西,更想不到这行的人会拜他做祖师爷。所谓祖训不过是国内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最早做这行的人借他个名声因头来说事儿罢了。

    同样的话,要是易青、孙茹这些人来说,老张师傅早就服软了。年轻人不懂事,他这做师傅的这点操守还是有的;更何况如果只是做十套明天赶着用地,自己和三个徒弟,再在手下里挑几个手熟的分着做做,那有一两个小时也就做完了,倒不算太过分。

    可是坏就坏在孔儒这个态度,这番话也实在太“给火”了。在华星已经看惯了易青的和颜悦色,凡事商量、不摆架子的作风,现在哪受得了孔儒这“新丁”的气呀?

    一连加班加点十几天,孔儒连句“辛苦了”之类的话都没有,底下的孩子们早憋了一肚子邪火,张老爷子再明理,这时候也松不了这个口,否则的话,让道具组这些人日后在孔儒面前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老张师傅气得两眼直喷火,分毫不让的顶了过去,冲着孔儒道:“我老头子能带着孩子们吃这碗饭,一来是祖师爷赏饭吃,二来是易导和公司肯给机会。我赚得可不是您孔制片的钱,用不着你个奶毛没退的新丁来教训我什么道理不道理的。我老头子十七岁入行吃这碗饭,出师单干那年你还尿裤子呢!就是易导见了我,也得尊一声‘张师傅’、‘张大爷’;你他娘的算个球!拿着鸡毛当令箭,在我这儿充大个儿的!我还告诉你,咱份内的事儿,都已经干完了;你要嫌那个声音不中听,自个儿找锣盆碗勺的挨个敲敲去,咱爷们儿不伺候!”

    “师傅说的好!”

    “就是,让丫滚蛋!”

    孔儒扫了一眼群情激奋的人群,一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他冷冷的道:“既然您这么说了,是您自己坏了这行的规矩,那就别怪我公事公办了。今晚这活计您可以不做,打从明天起,你们这组什么也不用做了。张师傅,我以剧组制片方负责人的身份正式通知你,限你和你的徒弟两天也就是四十八小时内离开剧组驻地,这次戏该付给你们的尾数,照规矩一毛钱也不会再付给你们。咱们这个戏因为你们造成的损失,一概不追究,但是我们公司制片方不负责替你们这次的行为保密。”

    老张师傅一听这话,顿时傻眼了。他心里知道自己不占理,只不过是在易青领导下的公司里待久了。实在无法适应孔儒这种待人办事的态度罢了。原本也只是想说几句硬话,让孔儒松松口,向他低个头。大家互相给个台阶下。他吃准了孔儒拿他没办法。在西北外景地拍戏,要是道具组停下来不干话,另找行里地其他道具班子来接手。少说得停拍一个星期。对《花木兰》这种戏来说,停六七天的代价至少是用百万来计算的。

    他想不到地是孔儒竟如此强硬,而且更想不到易青真地会把完整的制片权力交到这个昔日的敌人手上去——听孔儒这话音,连开除全组人这么大地事,他都可以一个人说了算,这已经是独立制片人最高的权力了。

    张师傅他自己倒没什么,多少也有点积蓄,可是他的几个徒弟、尤其是徒弟手下的那些人。要真被孔儒开了,那真是一辈子别想再干这行了。

    孔儒这番话最厉害的是最后一句——本来这行的规矩,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因为疾病、事故或其他不可抗力产生的意外中途离开剧组地,一般情况下制片方会给他们保密的,好让他们将来去其他剧组开工的时候,不会被猜疑是因为职业操守或者业务水平有问题而被上一个剧组开除。

    现在孔儒把话放下了。那么要不了多久,这个小圈子里,全行的人都知道张师傅他们这个组破坏了行里的规矩,做道具的和导演以及创作部门地人讲条件、罢工,导致被人家开除。这样一来,这组上上下下就算是在行里进了黑名单了,现在竞争这么激烈,有的是想吃这碗报酬丰厚的饭的人,哪个剧组还会雇一个不听使唤的道具组回来?

    要是易青说这话。老张师傅肯定当面答应,回头等他气消了再去求求情,照易青的脾气,最多也就是拿话吓唬吓唬人,真的开除出门、断人生计的绝手,易青是做不出来的。

    但是孔儒绝对做地出来。老张师傅想起前几天被开除的几个人,从剧务到场工到群众演员都有,跑去跟孙茹痛哭求情都没用,孔儒谁的面子也不给。老头子猛打了一个寒噤,心说这下坏了,已经骑虎难下了,现在让他开口服软求饶,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孔儒说完那番话,回头一指那个负责采办的剧务——这小子已经听傻了。

    孔儒道:“你现在就开车进城,把东西买回来,今天晚上我自己带场工先做,明天我就飞北京,再去北影招一组道具回来!”

    这些人只知道易青和孙茹孙大小姐后台过硬,哪晓得这位孔制片当年就是在孙小姐家里管事的,人脉关系比孙茹还熟。他要再找一组高质素的北影系统的道具回来,根本不用一个星期。

    那剧务这时候哪还敢跟孔儒讨价还价,生怕孔儒一个心情不对劲,把自己也给开了。他连忙一哈腰,扭头就往拉道具的小卡车那里走去。

    道具组的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孔儒是说真格的,一时都不知所措。

    老张师傅犹豫了半天,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道:“孔……孔先生,再商量……再商量商量。”

    张师傅话没说完,人群里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叫了起来——

    “草他妈的,拽什么拽!有什么了不起的,装B装大发了……”

    “妈的,揍他!”

    “打他狗日的……”

    老张师傅一看这架势吓坏了,要是真打起来,自己这边就是说到天上去也占不着理了,但是群情激愤,拉了这个制止不了那个。老爷子连忙跑过去拉住那个剧务,低声道:“赶快去告诉易导和孙小姐他们,这儿要打起来啦!”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5:52:0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五卷 第三章 这里没有小事(下)


    象孔儒这样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乡下孩子出身,从小不是打架就是被人打,哪会害怕这个。真正要打人的人,根本不会象这帮人这样乱喊乱叫,拿大声嚷嚷来壮胆,要打早就动手了。

    那些年轻的道具场工一时兴起,热血一涌头脑一热,围着孔儒就喊打喊杀,要是目光能杀人,孔儒早就被大卸八块了。不过只是靠孔儒最近的几个人在人群里伸出手来时不时挑衅似的推搡孔儒两下,骂人的动静倒是挺大,就是不见真打。

    这里最着急的就是老张师傅了,他可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这要是局面一个控制不住真把孔儒给打了,他们这组人就再也没有在这行立足的余地了。

    人的群性这个东西真是挺可怕的,一群闹事的人中往往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先动手;可是只要有一个人在不被觉察的情况下先起了一个头,告大家觉得混在人群中对人使用暴力不会被谴责和不用负责任的时候,人性中最凶恶的一面就显露出来了。

    文革中,多少平时善良懦弱的普通人在批斗一个跟自己素不相识的人的时候,表现出的狰狞和疯狂就如同一头丧失理智的野兽一般。

    孔儒知道自己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用气势压迫住这些人,让他们谁也不敢先动手,别看这些没什么胆气的家伙似乎谁也不敢先动手,这时候要是孔儒自己露出一点怯懦后退的样子来,他们非一拥而上不可。反正这么多人,就是把孔儒打残了也抓不到具体谁打的。

    “住手住手!不能打呀。都给我散了!”老张头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连忙在人群里大声喊了起来。平时他倒是挺有威严的,这时候早被人群隔了开来,叫破嗓子也没人听见。

    老头急地伸手就去拽这些徒子徒孙的衣服,只是比力气。他哪比得上年轻力壮、天天干体力活儿的小伙子?

    正没做道理处,突然听见人群一声喊,原来不知是谁——也许是移动的人墙撞到的,把孔儒撞到在了地上!人群里立刻有无数只脚伸出去在孔儒身上乱踢。

    孔儒只好抱住头脸尽力坐起来,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保护住要害。

    老张师傅叫地嗓子都哑了,越想越害怕,只好盼着易青、孙茹他们赶紧过来。

    眼看着孔儒要倒霉,只听见一声刺耳之极的车喇叭声,震得人耳朵发麻。众人还没来得及抬头寻找声源。就不约而同的觉得头上、身上同时一凉,一大股凉水劈头盖脸的把所有人淋成了落汤鸡……

    只见本来停在一边的道具车吱得一声在人群前两三米处停了下来。车门大开着,一直在旁边研究图纸的杨娴儿不知什么时候发动车子冲了过来。

    剧组的道具车上一般都有类似小型灭火水车的水箱装置,特别是这种有烟火需要的古装戏,要是每场戏地火都用泡沫灭火器之类的工具,一来成本高,二来哪有那么多人力,三来效果和控制的面积也不理想。还是这种小水车方便快捷。

    杨娴儿本来也没在意这边,没想到越闹动静越大。才发现打起来了。她性格果断,手脚又利落。当即发动车子冲了过来,举起车上的水龙头就兜头盖脸的浇了过去,教这帮家伙好好冷静冷静。

    有几个楞的被淋了一身水,嘴里还骂呢:“草你妈比的,谁他妈的敢……”

    话没说完,几个人一起闭上了嘴缩了回去。只见杨娴儿面若寒霜,英姿飒讽的站在众人面前。目光如电。

    道具组本来就隶属美工部门,平时归杨娴儿管。这些人早都领教过这位新来地“杨头儿”的厉害,别看是个年轻姑娘家,发起脾气来十个八个大汉近不了身,抬手就撂倒;后来听说是某位国家军委大人物家地千金大小姐,众人更是添了畏惧之心。

    此时这位女将威风凛凛的往人群中一站,谁还敢做出头鸟去触她的霉头,刚才的那股劲头早不知到哪里去了。

    孔儒怪吞吞的爬了起来,他身上倒是没见着什么水渍。随意的拍了拍身上,就站到一边去了,照样是冷冰冰的看着所有人,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怎么着?造反哪!”杨娴儿怒道:“吃了几天饱饭没处散食了是不是?哪个要打地,出来!跟我打!”

    “来呀!出来动手啊!怎么都怂了?”杨娴儿一个个指着鼻子问过去,问到的纷纷低下了头。

    正在尴尬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导演来了,导演他们都过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数百米开外,导演车、演员车突突突的开了过来。因为距离比较近,所以车子开的不快,车门全都大开着,边边沿沿的站满了人。打头的一辆导演车是辆吉普,易青拿着个扩音喇叭站在驾驶员边上。车队离这里惭渐近了,车上的人的面貌渐渐清晰可辨,正是那个负责采办地剧务领来了易青、孙茹、依依等人……

    ……

    易青、孙茹、依依、小意、罗纲等人纷纷跳下车来,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拍摄进度这么紧,大伙儿每天都在拼命,居然因为这种无谓的纠纷耽误了进度,真是气人。最低限度,今天下午这最后一个镜头就不能拍了。

    易青一下车,没等开口说话呢,几个道具组的年轻人就凑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诉苦喊冤起来,说孔儒如何跋扈、如何刻薄,如何无理取闹。恶意让工人加班等等。与其说是告状,细看倒象是撒娇居多,易青平时待下面人太宽仁,这些人就吃准了这点,来占个先手主动。让孔儒先落三分不是。

    谁知今天易青却没有象平时一样和颜悦色的安抚大家的情绪,鼓励大家先去工作什么的,反而一脸铁青的皱着眉头,冷冷地扫了扫围上来告状的这几个人。

    这几个人被易青目光这么淡淡的一扫,突然觉得心里象被根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一样,连忙缩了回去,讪讪的退回人群中去了。

    易青指了指那带他们来的剧务,道:“你说,怎么回事。”

    那剧务才意识到。原来这里所有地事件亲历者中,只有自己的立场是中立的,所以易青才问自己。

    这小子高兴的一下子精神抖擞了起来,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

    形势很明显,孔儒显然大有来头,这样的公司新贵是决不能得罪的;而老张师傅一伙儿,刚才已经被通知被开除走了,赶出驻地了。那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不推白不推;这年头看见有人掉下井不去添一块石头。那还有天理吗?

    剧务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大通,总之就是孔儒英明神武、据理力争,英勇无惧的一个人面对道具组全组人地恶意挑衅和无理怠工;老张师傅不但破坏行里的规矩,还怂恿徒弟打人。

    老张师傅在一旁一边听一边着急,刚开始还想给自己辩护几句,可架不住那小子口才好,噼里啪啦的把人都侃晕了。直说得这憨厚老迈、拙于言辞的老师傅头越垂越低。尴尬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易青才好。

    易青越听越不耐烦,最后终于喝了一声:“行了,闭嘴!你小子这嘴跟屁股有什么区别?除了会放屁还会吃饭吗?”

    那剧务呆了呆,连忙附和着道:“会吃饭,会吃饭……”刚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这样好象更不象话,顿时臊的脸成了猪肝色。

    易青看了看这小子,心里叹道:“如果公司招得就都是这种贪财嗜利,见风使舵的小人。还谈什么开创大业,谈什么振兴中国电影。改革,一定要改革!”

    想到这里,易青烦恶的挥了挥手,对那剧务说道:“孔制片叫你去买什么东西来着?你赶紧去吧,九点前必须回来,九点前不回来,迟一分钟我扣你一百块钱,快去!”

    那剧务这时候再也不敢讨价还价了,连矿泉水都没来得及拿,连忙一哈腰,应了两声:“是、是……”一溜烟的跑去发动车子去了。

    易青走到孔儒面前,低头问道:“那个铁丝缠铝片,你拿地准吗?试验过没有?”

    孔儒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绝对没问题。已经做了一个样品放在何风那里了,他们还没来得及让你过去看吧?”

    “没问题就行。”易青简单地说道,随手拍了拍孔儒的肩膀,他知道对孔儒这样的人根本没必要来什么多余的温言安抚这一套,也就不废话了。

    易青转过来,对老张师傅道:“张师傅,叫齐你的人,先去前天咱们一起搭的那个最大的景……就是有一棵光秃秃地海棠树的那个景棚……去那里等我们大家,一会儿开会。”

    老张师傅汗都出来了,抬头看了看平时对自己礼敬有加、和颜悦色的易青,心里突然愧的慌,嗫喏了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话:“导……导演,这么点小事,我看就……”

    “小事?”易青突然激动的脸涨到通红,厉声喝道:“什么小事?什么是小事?这是小事,那也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们这里每一个人,我们拍戏的人,在工作的时候,没有小事!”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5:52:3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五卷 第四章 华星新行规(上)


    电影剧组搭景的方法,一般是先跟当地民政部门协调,把需要拍摄的场地租用之后,用专门的景布把场地圈起来,隔离当地的民众;有时候会放进一些媒体来采访探班,主要是根据影片宣传的需要,但是也有狠大一部分的剧组是禁止探班的,比如易青的《花木兰》剧组。

    马家堡子这个地方,风光奇特,空旷开阔,长期是开放用做西影厂的电影拍摄地,所以少了许多外界的干扰。由于《花木兰》这个戏场使用的外景地面积非常的大,易青使用了分段设景的方法。就是根据镜头场次的需要,把需要用于拍摄的场地一小段一小段的用景布围起来,逐步搭建需要的景棚。

    这样一来,就会出现有些地方的景早就搭好了、拍摄完了甚至都已轻拆掉了,而另一些景还围着景布正在搭建设计还没用上的现象。

    这天下午,易青放弃了最后一个镜头的拍摄,通知全组的主要人员开会。地点就选在一个还没搭建完毕的外景区里。

    这块地方用蓝色景布围起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除了剧组最核心的几个创作部门的主管,谁也不知道是围起来搭哪一场戏的景,只知道美术组地杨娴儿带着一组美工。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过来加班几小时。

    根据易青地话。道具组的老张师傅垂头丧艺的带着自己的组员第一拨来到这里。只见这围起来的景区搭建的也是一个古代战场地模样,因为道具组还没有介入,很多道具没做、现在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地样子。不过看的出来,易青第一拨已经在这里种上了许多沙化植物,有的已经冒出了芽。估计再有一两个月。这里就要添上一些绿色。

    而最显眼的,当数整个景区的东南角,栽着一棵不知是什么树,估计是杨木一科的,在这荒凉空旷地马家堡子,找这么一株大树可还真不容易。整棵树的外延也用一层景布整个的围了起来。或者说是包裹了起来,只能看到一点稀疏的树影,好象是生怕它被风吹着了似的刻意保护了起来。可惜道具组的人根本没心思细看。有几个年轻人还在忿忿不平的道:“用不着怕导演偏袒他姓孔地!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咱们天天加班加点干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开除我们?”

    “就是……没这个道理!没听说过就为了一点声音录的好不好,就这么往死里用人的。连夜赶工?说的轻巧。我就不信一块铝片上缠不缠东西,能差到哪里去!”

    道具组的人正在议论纷纷,外面突突车响,剧组的人一拨拨的坐着自己组的拍摄车、道具车陆续的到了……摄影组、美工组、录音组、导演组、剧务场工、各个角色地主要演员,最后易青和孙茹、依依等人也到了。

    这次易青用来作导演车的是一辆越野吉普,易青让助理导演直接把车开了进来。很自然的,全组人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扇形,围着易青的这辆导演车,静静的等着这位剧组的导演、同时又是投资方大老板的年轻人说话。

    易青站在吉普车上。望着底下乌压压的人群;此时,天已近黄昏了,周遭的景物都渐渐的不那么清晰起来,西北高原上的风呜呜的吹着,拂起人的衣袂,更添了一种苍凉悲壮的意境。

    易青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今天,我听见有人告诉我一个词,一个概念——小事。公司新委任的制片和场务的负责人孔儒先生,希望能加工改良一批道具,来确保影片里需要的一种声音能够更逼真:但是有人却告诉我们,一点声音是小事,不值得为它连夜加班。”

    “……在这里,我想跟大家说说,对于我们搞电影的人来说,什么叫小事!”

    说着,易青举起方手里握着的卷成筒状的剧本,远远的指着场地里那株大树道:“剧务,把那些景布撤下来一边,让大家都看看。”

    剧组的几个本来就在这个场地负责的场工和剧务,连忙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把钉景布的木头桩子拔下来两个,两边撤开。

    人群里随即发出一片惊叹,景布下的这树大概有三人多高,枝干虬结,苍凉古朴;难得的是,这么冷的冬天,这棵树上居然开满了粉红色的花,介乎于海棠和桃杏一类的花朵嫩嫩的开满了枝头,煞是好看。

    易青指着那树和树上的花朵道:“各位请看……大家一定觉得很奇怪,怎么在西北的冬天,这么冷这么荒凉空旷的地方,还有这么美的花,开得这么娇艳,这么好。”

    这么一说,刚才还没注意的大伙儿纷纷好奇的打量着那些花儿来,虽然在暮色中看不清楚,但是依然能依稀分辨出那娇嫩的粉色,在这个季节这个地方见到这等奇景,真是令人大感希奇。

    易青看了看站在美工组里的杨娴儿,指着她大声对全组人说道:“这并不是西北地方天时不正带来的自然景象。令严寒中的苍凉大地开出鲜艳的春花的,不是上帝,不是造物主,而是我们的美术指导——杨娴儿小姐!是我们电影工作者的辛勤劳动,做到了上帝都做不到的事,因为这树上的四百多朵鲜花,每花共有六枚花瓣一个花蕊——全部是杨小姐带领美工组的两位美术师用彩色地绸缎剪裁好,架起梯子一瓣一瓣用人力亲手粘上去地!”

    “哇!”几百人一起失声惊叹起来。大家一起在哗然中望向杨娴儿。继而雷鸣般的鼓起掌来。

    四百多朵鲜花、六个花辫一个花蕊,从剪裁到挨个粘上——这水磨的功夫,要有多细的心思,要花费多少精力?这简直是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情,难怪剧组一来到这里,这块地方就圈了起来。每天只见杨娴儿带人进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想来这两三个月,杨娴儿和美工组的人要天天花好几个小时不停地做,才能完成这个不可能地任务。

    易青接着说道:“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用了这么多的心思,这棵树、这些花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呢?这将是我们这个戏杀青时最后拍的一场戏里的一个重要地造型道具。这些花在整个戏里,最多不会超过三个镜头。对于到时候来看电影的观众来说,不过是一两秒钟,在眼前一晃而过的事。甚至于,我想将来没有哪个看过这个戏的观众,会记得这一树鲜花,更不会了解,杨小姐和她组里的美术家们。为这树鲜花付

    出了何等艰巨的劳动!”

    “……其实,我曾经向杨小姐提过,其实只要拍一个光秃秃的树干树枝就可以了,将来具体做后期剪辑和美术处理地时候,我们可以拿电脑直接往上加,用电脑做出花的效果来。但是她一口就拒绝了,她告诉我,对于一个电影美术家来说,真实的从胶片出拍摄到的美术处理。和电脑的叠加效果是绝对不同的。即便有好莱坞水平的高科技手段,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可能象手工制作那样,显现出古朴、真实、悠远的韵味,而古朴悠远,正是我在这次拍摄中反复强调地整部电影视听语言的风格要求。”

    说完了这些,易青低头看着站在人群前面的道具组成员们,提高了声音问道:“我想请问一下张师傅和道具组的师傅们,你们还要告诉我,一个声音录的好不好,只是一件小事吗?让你们连夜赶活儿,很委屈你们吗?”

    张师傅抬头看了易青,终于叹了口气,大声道:“易导,您别说了。老头子对不住您,更对不住象杨姑娘这样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的同仁,您怎么处置,我都认了,只求您给我手下这些孩子们一口饭吃。”

    易青摆了摆手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个戏开拍以来,咱这里哪个组哪个部门不是日以继夜全力以赴的工作,受了多少累,吃了多少苦……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道具组一天干十几个小时,晚上还常常赶活儿,有点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说这些个话,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更不是帮着谁下谁的面子。我只想在这里借着这件事儿,告诉大家,告诉华星易家班的每一个成员,咱们这间公司跟其他公司比,有什么不同?还有,咱们干的这行,跟其他行当比,又有什么不同呢?”

    “……今天这种情况,在任何一个行当,任何一个公司来说,可能都是件小事;张师傅和他的伙计们的牢骚可能也都算有理。可只有在华星,只有在咱们电影圈这一行里,这个说法它不合用!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这里没有小事,所有的‘小事’也都是‘大事’!拍电影,本来就是个掬着捧水走沙摸的过程,一路走,指缝里的水就一路滴下去、漏下去;所以咱们才要拼命的珍惜每一滴水,尽量的在到达目的前能让漏出

    的水少一点、再少一点……如果这一滴水是小事,那一滴水也是小事;这漏一滴也没关系,哪儿漏一滴也不要紧——那么等咱们到了地方,手里可能一滴都不剩下了。”

    “……张师傅,以及咱们组里很多前辈的老师傅们,也许你们心里说,你们以前也跟过谁谁谁的剧组,人家都没有要求的这么严这么细。是的,可从前咱们中国电影为什么差?为什么水准低,在国际上叫人看不起?就是因为咱们不在乎每一滴水的得失,这样也行,那样也可以,粗制滥造,为了拍戏而拍戏,为了完成任务而拍戏。传统的中国电影,只注重故事情节和演员,几乎跟普通电视剧没有分别,一个电影拍下来,没有音乐、没有美术、没有光影……什么视听语汇都没有,只有一大堆对白和从头到尾说下来的剧情——如果你们还是在那样的剧组工作,那还真是可以马马乎乎混日子,反正只要把故事讲完了就行,其他啥也不用管……”

    “但是在咱们华星不行!咱们不但要追求讲故事,还得讲究说故事的方法,要把一个故事说的好听、好看,教人看了激动,回头看完还总得琢磨好一阵日子。凡是我们华星的出品,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声音、每一层显现在银幕上的光影、每一个画面构图,我们都必须严格的要求。观众眼里一秒钟的视听感受,哪怕要我们辛苦做一个月,我们也要踏踏实实一丝不苛的去做,没有这种精神,咱们就永远拍不出好东西。”

    易青激动的说着,忽然举起了手指着那棵树高声道:“今天我们在这里,借杨娴儿小姐做的这棵花树,借着这个了不起的作品,一起来体验一种精神,一种华星精神!这种精神,是华星人,也是力求自己的民族领先于世界的所有中国人应有的精神;这精神,是勤恳、坚毅,是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一丝不苛的执着,更是对艺术狂热偏执的热爱!”

    “……你们当中,有谁认为这种精神是小题大做的,或者认为自己吃不了这苦,受不了这罪的,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保证公司会用最丰厚的遣散费友好的送你离开,你可以去找一份谨守八小时工作制的、每次加班都有加班工资拿的工作,我相信留下来的人,也一定会恭喜你,祝福你。”

    说完这话,易青停了下来,静静的望着全场的人。

    良久,没有人出声。

    易青点了点头,从车上跳了下来,道:“既然大家暂时没有人离开,那么现在放饭。吃过晚饭,准备加拍一场夜戏,把今天下午损失的这场补回来。道具组今晚九点开始加班,根据孔制片的要求把需要的道具做出来……”说到这里,易青想了想,道:“……另外,道具组今天的薪酬加发一倍。”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5:53:0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五卷 第四章 华星新行规(中)


    夜,静悄悄的。

    西北高原上的夜风,穿过苍茫的郊野坡地,带来阵阵的凉意。

    《花木兰》剧组驻地的招待所大院里,老张师傅和他的三个学徒带着六七个工人,一人搬了一把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正在专心的把粗铁丝一匝一匝的缠在一片片铝片上。

    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孔儒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他的面前堆起了小山一样的一堆做好的铝片,他的手劲指力远不如这些职业的道具师,所以他拿着一把虎嘴钳,仔细的检查着每一块缠好了的铝片。他用钳子在上面轻轻的敲着,侧耳细听发出的声音。

    夜已经很深了,几个道具师不停的打着呵欠,时不时揉一下酸痛的腰,甩一甩发酸的手腕,几个年轻的道具师悄悄的斜一眼孔儒,嘴里低低的咒骂着,满心的不甘——他们似乎忘记了,他们是拿了双倍的加班薪酬的,而孔儒却是在义务劳动。

    最后一片铝片也改好了,几个道具师纷纷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手脚。一个年轻的楞是敲开了招待所唯一的食杂小卖部的门,把老板从睡梦里吵醒,然后买了白酒、牛肉干、花生米、面包等宵夜回来。几个人先让老张师傅,接着就一人一口的传着酒瓶子吃喝起来。

    西北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做了这么半夜早就又饿又冻的了。老张师傅看了看蹲成一圈地徒弟们,又回头看了看还在检查道具的孔儒,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他还真说到做到了。孔儒果真是他们中最后一个休息的。老张师傅活了这大半辈子。他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想下午自己的徒弟居然要动手打人家,心里真是歉疚不已。

    想到这里,老张师傅拿了块面包和一包牛肉干,准备拿过去请孔儒吃。年纪最小的那个学徒立刻拉住他,不满的道:“师傅你干吗去?咱们钱买的,凭什么请他?咱们这钱可都是血汗换来的,哪比得上人家,嘴皮子一动就要人当牛做马,人家可是上等人。是指挥咱们地。”

    “就是。喂猪喂狗也不给他吃。,

    “师傅您老人家省省吧,人家可是文化人,高级地很,人家才不跟咱们这些吃肉的俗人一样呢,人家早做了神仙,吃素的!”

    这院子虽大。可是空荡荡的根本没什么隔音的东西,纵然他们几个人都没敢大声说,但是孔儒还是一定能听见的。

    老张师傅直摆手,示意徒弟们别说了。再回头看看孔儒,他似乎半点也没在意这些人在议论些什么,只是专心致志地敲打着那些铝片。

    等到道具组的这些人吃喝完了,孔儒那边也终于检查完了,张师傅这一组别管有什么其他毛病。手艺还是过硬的。

    孔儒走过来道:“好了。今天晚上大家辛苦了。老张师傅,东西就堆在院子里,一会儿你们走前拿块大的景布盖一盖就行。”说完这话,孔儒也没等老张师傅答话,木然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向楼道里走去。

    隐隐的身后几个声音传了过来——

    “看他那死人样,僵尸!”

    “就是。什么表情都没有,还是人吗?恶鬼一个……”

    “幽灵!”

    “同性恋!”

    “兔子小白脸!”

    “哈哈哈……”

    孔儒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灯光昏暗地楼道里,暗淡的廊灯把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显得那样的孤独和坚毅……

    ……

    孔儒回到自己的招待所房间。他和易青、孙茹这个级别地人,住得都是单人的套间,条件比较好。

    才刚走到门口,他就觉得里面似乎是有人,推看门一看,满屋子水汽腾腾。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

    只见厅里的电视柜旁放着一只电饭锅,里面汤滚菜熟,不知道炖着什么;旁边一排瓶瓶罐罐的调料;一个背影坐在旅馆的折叠椅上,正在用筷子翻弄锅里的东西。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孔儒脱口问道。

    那人回过头来笑道:“回来啦?快来,嘿嘿,火候正好,又香又热”说话的正是易青。

    孔儒知道易青是肉食动物大胃王,他看了着锅里滚香的鲜汤,摇了摇头,道:“你怎么跑到我屋里来炖肉吃,真是罪过!”

    易青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炖肉?真没见识。你自己看看,豆腐、青菜、粉丝、冬菇、腐竹、素丸子、木耳、海带……全是素地。而且是南方的作法,清汤一品锅,看看,卖相相当可以吧?”

    孔儒看看锅里,还真是一点油花不见,心里知道易青是特意做了请自己吃,心中一热,拉过一把折叠椅过来打开坐下,道:“还得来点芝麻香油就好了。

    “有……要啥有啥……”易青在一堆小瓶小罐里找了找,还真找出了瓶芝麻香油,往汤里点了十来滴,顿时满屋飘香。

    易青把准备好的碗筷递一副给孔儒,拿出大汤勺来舀汤,笑道:“来来来,孔制片,加班辛苦了……先来一碗去去寒……”说着拿起胡椒面的小瓶子往里加了些胡椒,递给孔儒。

    孔儒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热汤下肚,香辣的胡椒味散了开来,热乎乎的,刚才透骨的寒意一下就去了大半,顿时觉得舒服极了。孔儒放下碗到柜子里一阵翻找。把白天易青让人给他买的那些零食坚果全给找了出来,把电视挪到一边,摆了一柜面都是吃地。

    易青哈哈大笑,撕开一包花生,道:“没想到吃素也能吃的这么香。不枉我做了一个晚上又等到现在。”

    孔儒放下碗看着他道:“你别跟我表功啊。我吃你这一顿可一点不冤你,吃的理直气壮天轻地义。人家加班有加发一倍薪酬拿,我可只有这顿宵夜,我这顿可贵了……不行,我得多吃点儿……”

    易青呵呵一笑,盯着翻滚的汤锅。若有所思的楞了一会儿神。怔怔的道:“有什么办法呢?公司越大,犯难的事情越多了,我倒情愿还是刚创业那会儿,全公司紧紧裤腰带只拍一部戏的那时候……还是那时候好,自在,又不用考虑那么多事……”

    孔儒吃了一块冬菇。摇头道:“这是必然的。中国的电影业从诞生到现在,根本都没有形成成熟地创作和生产机制。说到底,影视公司也好,剧组也罢,靠得还是老传统地那一套封建行规和不能宣之于口的各种人情世故、规矩套路。说白了,所有的东西都不能放在明面儿上说,经不起拿道理来规范,一切都是潜规则。”

    易青看着孔儒。忽然乐了,拍了拍孔儒的肩膀道:“师兄就是师兄。怎么把我的台词抢先说了。你知道这些个道理,我也就放心了。不然你还以为我今天是下你的面子,让你说话不算话了。”

    孔儒苦笑道:“别看我表面好象挺酷,其实今天你这么做反倒是顾全了我地面子;要不然,今天我还真下不了台了,难道真的把整个道具组的人开除了吗?你做的对。这种情况就得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要是我处在你的位置上,对他们也是只能安抚,不能强压。”

    易青点头道:“可不是。我今天说的那些话,只能一时震慑住组里的人,却不能使华星和易家班建立积极的企业精神和先进地工作模式。只有把一个精神、一个说法制度化了,才能保证执行,总不能每次看到有部门懈怠了就搞整风运动,就慷慨陈词的唱高调吧?凡是中国传统电影业工作出来的人。象老张师傅这类的人,包括一些年轻的非创作部门人员,早就习惯了传统的那种懒散的,把创作当做普通工作以完成故事为目地的工作方式,我今天跟他们说的那些,今天他们会接受,可一转脸肯定会句的我在唱高调,觉得我所谓的创作无小事的精神其实是一种超道德,是一种理想而不是常态。”

    孔儒道:“没错。关键不在于一个道具组是这么认为的,关键是整个行业、整个中国电影业大大小小的在这行里混饭吃的人,都是这样认为地。这其实就是一种可怕的行业惯性。就算我们今天真把他们都开除了,再到外面招一组人来,他们对待工作的态度还是那样,到时候还是要反复扯皮;万一被迫停几天戏,损失的还不是公司?所以,其实今天你这种处理方法是对的。照道理来说,今天这些人不开除也该扣他们一半的片酬,不过如果那样做了,其实真正亏大了的还是我们公司,还是《花木兰》这个戏;不管有什么,先把这部戏拍好再说。”

    “这部戏拍好了,那下一部戏呢?”易青握紧了拳头轻轻在电视柜边上一敲,咬牙道:“改革,一定要改革!”

    说着,易青诚恳的看着孔儒,道:“孔师兄,不瞒你说,我这次请你回来,最想倚重你的方面,就是希望借你的手,来完成恩师孙教授和我一直盼望完成的行业改革——从华星开始,将来以华星模式为范本影响全行业的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产业革命!”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5:53:4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五卷 第四章 华星新行规(下)


    孔儒迟疑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自己看做是人生最大敌人的男人。真不知道他还要给自己多少惊喜——原本以为这一生要退出电影这个行业了,是他不计前嫌给了自己又一次机会;然后是五亿大戏的制片主任,还承诺让自己做公司的总经理;现在,居然又要让自己做公司行业改革的带头人……

    孔儒没有办法不怀疑。他实在没法相信,难道在易青这个人的心里,竟真的没有一点隔阂与芥蒂?没有一点狭隘和记恨?

    孔儒看着锅里翻滚的热汤,他不得不承认,易青做菜的手艺也相当不错,这使他想起了对吃特别有研究的恩师孙老爷子。孔儒心头一热,脱口而出的问道:“你真敢把这么要紧的事交给我来做?你不担心我……”

    易青哈哈一笑,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今天的孔儒如果还是昔日的孔儒,我就该把这对眼珠子挖出来!”

    孔儒讶然张了张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才是做大事的人!相比之下,自己以前的行为和想法显得多么小气,多么上不了台面。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拿过自己带来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复印好的文件来,递给孔儒道:“这个东西,早该给你看了。整整迟了五年……”

    孔儒接过来低头一看。这叠文件的第一页上用美术体大字写着——《中国电影改良策协》!

    孔儒一惊,抬头问道:“孙老师当初让你写地论文?!”

    易青点头道:“是啊。我毕业的时候写的。可惜老师临终前没能看到,你我份在同门,这个东西早该让你看了,请师兄斧正。”

    孔儒翻了翻,足足有好几万字,这一时怎么看的完?他蓦然发现其中有几页折起了一个角。知道易青是要让自己先看这部分。

    孔儒迫不及待的翻看了起来——

    “中国电影行业规范改良构想——第一,关于导演……第二,关于演员……第八,关于非创作部门的运作与管理……第十三。关于独立财务监督制度……”

    孔儒一页页的仔细看了下去,足足看了十几分钟;锅里地水快熬干了,易青急忙往里添了些开水。

    孔儒忽地一拍大腿,看着易青惊讶的道:“这是你在22岁大学毕业的时候写的?”

    易青点了点头,道:“是老师指导我写地。”

    孔儒仰头长叹一声,慨然道:“大才,惊世大才啊!易青,你这样的人。只能用,应运而生,这四个字来形容!选中你来做这件事的不是孙老师,而是上天,是上天!”

    易青挠了挠头笑道:“你太夸张了。我只能提出一个纸上谈兵的整体构想,具体的操作和执行。还要仰仗你。我想过了,当初刚并购中国星和英皇的时候我就想过,执行这个构想的人,非你孔儒莫属!”

    “可是难就难在这具体的构想啊!”孔儒感慨地道:“技术性的操作,只要是个管理型的人才同时又懂得电影行业特点的的人,谁都能做。可是这最初地蓝图,却非干世大才不能设计出来。”

    易寺也不再谦让,点头道:“我有这个头脑和才能。却没有执行这个计划的魄力和足够的霸气。不但我没有,连孙老师当年也没有!所以面对铁板一块的旧行业体系,孙老师才会一生痛苦忧郁。但是,我和老师都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

    孔儒自嘲的笑了笑,道:“是啊。因为你和老师,你们都是大大的好人;而我却是不折不扣的坏人。”

    易青哈哈一笑,他拉着孔儒地手,坚定的道:“我以华星公司主席的身份委你以全权!我希望你能在半年之内。拿出完整的可行性计划来,然后用两年至三年的时间,完成华星公司内部的行业改革,今后华星公司的一切创作生产活动,就依据新的行业规范来执行。”

    孔儒握着那份文件,激动的两眼放光,手心都攥出汗来了,他连连点头道:“对!以华星地运营方式为范本,渗透和影响到整个电影行业中去!只要华星经营的够好,赚得钱够多,拍出来的东西够影响力,整个中国电影行业,乃至亚洲、乃至世界……所有拍电影的人都会在利益驱动下研究和效法‘华星模式’!”

    “不错,”易青信心十足的道:“打碎这块铁板,就从华星开始!”

    电锅里滚沸的热汤滚滚的蒸腾着雾气,仿佛预示着这场后来被无数人反复提及的行业革命已经如同这锅里的汤水一般,早巳滚开的如火如荼,只缺一个把锅盖揭开的人。

    当时的人们始料未及的是,没有想到揭开这个锅盖的居然不是大名鼎鼎的“电影皇帝”易青,而是一直处在争议中心的孔儒。

    但是,在这场辉煌的历史盛事中,易青却无疑比孔儒更加伟大,因为他不但有知人之明,更有自知之明;他不但有足够的智慧为孔儒的改革勾画出宏伟的蓝图;更有超卓的胸襟和气度把自己的构想方案连同本该属于自己的惊世大功一起拱手交给了自己昔日的敌人。

    后来有许多研究中国电影发展史和研究企业管理、行业规划的学者,在研究华星的发家史和中国电影的变革史时倍感困惑——孔儒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和易青的关系究竟如何?他们是朋友还是暗里竞争的对手,是合作伙伴还是互相利用的仇敌?

    这一切似乎复杂的令局外人难以捉摸。但是有一点共识却是大家都无法否认的——

    如果把易青称为是中国电影业功勋彪炳、君临天下的帝王的话,那孔儒无疑就是一个冷血铁腕的无情“宰相”。在二十一世纪一十年代初开始的那场轰轰烈烈的产业革命中,孔儒做到了易青所无法做到的事。

    易青无疑是个成功的艺术家和电影家,但是他却不是一个好的统帅和上位者,因为他太仁慈,太宽厚。象易青这样的人,永远无法用激烈和冷酷的手段去对待自己违反了“规矩”的下属。

    他与生俱来的宽广胸怀在事业的奋斗历程中全数转化成了对底层人民的深切同情和关爱,面对象老张师傅这样的基层劳动者,他明知道,必须处罚他们以求杀一儆百,但是却始终狠不下心来。

    世界上任何一种改革,必然要触犯到原有系统的既得利益;换句话说,要改革就注定要得罪人。而易青最不擅长的就是得罪人,他唯一不会的事情就是板起脸来对比自己弱势的人凶巴巴的说话——这种性格和品德上先天的特点,似乎从他青涩的学生时代那个虎头虎脑、急公好义的莽撞青年身上就可以依稀找寻到一些端倪。

    所以易青注定不能成为一个改革家。他不够狠,不够霸道和冷酷。

    似乎是上天有意要弥补他这方面的不足,才为他派来了孔儒——一个终生过着苦行僧、清教徒一般生活的如钢刀一般坚毅的男子。

    孔儒一生从未跟任何人讲过情面,为了完成行业改革,他几乎得罪了全世界的人;然而有了易青在背后无私的、毫无保留的绝对支持,事实上他也从不畏惧得罪任何人。

    在孔儒一丝不苟、冷酷霸道的工作作风下,一切阻碍到改革计划的人和事都被当做是挡路的石头一样无情的踢开。那些被孔儒解雇的、处罚的、甚至是剥夺了继续在这一行谋生的权力的人,有许多在主观上根本没有过错,仅仅因为他们的工作方式、谋生方式是来自于旧有的行规系统。

    也正因为这样,孔儒成了后来华星历史上唯——个倍受争议的人物,与易青、依依、孙茹、杨娴儿、罗纲、何风……等人的名垂青史,众口称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一个人担尽了天下的骂名。

    但是孔儒不后悔。

    他转生不娶,茹素几十年,放弃了一切凡人应享有的人生乐趣,除了工作、工作、再工作,他的生命几乎一无所有;他真正为他和易青所从事的这项事业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用几年的时间去算计、排挤、打击一个人,而那个人——那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青年,却在他恩师的灵前,用寥寥几句蕴籍深远的佛理为他打开了人生境界的另一扇门,劝得他回头;并且对他推心置腹,毫不犹豫的以身家事业和终生理想相托。

    为了这份知遇之恩,手足之情:为了这份光风霁月的坦荡男儿胸怀——孔儒付出了他的整个生命来回报,却从没有后悔。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5:54:1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五卷 第五章 大变革(上)


    大漠长风。

    迟暮的昏日和初升的新月挂在苍凉的天上。

    遍地的尸体,满目的血腥。屠戮过后的修罗场上,已经换了尉将服色的花木兰浑身浴血,在死人堆里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和几个战友相互搀扶着打量着这疮痍一片的战场。

    远处,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几个人影跌跌捶撞的晃动着;战场的各个角落,都有胜利一方的战士茫然的走动着,在一堆残肢断体中找寻着自己战友一一或生或死,只不过是一脸血污,两行热泪……

    花木兰慢慢的走到那株开满了粉红色凄美花朵的树下,解下了自己缺损的宝剑,埋进了土里。

    这是一场惨胜。胜利的一方没有像俗气的大路货影视剧一样欢呼庆胜,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和面对大量生命消逝时人类固有的迷茫和悲壮的情绪。

    这个场面动用了易家班全组八位摄影师。罗纲带着一组四个摄影,一位经验老到的前辈摄影师带着另一组两个摄影师从“战场”的两个方向多个取位角度拍摄着这个场面。

    在最高的位置上,一个吊顶拴着一架“大炮”(大号摄影机)按照罗纲事先设定的速度缓缓的拉着整个战场地全景长镜头;在它的下面一点位置,是另一架“大炮” 用来拍摄战场的固定远景;一个取中景的摄影机镜头上薄薄的抹了一层指甲油,使拍摄的效果像是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在观察战场一样;另外两个近景镜头用来拍摄战场各个角落的情景;还有两个定位镜头。一个拍摄花木兰和战友相互搀扶的中景,然后缓缓地跟着行动中的演员到树下,拍摄演员的背对镜头的部分表演;这次唯一动用的一支“小炮”拍摄的是在花树下埋剑的小意地手、列、泥土的特写,然后镜头向侧后拉开,呈现花木兰秀美而苍白的面部侧面特写。

    最难的也是最妙的设计,易青要求罗纲亲自来完成一一花木兰埋剑之后,罗纲用一个三角形的支架靠在自己地腰上,从下向上仰拍整棵花树,一点一点的“抠”着往上拍。模拟花木兰埋剑之后在树下仰面扫视整棵花树时的感觉。

    这个拍法是易青从当年一个主旋律电影中一位不知名的摄影师拍摄毛主席像地手法中得到的灵感。易青记得当年在学院拉片地时候,那个镜头令他雀跃起来叫好一一用“小炮”从毛主席像的脚面开始向内抠着往上拍,镜头焦距不停密集的向内微调,尽管在当年的机器条件下,拍出来的效果有点模糊,但是依然令观众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视像错觉,就好象这尊毛主席像突然活了!

    拍静态事物拍出了动态感觉。镜头里的毛主席像仿佛身体前倾着象镜头这个方向招手,然后又伸手指着蓝天一样一一这个拍摄手法在当年那个思想僵化、艺术理念单一的时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创新”,但是易青认为那可能是当时摄影器材落后、胶片不足导致摄影师不得不这么拍才误打误撞拍出地这种效果。

    不过这个镜头很(给)了易青很大的启发,后来他很喜欢在作品里使用这种创作理念一一在静态中寻找符合人物心理语言和节奏的动态,同时也在动态中寻找一种能升华主题引人停下来思考的静态。

    罗纲的这个镜头,无论是在创作技术手法上和构图用光上。还是在机器和所用胶片的质量上,比易青当年看到的那个镜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易青在监视器上看到的效果也令人兴奋不已,要不是何风那边正在收音,易青和孙茹简直忍不住要开口轰然叫好。

    整个树竟似突然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用慈悲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杀戮场上一切的仙人的感觉,满树的花瓣都在镜头里微微的摇曳着。产生一种奇幻的动感,好象在悲伤的诉说着什么。

    镜头意犹未尽的停留在树冠花瓣最多的部分。易青突然觉得手上一向稳定的罗纲很失水准的摇了摇,镜头里的景物忽然模糊了一下……

    “这死胖子,该减肥了!”易青一边想着,一边面现戏谑的笑容,扭头看了看孙茹。孙茹狠狠的打了他一下,惩罚他的不厚道。

    孙茹当然知道易青在笑什么,罗纲的这个失误不是技术上的问题,纯粹是因为他太胖了。易青让他整个人半蹲半仰躺的把身体扭成那么个形状来拍这个镜头。全身的力量都吃在一个三角架子上,一连好几秒下来,罗胖子的腰力不够用了。

    不过目前的镜头长度已经足够用了,最后模糊的那一下剪掉不用就是了,易青还不叫停,真是太促狭了。

    “Cut!过了!”易青一边躲避孙茹的殴打,一边开心的大声喊道。

    “哗!”

    “哇!”

    这时要是有不知情的人经过,非得活活吓出点毛病不可。只见躺了满地的“尸体”突然纷纷的跳了起来,大声哗然的叫好,个个其状恐怖如鬼,满脸脏兮兮的血污,却又满脸高兴的笑容,互相拍打拥抱着不知道在高兴着什么。

    易青从导演车上站了起来,举起喇叭大声道:“现在,我宣布一一《花木兰》外景拍摄部分,全部戏份杀青!”

    听见导演的正式宣布,人群里再度爆发出一阵欢呼,摄影师、灯光师、录音师们和杨娴儿带领的美工们一起在原地鼓起掌来。

    华星公司的薪酬一般开地都比外面的公司高,《花木兰》又是个大戏,这半年跟下来。大家都收入颇丰,赚到的钱足够好好的歇上一年半载不用开工都行。

    想到这些,大家在格外高兴之余,都有一种极度劳累之后骤然松弛下来的感觉,几乎连循常例向导演鼓掌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意一把扯下笨重的道具盔甲,向依依飞奔了过去,又是哭又是笑的抱住了依依使劲的摇晃着。

    依依含笑抚摩着她地秀发,她特别能理解小意此时的激动。

    用心表演,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必然是一次灵魂的洗礼。许多以前连自己都不了解的内心深处潜意识层面的东西会一一微妙的浮现在心头。带给人强烈的震撼;可是当一个阶段地表演结束后,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就仿佛是一个角色死亡了,自己又回复可现实生活中的自身本体意识,这对演员来说仿佛是一个朋友或者亲人离自己而去了一样,今人心生怅惘。

    所有的人中只有杨娴儿和她的美工部门不能休息。她指挥着属下和场工们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前几日辛辛苦苦搭起来的景逐一拆掉。从图纸到实物,再到身体力行地搬搬抬抬。现在又自己亲眼看着它们被拆掉……这是杨娴儿进华星后第一部作品,第一部就担纲如此巨大投资的影片的美术指导,她这次也可谓是殚精竭智,费尽了心力。

    易青站在导演位上,轻轻的摇了摇累得快要断掉地腰,心里突然生出无限感慨。当初决定要拍《花木兰》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后来会有那么多地艰辛,甚至一度风传这部戏因为资金不足而停拍。从培养新人小意到中间收购八大影业的黑股份,再到最后拍摄中面对的种种困难,一切就如一场艰苦的战争一样。终究是让自己和同事们给熬过来了!

    带领数百人的剧组,深入西北黄土高原边郊数百里;恶劣的住宿条件、缺水停电、吃不到新鲜蔬菜。买一次水果要开三小时车进城;白天在漫天风沙中拍戏,身上只穿单衣也被汗水湿透;晚上回到住处却要赶紧换上毛衣,还常常不能洗澡……

    不过,看着导演车上整整八大盘待洗的胶盘,想想这一路创作过程中经历的种种激动、兴奋和感动,就觉得一切的辛劳都有了回报。

    该回香港了!易青突然间非常想念那明亮宽敞地华星大厦,想念宁倩华和公司行政部门的同事们,尤其想念已经满了三周岁的儿子念青,这小家伙该上幼稚园了吧?

    ……

    飞返香港的包机上。

    “孙大小姐。我提醒你注意,你已经整整吃了六盘水果沙拉了!”

    杨娴儿笑着对孙茹道:“就算飞机上的东西不要钱,你也不能拿命拼着吃啊!”

    “切!”孙茹用灵巧的小香舌舔了舔沾满了沙拉的上嘴唇,不满的对杨娴儿道:“你还不是已经喝了一整筒加冰可乐了?”

    依依和小意看着她们两个直笑,好长时间没有痛快的吃过水果,甚至连大口喝水喝饮料的滋味也快淡忘了,孙茹和杨娴儿都是从小生活条件极好的那种女孩,当然受不了。其实就算是吃惯了苦的依依、小云和小意,也已经忍不住喝了好几杯饮料,吃了几小盘水果沙拉了。

    孙茹见杨娴儿瞪着她不再吭声,立刻露出大获全胜似的笑容,扭头去看前座上的易青和孔儒在干什么了。

    易青和孔儒一路上都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文案在那里嘀嘀咕咕一一当初斗的死去活来,恨不得对方死了最好,可现在又这么有共同语言了。

    男人真让人费解!孙茹狠狠的往嘴里塞了一块芒果,好奇的想道……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5:54:4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五卷 第五章 大变革(中)


    华星大厦。

    现在正是下班时间。华星公司的内部庆祝酒会正在热闹的进行,大家把长办公桌、会议桌在大厅里拼成两条,一边开冷餐会,一边架上几架火锅。

    全公司的创作部门和行政部门的人都来了。几支香槟同时砰砰砰的打开了,白色的泡沫在几个人的恶意喷洒下溅向了尖叫的人群。其中最受欢迎的当然是《花木兰》的主角林小意。

    小意尖叫的拉住依依左右躲闪,兴奋的脸上红红的,和几个男同事又笑又闹一一这在从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

    这才是真正令易青高兴和佩服依依的地方。公司多一个好艺员固然使人高兴,但更重要的是彻底打开了小意的心扉,使她从某种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见到男人就脸色发白,害怕的立正站好躲在一边的那个女孩了。

    但是易青也有不开心和令他调怅的事。

    第一件是《花木兰》拍摄阶段的财务报表出来了,居然超出了预算七千多万港币一一多出来的钱够再投资一部很象样的港片了。这就意味着做《花木兰》后期剪辑、美术处理、录音合成等工作的时候,要省一点花钱,甚至有些地方可能要压缩创作空间来迁就公司的财政状况了。

    第二件事是外界那些当初断言华星必然破产、《花木兰》必然停拍的媒体。现在又在替华星“忧虑”,他们普遍认为一部投资五亿地电影根本不可能拿回投资来,哪怕是照着全球市场的轨道去运作一一易青这个败家子这下是赔定了的。与这种明显地负面宣传相比小意的八卦诽闻和谣言都已经不值一提了。

    第三件事心烦的事就是接下去要面对的好几摊事情了,简直千头万绪。易青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切成几瓣来用。

    “易导,”一个接待员小姐急匆匆的跑过来道:“史蒂文森先生来了!”

    易青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想起是李恩华来了,连忙招呼了李杜一起迎接出去。

    刚走到电梯口,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李恩华带着两个保镖一个秘书。笑容可掬的走了出来。

    李杜迎上去欠身叫了声:“爸!”

    易青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李杜,没想到作为在美国长大地华裔,他和李恩华的父子关系竟如此的中国化,易青还以为美国人父子见面都是勾肩搭背“syhight”呢!

    李恩华早早的把李杜派到华星来。主要目地还是要观察恩师选的这个所谓的继承人。他对孙老爷子当然是忠心的,但是作为一个那么杰出的商人和艺术家,他对人对事有自己的独立判断,决不会是老爷子叫他效忠什么人就效忠什么人的。

    李杜是二师兄的独子这个事实,易青当然是早已心里有数,只是一直保持着只有他和李杜两人心照地这种默契,干脆连孙茹和依依都没有告诉。孙老爷子当年安排两个得力爱徒一个从政一个经商,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实在可谓用心良苦;他老人家一辈子都没动用过李恩华这张牌,易青当然也不会浅薄的一早把这么大的一张底牌漏出去。

    直到这次收购香港黑社会在电影业的黑股份,可以说是惊世的大行动,不但影响华语电影业,而且惊动大陆香港台湾三地金融证券市场,吸引近千亿港币的资金参战,这样才动用了李恩华的力量,毕其功于一役。

    李恩华在美国的事业能如此一帆风顺。二十几年内就完成资本积累;李氏国际晋身成为能与美国宇通这样超级财团相媲美地国际经济实体,其实宇通在经济上的支持和长乐帮在黑道上的扶助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李恩华的第一桶金甚至直接来自于宇通,长乐帮则为他保驾护航,所以李恩华创业至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李恩华和华云丰是利益相关的多年合作伙伴;华云丰又是孙茹的舅舅;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居然是孙老爷子的二弟子,易青和李恩华又是师兄弟……当初孔儒和香港地社团老大们如果能把这里面的关系摸个大概,也许死也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吧?

    当下易青引着李恩华有说有笑的向小会议室走去,他和李家父子三人一聊就是好半天,也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孔儒孤零零的离开喧哗笑闹的人群,他反正谁也不熟。乐得清净。只不过刚才听说了史蒂文森·李来到华星了,对于自己这位还未正式谋面的二师兄,他心里很有些与忐忑,不住的偷眼望向大厅的入口,不知道易青什么时候带他进来。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易青和李思华、李杜才一起出现在大厅门口。易青拍了拍手,刚刚玩闹完正在大快朵颐的同事们一起停了下来。

    易青看了看厅里,点头道:“趁着各部门主管都在,我说一下下阶段的工作安排。《花木兰》的后期剪辑和美术加工是当务之急,但是我个人还有事要在香港逗留三四天,所以由孙小姐带领美术、录音以及导演组的同事先跟着史蒂文森·李先生出发去美国,我三天后赶到,有关的人员明天下午就要动身,希望大家不辞辛苦,早早做好出发准备。”

    话音刚落,孙茹和杨娴儿带头鼓起掌来,大厅里都是起哄的叫好声。

    想不到《花木兰》居然可以去美国做后期!

    在这之前,孙茹他们还在天天为《花木兰》的洗印和后期加工犯愁。易青当初对媒体夸下了海口,当初对外宣传的时候可是打着跟好莱坞当年投拍的《花木兰》一较高下,为中国女性形象正名的旗号,要是最后砸了,那丢的可是中国人的脸一一参照一下历年来中国大片的导演们承受的那些压力,易青要是失败了,非被全国观众的口水给溶解了不可。

    但是事实上,行话说“冲洗剪辑减一半”。电影是以声光画影为主要表现方式的东西,无论你素材拍的再好,洗出来效果不好或者剪辑视听效果不好,所有的努力都会减去一半。

    最糟糕的是,观众可不管你什么技术上的原因,人家不是做这行的,也看不出来是哪架机器做的不好,哪类技术不过关,更不会分什么是工业上的缺失,什么是艺术上的毛病一一总之看的大家不高兴了,一定是导演没拍好,或者做电影的这些人是窝囊废。

    好莱坞的许多影片,本身的剧情故事烂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俗套到了犹如车间出品一般,但是照样不会有人说它烂,因为那些花团锦簇的视听特技和多蒙太奇手法的剪辑足以弥补一切一一很多人以为美国电影的故事多精彩多出人意料,其实没说到点子上,仔细想想任何商业电影的故事无非就是枕头拳头惊险加上几处悬念和包袱。剧本都是那那些剧本,可是人家把镜头和素材剪辑拼凑起来的方法出神入化,只要人家能

    想到的,就一定能做到。《诛罗纪公园》系列和《星球大战》那种影片的成功,反复说明了这一点一一简单的故事加不简单的讲故事手法,等于成功的商业电影。

    反观中国和各个发展中国家的电影业呢?机器不给劲,镜头和镜头衔接的地方生硬粗糙,洗印出来的影片要么光线昏暗,要么一片散白发亮。明明知道用这种蒙太奇方案好,但是机器上做不到或者很难作到,往往只能让创作者的想象向现实妥协低头。

    一个国家的电影工业水平,牵涉到方方面面各种复杂的关系,不是件一促而就的事。要在国内研究开发出象好莱坞那样水平的洗印、三维动画、美术后期加工的一整套技术,中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尤其是在电子微器材方面,中国在这个领域目前还几乎是一片技术空白。

    换言之,要写出《哈利波特》、《指环王》那种电影来,非常容易,中国文化里那么多神奇怪异的神话故事,拿出哪个来也不逊色于西方的玄幻故事,但是要真正把这种故事付诸实施搬上银幕,还要经历很长的一个技术探索阶段。

    香港的传统做法本来是直接向美国和欧洲强国进口机器,当年新义安的中国星就有一套,后来到了易青他们手里,《潜龙于渊》的效果就是这套家什做的一一不过这只是美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水平。

    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亚洲知识产权侵权风气突然极大盛行之后,美国和各欧洲强国就纷纷断绝了向中国的尖端技术和高端器材的出口,此后,无论是香港还是内地,华语电影和美国电影的差距也越拉越大。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5:55:35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五卷 第五章 大变革(下)


    为了使自己的作品效果比较好同时又比较好卖,许多华语电影圈的导演、比如香港的唐纪礼、大陆的张一谋等人,采用的是和美国或者其他电影工业强国的公司合作,租用他们的器材来制作自己的电影后期效果。

    比如《十面埋伏》就是在日本洗印制作的;《英雄》和《满城尽带黄金甲》是在美国洗印和做的后期。但是实际上,这些技术强国把他们领先于世界的技术垄断霸权看的比什么都金贵,怎么可能把最好的东西拿来给你用?

    中国导演和他们的工作团队在这些国家经受的,简直就是无时不刻的屈辱,被人象防贼一样的防着,生怕中国人偷走他们的技术;昂贵的吓死人的价格,换回的只是人家淘汰下来的上一代机器。

    孙老爷子从青年时代起,去美国和欧洲各国做电影交流话动时,目睹一些有关的情况,就非常的受刺激。他立志要研究开发出属于中国人自己的高端后期洗印技术。

    但是在当时那种条件下,靠着苏联电影工业专家提供的那点粗糙的技术援助,和国内官方能提供的少到不值一提的一点研究经费,在大陆开发这些技术并生产这些机器简直是不可能的。连国办的电影学院都要向美、德、法进口教学机器,何况是其他单位。

    所以老爷子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八十年代的某一个下午,外面正在热烈的进行第五代电影的讨论,在电影学院校党委办公室。两个刚毕业地贫苦青年,在老师面前进行决定自己一生命运的抽签……

    在这数年之后,美国就出现了电子工业大王史蒂文森·李。

    藏剑三十年,今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当易青向华星的同事们大声宣布这一消息的时候,李恩华站在一旁,突然热泪盈眶。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抹了抹眼泪,然后童心未泯的趁势把这个动作加工成了一个抹额式美国海军军礼。这个可爱的动作引得华星公司地人齐声欢笑鼓掌。

    除此之外,《花木兰》的宣传方案早就已经拿出来了,由宁倩华这位资深娱乐天后负责筹划和实施,华星旗下的明星在依依的带领下进行配合,把小意逐步推向传媒一一这方面也没有问题。

    易青这三天主要是为孔儒留下的。原来华星的行政事务多是由易地青自己和宁倩华共同管理的,分工很不明确。不过华星的企业风气主要是依靠学院系统和大家融洽地感情维系起来的,真正制度化的部分很。

    现在不能再继续这种现状了,要委托孔儒整个的管理起来。把易青和宁倩华解放出来专心做自己檀长地事情。这里面就有很多东西要跟孔儒交接、还有华星行业改革的初步方案,算一算还是很紧的。

    ……

    第二天,孙茹和李恩华带领着华星艺创部的相关同事一一何风和他的三个录音工作室伙伴、杨娴儿和美术组的四位美术师、导演组全体一行十多人登上了李氏国际在中国准飞的小型客机。飞往美国洛杉矶。

    在宁倩华和经纪部各位经纪人的安排之下,今天小意和其他华星群星基本都有活动,整个华星大厦显得冷清了很多。

    今天最忙地要属易青和孔儒两人。中午秘书送午餐外卖上去的时候吓了一跳,只见易青和新晋升的孔总一起坐在易青的大办公桌后面挠头苦思,眼前的废纸团已经扔了一地。

    一连三天,易青和孔儒连自己家都没回,彻底的闭关了。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两个胡子拉茬的男人才从文案堆里抬起头来。

    易青和孔儒一起站在打印机出口前,看着那带着油墨香地稿子一张张的从哪里吐出来,突然有种天下尽在掌握的感觉,因为他们知道这份东西对未来的整个中国电影产业意味着什么。

    这套《华星电影创作及运营规范》共计一百六十七条,分成九个大项,涉及电影行业的方方面面,标志着代表中国电影业最先进生产力的华星集团,从此告别了那种草台班子临时凑合和封建行规式管理的旧有电影生产创作方式。从此步入集团化、正规化的新产业时代。

    而这份行业改革计划的内容,基本以易青和孙老爷子当年地构想为蓝图。比如说导演方面,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规定了导演必须不署名参加编剧工作一一换句话说,首先就是导演要参加写剧本,这样将来拍剧本的时候才会对本子绝对的熟悉;但是不能署名,也就是说如果拿了什么编剧奖,这个奖杯是人家编剧的,你参加剧本创作只是你导演工作的一部分,不能成为架空和取代编剧的借口。

    如果说这个改革加重了导演的负担。那么对于演员的改革则减轻了导演的责任。这次改革第一次正式把“演员指导”这个职务写进行业规范。以往指导演员演戏的都是导演,而导演自己本身根本就不懂表演学,特别是那些不是导演科班的仅仅是从摄影师、美术师、编剧转行过来的导演;甚至象很多香港导演那样原来是做武行的、经商的、做电视台的等等一一不懂表演学的导演只会为了自己心中追求的表演效果而把演员当作他们创作的工具来用,往往得到的效果反倒完全不如他们自己的构想,因为表演学是有它自己的一整套客观规律的,不是心想就能事成的那么回事。

    在整个剧组里加入“演员指导”之后,其实就是给导演加了一个绝对懂表演的助手,这样导演只要说出他的艺术要求,演员指导很快能找到启发演员遵循表演规律进行创作的方法。演员在表演过程中遇到自己完成不了或者有难度地表演任务,也能得到非常专业的帮助一一这样就大大提高了演员表演的专业性。那种只靠脸蛋和身材的没有演技的演员,渐渐的在这个行当里不好混起来;而电影表演里杂牌军的情形、花瓶式表演、假俗喊式地不自然的表演这些现象也会得到缓解。

    除了导演和演员的部分,对于美术、服装、录音、摄影这些创作部门的工作也做出了各类详细的规范。

    相比电影创作部门的改革,这份改革计划更为重要的是行政、经营管理方面的重大变革举措。

    比如说,曾经令易青在学生时代非常愤慨地群众演员的劳动状况和经济剥削的问题。易青在这份改革规范中明确的制定了惩罚条例,严厉地打击歧视群众演员、歧视底层弱势劳动者的行为;对于群众演员的薪酬实行实额发放。

    所谓实额发放。就是指帐目上规定了给群众演员一天多少钱,发到群众演员手上就必须是多少钱;坚决取缔制片、群头过手剥一半的这种恶劣的行业陋习。

    除此之外,还拾群众演员规定了免费培训、集中居住等等福利一一群众演员跟角色演员比起来,就象一场战争中的普通卒兵一样,他们的整体素质和工作热情决定了一个影片的成败。拍摄地时候他们的表演素质能高一点、配合拍摄再积极一点,只要平均每组镜头少NG一次两次,省下来的钱和导演等人的精力就远远的抵值为他们设福利花费出去的资源了。

    除了所谓的制片群头过手分一半,还有很多属于这个行业的。带有浓重封建行规色彩地陋习一一比如这次《花木兰》剧组里出现的采买人员吃回扣问题;还有诸如副导演及其他导演部门人员买卖二类小角色,甚至借此暗示女演员进行性赌赂之类的行为一一为了遏制这些问题,易青提出两个试行办法,一是在剧组中设立财务监督员。二是实行剧组财务分立制度。

    财务监督员就是剧组里的LCac(廉政公署),他们负责监督调查一切剧组的财务状况。哪个人吃了回扣了,哪个人给导演介绍角色吃了人家好处了,哪个人坑了群众演员和场工的钱了,一经财务监督员发现,立刻处理。财务监督员直接对监制和导演负责,如果这个位置的人自己执法犯法,必然遭受双倍的惩罚一一这等于是专门找个人监督财务。然后导演只要负责监督他一个人。

    所谓财务分立制度,就是以后剧组出去不带自己公司的会计,而是把整个组地财务委托给专业的会计师事务所。这些专业会计师平时不合剧组在一起,每天固定八小时上班,专门替剧组管帐管钱数。但是他们只是计算钱的机器,他们手上决不见真钱,剧组的钱还是从监制和制片主任手上出去,出帐的凭据由会计师来开。这样一来。有财政权力的人碰不到真钱,碰得到钱的人没权力分配剧组的钱,就把财务支配权和使用权分立开了,大大减少了贪污的机会。

    ……这套改革方案当然提出了许多切实可行的办法,但是根据中国国情,谁都知道这些现象要想这样就完全绝迹,简直是不可能的。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那些人想贪,总有漏洞可钻。不过至少这样一来。比起当初不闻不问,把各种陋习视做理所当然的那种落后的、不规范的情形,是好了太多了。

    怀着好奇兴奋的心情,孙茹和杨娴儿领着众人跟在李恩华身后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楼梯的尽头,又是一道厚厚的银色合金铁闸,墙上一个密码锁,旁边一个指纹辨识器,不同的是,这个密码锁要三重密码才能打开,而指纹辨识器确认来人身份后,上方的一个巴掌大的显示器里,出现了一个苍瘦的华裔老者。显然是可视电话一类的设施,老者贴近镜头仔细的看了看,扬声器里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哎哟,老板,来的客人还真不少。”

    孙茹和杨娴儿以及靠得近的同事们下意识的冲着显示器点了点头。孙茹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显示器里的了老者,这些年跟着易青走南闯北,她也听出来这个老人操得是易青家乡的那种地方口音。

    李恩华笑道:“开门吧,老货!”

    这个老人仿佛是很长时间没有人跟他说话所以寂寞坏了的那种感觉,一边答应一边还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罗嗦什么,好半天才开了内锁,吱得一声,铁闸两边分开,众人看到眼前的情景,又是哗然一片。

    只见楼上的工作环境显然要比楼下好了很多。最明显的就是墙壁和地板很花本钱的用一种蔚蓝色的金属漆油漆过了,隐隐散放着金属特有的柔和光泽。

    李恩华带着众人进了铁闸,回身将密码锁调好关上。

    孙茹和杨娴儿迫不及待的打量起这个李氏国际号称最隐秘的研究室来。

    同样是三百多平的空间,如果说楼下是个拥挤的大车间,楼上则被装修成漂亮舒适地套房,看来是适应这楼上的工作人员常年不出去而设计建造的。最外间的办公场所,象是一个大型的客厅。

    走进铁闸门,首先看到的是这个大“客厅”里地一个三百六十度吧台一样的超大办公桌。桌上围了一圈的电脑,还有些一时辨认不出的机器精致地散放在办公桌附近。

    相比楼下的人流复杂,楼上坐在圆环办公桌上工作地,不过五六人,而且清一色的都是黄种亚裔人,看样子应该都是中国人的样子。

    在大厅的内侧一边。清一色的十几扇房门,象是一般住宅家里的小型卧室,大多数关着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孙茹在楼下时。细心的打量过,楼下除了办公的空间。还有一间小的茶水间、男女厕所、无数地通风系统和摄象监视系统,还有八条送氧氧管道不停的改善这个空间里的空气;但是楼上却看不到这些设施,想必这些设施在每个小房间里都有一套一一楼上的研究员显然比较高级,办公生活条件也好,一定有自己独立的卫生间、浴室甚至厨房和空气净化系统。

    李恩华一进门,先拉过刚才出现在显示器里的那位中国南方省籍的老者,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研究所的元老,霍佳教授,简称霍老,你们也可以叫他老货。呵呵!”

    孙茹打量了一下,疑惑的道:“听说四十多年前,清华出走了一位微电子工程技术专家,也是姓霍地,不会就是您吧?”

    霍佳神色一凛,一双枯皮老手显然颤了一下,长叹道:“人生一场大梦四十年,谁想到后辈中居然还有人认识我!这是哪家京城名门的小姐,对老北京学界的掌故如此熟悉?”

    李恩华肃然道:“他就是我恩师孙教授的后人。独养的孙女,叫孙茹。”

    孙茹连忙向霍佳夫身行礼,道:“我爷爷生前常提起您的事。那时候您所学的专业在国内根本找不到用武之地,所以您冒着巨大的危险出国,当时的人都很不理解您。”

    “是啊。”霍佳黯然点了点头,上世纪七十年代地时候,普通人出国的限制已经放宽,但是科学家出国依然被视为大逆不道、社会公谴的事一一国家花大价钱培养了你,你不为国家效力。却跑到外国去把自己的知识和本事拿去给外国鬼子服务,这种行为在过去简直等同于汉奸了。

    但是以霍佳当时的情况而论,他从德国留学归来,身上带着三四个博士学位,主要攻关的学科就是微电子技术。他那时候所学的,可以说站在当时人类科学的尖端;那时在亚洲,即便是在后来微电子器材与电路设计生产称霸全球的日本,在他所学的领域也只不过刚刚开始起步。如果他要留在中国发展,只怕要等几十年还拿不到研究经费,这一身本事就荒废了。

    霍佳的出走当时在北京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可很快这个人在国际上就杳无音讯了,渐渐的人们也就淡忘了他,以为这人不知道老死在那个欧洲小镇里了。谁知道,他竟以另一种形势为自己的祖国服务,在李氏国际的研究所里蛰伏了整整三十年。

    李恩华感慨的解释道:“李氏国际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前一年,我开始大量关注和电影高科工业技术有关的几个科技领域,那时在一个跟诺贝尔研究有关的美国学术周刊上看到了霍老的一篇论文,那时就惊为天人。霍老当时屈居在一个论水平给他当学生都未必够格的美国人手下当研究助理,已经将近十年了,真是大材小用,暴殄神器。我开办这个研究所,第一个重金买断的科学家就是他,所以说他是这里的元老。他当时一听说是给未来的中国电影做研究,立刻表示,只要给他足够的研究经费,一个月再支付他三百美金的生活费,他就愿意出售自己后半生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直到去见马克思前的全部合约年限。”

    孙茹怀着无比敬佩和景仰的心情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地这位老人。他带着世人的误解来到海外,一生追祟科学的高峰;尽管祖国的人们不理解他,但他身在海外宁愿抛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也要把自己的智慧和知识奉献给祖国的事业。而且数十年如一日,不求赞美,不计回报。

    华星的年轻电影人们个个默默的点着头,心中有种说不出地感慨。

    李恩华哈哈一笑,缓解了一下这有点悲壮的气氛,对霍老道:“平时跟您哈喇惯了。一下子还真没反应过来您还是位这么威风的大人物啊!看来以后不能叫您老货什么的了。哦,对了,老货,去把呆在房里地人都叫出来见见客人吧?”

    霍佳嘿嘿一乐。笑得红光满面,他好象非常喜欢李恩华这么称呼他。老头颠儿颠儿的走到那排房间那里,挨个地敲起门来。

    趁着这工夫,李恩华开始给孙茹、杨娴儿等人介绍正在圆环办公桌前工作着的几位中年人。

    果然都是中国人的名字,基本都是华裔美国人。虽然孙茹等人都不认识具体谁是谁,不过听李恩华的介绍动不动就是好几个博士、博士后的学位,再不然就是在美国某某大学教过书,有一位还参加过诺贝尔某几个奖的研究工作,听得孙茹等人不住咋舌。

    这些人平时假期很少,整天呆在这里搞科研,都搞得快神经病了。似乎平时很少说话;好不容易来了群客人,而且其中不乏孙茹、杨娴儿这样极出色的美女,一时间话多的有点忘形了。正好杨娴儿美术组和何风的录音组都有几个女生好奇心重,在电脑上发现了跟自己专业有关的程序,立刻围上前问七问八,一时间好不热闹。

    就在他们闹腾地这短短十几分钟的工夫,楼下的研究员们已经传了四五份单项的初步研究结果上来,看来这里的研究工作强度还是很高的,这些异于常人的科学痴、科学迷们在这里的生活想来也不会太多寂寞。

    这时间孙茹和杨娴儿没有很失仪态的凑到电脑前问长问短。只是很有风度地站在一旁跟李恩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反正她们也心里有数,这里随便拿出样“无关紧要”的技术来,估计都能把她们俩给吓一跳。这时候再去露怯那就真的象乡巴佬一样了。

    陆续的,呆在房间里的几位都被霍佳给拉出来了,看来他们在自己房间里也能做课题,所以对于老货打搅他们的个人研究生活颇有几分不满。

    不过待得出到外间,见到孙茹和杨娴儿这样的美女时,神情自然又好了很多。加上霍佳和外面的这几位,这楼上搞科研地科学家一共是十一位。清一色是华裔;大多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只有两位是女性,年龄都不轻了。

    听李恩华和霍佳的介绍,这里面既有微电子工程专家、电脑程序设计专家这种和电影后期制作有关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还有和电影专业报为贴近的美术、摄影、录音程序设计师;甚至还有一位生物及人体结构动态研究专家一一可以说,国际最顶尖的电影后期制作、声音及图象合成、摄影洗印等方面的尖端技术所需要的一切科技领域的专才,在这里全都找齐了。

    在李恩华依次介绍这十一位科学家的过程中,孙茹和杨娴儿都觉得其中有一位看上去年龄在四十岁上下,但是容貌却十分清俊年轻的男士似乎有点儿眼熟,而且气质上不知怎么的,总令人觉得十分亲切。

    李恩华最后介绍到他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道:“这位是这里唯一一位电影学科班出身的专家,电影美术及摄影家刘镇奎先生。”

    孙茹习惯性的“哦”了一声,向这位刘镇奎先生伸出手去,礼貌性的道:“刘先生是科班出身?不知道是哪所专业院……”

    没等孙茹说完,杨娴儿身后一位刚从电影学院毕业被招进华星的女同事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眼睛发光似的问道:“你是……你是哪个刘镇奎,你不会是那个刘……刘镇奎吧?”

    刘镇奎微微一笑,对那位女生点了点头道:“你是电影学院的?我想我就是那个刘镇奎。”

    这两句莫名其妙的对话把旁边的几位科学家弄得一头雾水。孙茹和杨娴儿也不解的看着刘镇奎,觉得这个人身上真地有几分熟悉的气息。

    那个女生捅了捅孙茹,大声道:“孙总,你不会吧?你不认识他?他是双科状元刘镇奎啊!整个电影学院有几个刘镇奎?”

    孙茹猛然想起。大吃一惊,转头盯着刘镇奎问道:“你?90届的双科状元刘镇奎?”

    刘镇奎微微一笑,摇头道:“看来你们都是学院的师妹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杨娴儿讶然看着李恩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您真是太……太厉害了,什么样的人都能挖到!刘镇奎居然……居然在您地研究所!”

    电影学院90届英才辈出。有表演系三剑客黄雷、江武、王劲松;导演班十一人,半数挤身第六代一流电影人的行列;摄影、录音、管理等系,更是挑起了二十一世纪初中国电影新生代的大梁。但是,在所有这些电影学院杰出的前辈人才之种,最出色地,甚至可以说是电影学院90年以来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人,还要数摄影、美术系地双科状元刘镇奎。

    刘镇奎。陕北革命老区某县出身,家境贫苦,勉强熬到十八岁职高毕业,背着一袋干粮坐煤车来到北京谋生,成为八十年代末那一批进城务工的百万农民工大军中的一员。

    当时还在做讲师,后来成为美术系主任的王洪海教授发现刘镇奎的时候,他还在一家普通照相馆做一个暗房洗相的学徒。王老师发现该生之后,稍稍与谈,立刻被他满脑子奇异的艺术思维所震撼,惊为奇根利器。极力怂恿他报考当年的电影学院。

    当年三月,学徒刘镇奎身背画夹,投考电影学院。按照当时的规定,每个考生可以报考两个系,刘镇奎填报了美术系和摄影系。在考试过程中,这个笑容憨厚的小学徒爆发出了惊人地艺术天分和才华,几乎令爱才的两系老教师为之疯狂。

    他的应试作品油画《老区稼穑》和摄影作品《田间老人》,以极其朴实而内敛的创作手法展现了依附大地的中国农民特有的质朴的内在美,在那个崇尚西化、艺风奢靡赶时髦的九十年代初。这两个作品震动了整个北京艺坛,令无数在老区战斗生活过的老人怆然泪下。

    通过繁琐地笔试面试,这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孩子折服了所有前辈老师,美术系和摄影系主任以及当时主管考试的副院长亲点刘镇奎为两系专业考试第一名,这是电影学院历史上第一个也是至个为止唯一一个双科状元!

    往后的四年大学生活中,刘镇奎在校种种传奇故事不断,风头之健直盖过多位名蜚艺坛的老前辈。

    最传奇的一次,在西四胡同礼堂的一次各国文化参赞的国际交流会上,随中央美院某教授出席的刘镇奎为了回应某国参赞轻蔑地所谓中国艺坛无现代美术的观点。愤然当场作画。

    一半个小时内完成欧洲新美术运动以来四种最流行画风的油画作品各一幅,技惊全场,逼得这位参赞文官和在场的该国使馆人员向年仅二十一岁的刘镇奎鞠躬道歉。

    参加交流会的各校大学生代表欣喜若狂,以人手为轿,将刘镇奎沿着学院路一路抬回西土城,一时轰动京城。

    可就在刘镇奎大学毕业那年,正当学院内外的人们纷纷议论这位惊世天才在走出象牙塔后将会给中国乃至整个世界影坛带来怎样的一股风暴时,这位应届毕业生却突然间从人间“蒸发”了。

    有人传闻他去了国外,有人竟说他出了车祸;更有甚者,风传他因为被一位学院美女所抛弃,从此意志消沉,再没有提笔创作的灵感了。

    惭渐的,随着第六代导演在国内的风生水起以及他们在国外各重大电影节的崭露头角,人们逐渐淡忘了这位当年在校时最出风头的天才青年艺术家。

    只有后来一届届的电影学院老师们,在教育和批评类似孙茹和杨娴儿这样后来的学生们地时候,还会时常提到刘镇奎这个“反面教材”——老师们常常说,你们不要以为自己能考进电影学院就是什么艺术天才了!就算是天才。也要戒骄戒躁,踏实学习,不要将来毕业了象那个刘镇奎一样,一事无成,辜负老师和学院的培养期望,就好象一泓清泉泻进沙漠里。一生毫无建树……

    一代轰轰烈烈的双科状元,传奇的大学生英雄,落到这个结局,不免使人叹惋。不过大家都不知道。当年那个毕业生填报志愿的下午,时任电影学院党委书记的孙国放教授。走进了只有刘镇奎一人在地学生宿舍,一席谈话,改变了这位天才的命运。

    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孙老爷子连孙茹都没有告诉。

    也许在老爷子心目中,这世上真的是有“代沟”这种东西的。就象现在地年轻人永远无法理解,在当年那个国家风雨飘摇的革命年代,我们地前辈们为什么能那么义无返顾的丝毫不顾个人的名利富贵,为了国家民族或者某一个理想信念,为了去拯救帮助一群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同胞。就毫不犹豫的抛头颅撒热血。

    也许在现代人看来,刘镇奎的选择是愚蠢的,而孙老爷子的选择是自私的,这样的观点在我们地父祖哪一辈人看来,是那样的功利和庸俗。

    刘镇奎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下午孙老师对他说的那句话一一你可愿意,用一个人的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去换取来日中国电影的名扬寰球,傲立世界!

    他是愿意的。没有犹豫,没有后悔。整整二十余年。当无数不理解他的人骂他批评他一生毫无建树的时候,他为中国电影乃至世界电影做出了一项又一项研究成果,却从来没有人知道。

    在这一刻,孙茹望着这位曾经只生活在传说中的天才“师兄”,从他地故事里,面对着人生取舍之间的真义,突然间领悟到了另一重境界。

    她想起了当年看过的一个电影,讲述新中国的“两弹元勋”们,隐姓埋名抛妻弃子躲在沙漠里搞科研的故事。

    曾几何时。她和周围的那些女生们,还那样庸俗浅薄的嘲笑过这些傻瓜,批评他们冷落妻子、放弃人伦之乐是多么的不负责任。

    直至今天她才突然明白,人生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名丰别墅吃穿拿之外,还有另一种精神上的生命叫“崇高”!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今天才明白,小时候背过地鲁迅先生这句诗中的深意一一今天的人们不了解我的志向,就象不了解挂在天边的那棵孤独的寒星;我愿以我满胜的热血,向我的祖国和民族奉上我这一生。

    战争年代,有人前赴后继、舍生忘死,满腔鲜血大好头颅,为国抛洒毫不犹豫;而和平年代,更有“两弹元勋”和霍老教授、刘镇奎师兄这样的人,为了祖国的某一项事业,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舍弃自我、奉献青春,如一枝默默燃烧的红烛,泪干而尽,留给世间光明温暖。

    我中华民族屹立世界五千年不倒,历尽无数侵略、无数苦难、无数颠覆破坏、无数挑战考验,至今生机无限,屡次涅磐重生,靠得岂不就是这些英雄儿女,中华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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