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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妈李大妈是荒沟村的村民，壁挨壁的老邻居，没得事的时候，就爱凑到一堆扯闲话，再外加前面院子的刘幺婶、蒋媒婆，那不是冒皮皮打飞机那话，比时尚频道演得那个生活麻辣烫还要热闹一百倍。东家长，西家短，扯南天，盖北网，反正几天几夜不得打重台，那舌头翻得溜溜直转，口水横飞，表情极度夸张。一看就晓得，生活条件好了，天天顿顿吃肉，说话圆润惨了。不看别的，光是那个薄嘴皮，你们就晓得他们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说出的话虽不能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但也比鲁迅毒，杨二嫂泼，不相信的话，试了就晓得了。
说完别人家的事，偶尔也念念自己屋头这本经。比如这两天，他们不约而同地谈论起各人的媳妇来。
“我屋头那个龟儿狐狸精呀，整天描眉画眼，擦胭抹粉，那个嘴巴涂得像吃了人一样，老子死看不惯。都结了婚的人了，还打扮得这么妖眼活甩的，点都不像话。特别是那个屁股哟，走点路，硬是扭圆了。哎，越说越鬼火冲。”张大妈首先打开了话匣子，像洪水一样关都关不住。
“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屋头那个媳妇，还不是这个样子。在外头打了几年工，钱没挣到几个，超风度那些鬼板眼倒捡了不少。你们没看到，穿那些衣服哟，简直是上她妈的德，裤儿尽是洞洞，衣服连肚脐眼都没遮到。有时候呀，还短裤穿到长裤外，老子恨不得拿根围腰给她捆起……我们这些老年人虽然没得几个钱嘛， 也晓得多扯两尺步都嘛！”
李大妈训了儿媳一顿，心里好像舒服多了，是呀，好久都看不顺眼了，如鲠在喉，今天终于吐出来了。
“哈哈哈……也是哈，我们心里也是憋起的，想说又不敢说，还是你老太婆有脾气，硬是把卡到喉咙的鱼骨头吐出来了，痛快！舒服！像吃了块大西瓜，心头凉悠悠的。咱们以后看不惯的要说，说起不听就骂，骂起不管用直接跟她们甩了，免得坏了我们那些老祖宗几千年的规矩！长期这么下去，还要得个铲铲，不怕我们气死，也要把老祖宗气活！”几个老太婆不谋而合，为自己那点英雄所见略同而欢呼，也为捍卫所谓的老古板那一套“传统”而结成了牢不可破的统一战线。看来，这条战线不亚于秦始皇修的那个万里长城哟，你看嘛，早已经根深蒂固了，一时半会想扳过来，谈何容易嘛？
“挑起一样重，站起一样高。我屋那个媳妇差不多”，刘幺婶连忙喝了一大口茶，吐了几片茶叶子出来，那架势比领导讲话的排场还要大，“每天不上网就是逛街，像个购物狂样，看到哪样买哪样，穿一两回又不要了，好可惜嘛，说又说不起。用她的话说：找起钱不用，那找起来干啥子嘛？人生最悲哀的事就是——人不在，钱没花完，你说气不气人嘛？”
“哎，那个龟儿小沈阳带坏了样。”大家忙着找罪魁祸首。把小沈阳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喝口凉水把他吞了，甚至把他碎尸万段，也在所不惜。
“哎呀，会用钱嘛就会找钱啥，不怕得，我屋那个媳妇，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媒婆也开始倒苦水了，“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了都还没起来，饭菜递到手上，还嫌这不好吃，那不对口。有时候稍微煮晚点，干脆拍屁股走人，打麻将打到天黑才落屋。算了哦，我还是装聋作哑，眼不见为净，免得看到起心烦。不是霉她那话，我们那个年代挣工分，起来晚了，连狗屎都捡不到，还别说吃饭，吃西北风还差不多。也是现在哟，要是原来，嫁都嫁不脱，老子要是个男的，哪怕打一辈子单身，我都不得要这种女人，简直是没得谱了！”蒋媒婆越说越气愤，口水溅到这些人一脸都是，那架势比闻一多还要慷慨激昂，比鲁迅还要“横眉冷对千夫指”，只可惜没生到战争年代，浪费了一“嫉恶如仇”的人才呀！
“原来都是媳妇熬成婆就好了，现在媳妇反而坐到公婆头上来拉屎拉尿了，这叫啥道理哟，哪有这本书卖哟？”几个老太婆眉毛歪了又歪，嘴巴撇了又撇，不安逸完了。说白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优点，就连她屋头的祖宗十大代也跟着遭了殃。
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真是一机不对，机机不对呀！
“婆婆，我放学了，肚子饿得很，你给我烙几个粑粑嘛”，张大妈的双胞胎孙子放学回来了，像个小皇帝样，指挥着这个“老保姆”。
“要得，乖孙，这么早都放学了呀，我还在摆农门阵也，还没想起给我幺孙煮饭都嘛”，张大妈把孙子抱了又抱，摸了又摸，稀奇完了。
这几个老太婆有点看不惯了，李大妈最沉不住气，撇撇嘴，鼻子里冒出一股冷气，不阴不阳地说：“哎呀，有两个孙子都要不完了吗？硬是幺不倒台了样，我们才不得羡慕哪个哟！”
“是啥，我屋那个孙女乖惨了，还要帮我洗碗，夹菜，捶背这些，比儿子家能干都了”，刘幺婶也赶忙补充一句。
“哎呀，本来也是，生儿是名誉，生女儿是福气，拿我来说嘛，生了四五个儿，哪个心疼我嘛，没被骂得狗血淋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倒是我那个女儿好得多，远香近臭，安逸得很，一天到黑，问寒问暖的，心里比吃了糖还甜”，蒋媒婆现身说法，举了个最有力的例子。
“我没得那个意思，你们误会了”，张大妈连忙解释，“我媳妇生了对双胞胎孙孙，把我和我老头折磨惨了。一个抱一个，手都松不得，吃饭上厕所都不得安宁，更别说睡瞌睡了哟。你们看嘛，我都瘦得皮包骨了。前几年，他们打工挣点钱，本来打算盖房子，现在呢，动都不敢动，你想嘛，这么多张嘴巴，要穿衣，吃饭，上学，万一有个啥子生疮害病，更是恼火……哎，想起脑壳都痛，我都不晓得，别人那些生得多的，是怎么过的哟？”
“还是我安逸”，李大妈连忙接过话茬，“我屋媳妇只生一个，打死都不想再生。还莫说罚款，你拿钱给她生，她都不得生，没得意思得，儿多母苦，何必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嘛！带一个带好点，比带几个都强。带得再多，没教育好，还不是等于圈圈。现在，我屋头楼房修起了，娃儿上学的钱也存起了，不焦不愁，不得白头，嘿嘿”。她这一说，把大家也逗乐了。
刘幺婶更有发言权了，她又是拍桌子，又是打巴掌，激动得黄角筋都冒出来了。“不是说硬是说那话，我对计划生育政策举双手赞成。我媳妇怀起我孙女的时候，从来没有担心过，没有三天两头去打B超，从来没得要鉴定性别这些想法。生个啥是个啥，我儿看了报纸的，说啥子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孩多起700多万，以后老婆都不好找。幸好哟，是个孙女哟，不然，我脑壳也是大的。”
哈哈哈……大家抬起头一阵大笑。
“生得多，我的儿和女儿还是把计划生育政策吃透了的，确实也是，像那个喂猪儿一样，喂得多，就喂不好。喂少点，自然就精细多了啥。自己也轻松，国家也轻松”，蒋媒婆毕竟是媒婆，说起话来，像吐枇杷子，又像打机关枪，麻溜得很，大家被她逗得前俯后仰。
“是哈，别个计划生育干部说了，独生子女有很多优惠政策，而且生一个女儿这种，父母都要沾光，哪点划不着嘛？”李大妈也冒了几句出来。
“都是，都是，我媳妇上次去做人流手术，那个搞计划生育的同志关心得很，还讲了很多妇幼保健的知识，我女儿硬是听进去了，少了很多痛苦不说，也少走了很多弯路。”
刘幺婶也附和了几句。
“生一个好，你看院子头那个周老头嘛，那个年代都那么开明，只生了一个，你看别人的那个儿子好有出息嘛，要文化有文化，要地位有地位，哪像我们这些儿嘛，还在搓泥巴汤圆……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哟，只有上了当，才晓得哟。”大家又开始总结性发言了。
眼开天要黑了，有的烟囱开始冒烟烟了，几个老太婆也各回各家，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要命的是，这几个老太婆的媳妇也是裤裆连裤裆的死党。反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倒是情理之中的事。三个女人都要闹翻天，更莫说是四个了哈，嘿嘿，刚好凑起一桌麻将，简直是莫摆了！
几个女人手在“修长城”，手不得空嘛，嘴巴还是得空，开始说一说的，就数落起几个老太婆的“罪状”了，连“陈年烂芝麻”那些事也翻了出来。
“我屋那个老太婆呀，嘴巴多得很，说得的要说，说不得的还是要说，一天叽里咕噜的，像唐僧念那个紧箍咒一样，烦得要死。有些时候纯粹是闲事管得宽，裤儿反起穿那种，啥子都来插一脚，讨厌得很。就拿今天早晨来说嘛，我娇声娇气地喊：老公，给我找一下袜子嘛。没想到她听到了，怪眉怪眼地回了一句：干脆连吃饭、上厕所也喊我儿一起代劳了嘛，这样还要省事些。你说，你说这个老太婆是不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嘛！气死我了！”蒋媒婆那媳妇可能经常和婆婆“过招”的缘故，嘴巴也相当地了得，有点得理不饶人的味道，杀伤力也不小哟！
“哎呀，何必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嘛。反正，她那些老太婆都是快入土的人了，懒得跟她们计较。未必狗改得了吃屎吗？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再说，那是她的儿都嘛，心头肉呀，怎么会不心疼嘛？我呀，慢慢和我屋那个老太婆耗，我啥子都没得，就是有时间。反正我是那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种，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春夏与秋冬。我老太婆经常说我懒，还骂我像猪那样，享早了福，要遭挨刀。我都说得简单，我懒人有懒福，你看别个懒羊羊，活得好滋润嘛，还不是过一辈子。像你这么累死累活的，死了都还在庄稼地里立起，眼睛都不得闭。我何必呢？我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做事，未必那个事情还长起手儿把我拉到呀。开始老太婆就看我的笑话，我也不管那么多，那些筷子、碗的霉霉都生起一手掌高了，我又买新的，继续；衣服裤子脏了，直接甩了；扫帚倒了，我都不得动手扶一下……老太婆实在看不惯了，还不是去洗得干干净净的，各人的活路各人摸到。我跟老太婆说了的，不要和我比懒——我懒得和你比，哼哼，气死你！”
刘幺婶的媳妇对自己的经验侃侃而谈，这几个媳妇也听得心花怒放的，好歹也替这些长期“受压迫”的媳妇们出了口恶气。“好样的，雄起！”
“不过，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哈，懒还是要有懒的资本才得行哈。”蒋媒婆那个媳妇觉得刘幺婶的媳妇做得未免有点过分。
“你这就不懂了，懒人推动世界，哪一样发明创造不是懒人发明的嘛？再说，做事情要做到刀刃上，不要眉毛胡子一把爪，我只负责挣钱，洗碗，扫地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情好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嘛！”刘幺婶那个媳妇长得像个男人婆，一副女强人的样子，冲锋陷阵还行，要是喊她当贤妻良母，岂不是要她的命， 你没看到，她走路那个样儿才霸道，像秋风扫落叶。也是哈，人无完人，管得了外面就顾不了家里，反正一个人不能扯成两半啥。
“我屋老太婆勤快倒是勤快，就是看不惯我打扮，说我满身骚味，像个狐狸精，还说啥子伤风败俗哟，好看不过素打扮哟。我晕都晕死了，啥子年代了，还这么老土，真的是活见鬼。她天天咒我，说啥子化妆品用多了要得癌症，说啥子越抹越丑，脸皮都抹厚了。更气人的是，她骂我乌鱼无论怎样洗，都洗不到鲫鱼那么白。还有啥子‘马屎皮面光，里面一包糠’这些。真的是受不了！”张大妈的媳妇鼻子嘴里都是话，脸上写满了不满和委屈。
“哎呀，那些老太婆没得事不嚼舌根又去做啥子嘛。何必怄那些酸气嘛。气病了无人替，划不着。如果是我老太婆这么说，我直接反驳她——你羡慕嘛，嫉妒嘛，人与人不同，花儿几样红。我的青春我做主，你管不着。唉，不过话又说回来，近墨者黑。我屋那个老太婆还不是说我穿得花里胡哨的，像个唱戏的样。我气毛了，直接回答她：老古董， 你的思想早都该改朝换代了。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像你这么一辈子节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万一哪天地震来了，死了都想不开！”
“哈哈哈……”还没等李大妈的媳妇说完，其他几个笑得流眼泪，手连拿麻将都没得力气了。
“有道理，有道理！”麻将搁到起，干脆拍巴巴掌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婆媳是个老问题。反正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钉无缝的蛋，各人都把枕头做高点，上半夜想下自己，下半夜想一下别人，也许都没得这些事了”，麻将老板忍不住搭起了飞白，不过没挨骂哟。你想嘛，她都是过来人了，说的话当然有几分道理啥。几个野蛮媳妇开始闭到嘴巴打麻将了，谁都没有开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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