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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病了
周冬梅
4月19日，天阴沉沉的。刚刚踏进教室门口的我接到何队长的电话：“冬梅呀，你爸爸今天倒了，做着做着活路就倒了，倒起在火车站的，脸像张白纸一样，虚汗冒过不停，人事不醒，我们都吓死了…...”
还没听完，眼泪早已迷蒙了我的双眼。印象中，父亲晕倒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弟弟在工地上被一块砖头砸中了头部；第二次是因为前年暑假在火车站干活时，天太热，劳累再外加中暑……而这一次是最严重的一次，是吉凶未卜的一次……他倒了，对于我们这个家庭来说，相当于顶梁柱倒了，世界倒了……
弟弟和我老公火速赶到现场，轮流背着他去就医。他张大嘴也无法呼吸，大声呻吟也不能减轻一点痛苦……他老是用扎着输液针的手拍打胸口，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呼吸，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已经由白变得黑，枯瘦的手指也变得又青又肿，咳出来的痰带着浓浓的血迹……他的嘴唇在抖，不停地颤抖，但是又说不出一个字……接手的中医院见情况严重，强令转院。转院的途中，即使输着氧气，打着吊针，他仍然难受得要死。此刻，对于他来说，能呼吸一点空气，是多么奢侈；能够有一秒钟不疼痛，是莫大的享受……可是他的情况实在是太严重了，没有医院肯收。医生的眼神和摇头把我们亲人的心口狠狠地插了几刀！那种无奈，那种伤心，那种疼痛，不亚于生病，不亚于死亡。如果能够替换，我情愿用我的命换父亲一命，如果能够分担，我情愿痛的是我，难受的是我……
“已经是晚期了……肺全是黑的……肾衰竭、糖尿病、肺也有严重问题，好几种病……你读师校的时候，还只是肺气肿，还有机会医，但是没钱，钱都拿去供你读书了，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母亲把我拉到一旁，流着泪对我说。
“病危通知书，我都签了……十万个不愿意……可没得法，没得法呀！我签的时候，手抖得厉害得很，眼泪把眼睛都遮完了，还不是得签，不签字，医生就不收……我和姐夫哥跑了好几家医院，都不收……这个医生，是我们跪到起说了很多好话，他才勉强答应……他说，要熬过一个星期，才算救活……”弟弟还没说完，人就瘫倒在地。
病床上的父亲不停地呻吟，不停地喊疼……这个铁骨铮铮的硬汉，这个轻伤不下火线的硬汉，这个痛觉神经不灵敏的硬汉，这个摔破了膝盖眉毛都没眨一下的硬汉，喊痛！无法忍受的痛！撕心裂肺的痛！
“医生，不要输这种药嘛，他痛！”我像个泼妇，更像个疯子，居然对医生口不择言，居然怪罪于医生。
“你走开，不要你添乱！”弟弟一把推开我，“昨天，我和哥哥背着爸爸来看病的时候，你在哪儿？昨天晚上，我们给医生下跪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们连续跑几家医院，你在哪儿？昨天，爸爸大小便失禁，你在哪儿？昨天，爸爸几分钟咳一滩血的时候，你又在哪儿？我一勺一勺喂爸爸吃饭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我在哪儿？！”我的头嗡嗡作响，天旋地转……昨天的情景一幕幕涌上心头……
“你爸爸恼火得很”，当老公背着父亲去医治的路上就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不能言语，不能行走，不能大小便……”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腿脚已经无力，上个楼梯也要人扶；
从那一刻起，我眼睛总是不停地流泪，流泪……老公去照顾父亲去了，我一个人顶着两个毕业班，还要照顾年幼的儿子，我不能倒……“我掐着自己的痛神经，强迫自己站着，站着……我虽然没有倒，但是我走的每一步都是飘飘摇摇的，我看到每一样事物都有好几个影子……“中午开始咳血，医生打了强心针、生脉，输起液体和氧气，他还是很难受，针管被他挣脱了好几次，跌倒在床下好几次……”这是老公的第二次电话，“我现在都还没吃早饭，要时刻监视他的心电图，情况很糟糕，血压不足90……“我是在没法听下去了，我不知道是谁扶我上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脑海里无数次浮现父亲痛苦不堪的画面，扭曲的画面，恐怖的画面……其实，他痛一下，我哭一下，他挣扎一下，我抽动一下，他咳一下，我抖一下……我真希望生病的是我，老天！求你，求求你，让我代替我爸爸，让我代替这个从未享受过一天清福的老人受这种折磨、这种痛苦！
整整一个下午，我死死地握着电话，像握着父亲的生命线。我希望它响，因为它可以告诉我父亲最新的病情；我又怕响，因为怕它一响，就会传来坏消息，甚至是噩耗……我心神不宁，胆战心惊地在教室等待了一个下午，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难熬……晚上，正当我想喘口气，喝口水压压惊的时候，可怕的电话又响了。“医生喊转院，凶多吉少！……“那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我瘫倒在地……半小时后，电话再一次响起，“第一家医院拒收，情况非常严重！……”我的牙齿开始打架，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
十几分钟以后，电话仍然残酷地响起：“第二家医院拒收！……”我的拳头握紧，嘴唇咬得出血。“冬梅，他是你亲身爸爸，你要随时做好准备，有可能他熬不过今夜……”还没听完，我倒了……半个小时侯后，电话催命般地响起，我的手已经抖动得厉害，按不到那个接收键了。”妈妈乖，别哭“，儿子像个小大人，紧紧地抱着我，他怕我再一次倒下，他按好键放在我身边，“我们又走了几家医院，结果都一样！”电话那头，弟弟已经开始哭泣，我的心快碎得无法再碎了……“姐，我签了病危通知书，看样子，爸爸挺不住了，他在念你，在念你呀……”我的眼睛早已肿得像桃子，我努力地趴在地上，可是天花板旋转得好快……
“轰隆隆！轰隆隆！”4月20日的夜晚，注定不会宁静，我的内心更是像大海一样翻腾！一边是生命垂危的老人，一边是幼小的儿子，我的肩膀扛不住了，我要倒了，我要崩溃了，我要疯了！……那一刻，我想到了死，想到了逃避，想到代替爸爸去阎王那儿求情……老天呀，你收了我吧，求你不要折磨我爸爸……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医院的，是怎么找到病房的，是怎么上车下车的……反正，我严重的神经质，披头散发，说话也哆哆嗦嗦，疯疯癫癫。我也不知道，旁人用怎样的眼光看我。
来到病房，眼前的一幕把我惊呆了：重症监护室、氧气管、输液袋、强心泵、心电图……父亲的全身几乎缠满了瓶瓶罐罐，几乎装满了药物，他的每一次呼吸靠氧气，他的每一次心跳靠仪器……他奄奄一息，眼里噙满了泪水，颤颤巍巍的手指头指指这儿，指指那儿，就是说不出一个字，就是不认识一个人……全身发黑，手背又青又肿……
“你必须笑，”家里人命令我，可我不会演戏，不会伪装，我只好背对着，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地上口痰里有好多血，忍不住的泪水再一次决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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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22 06:5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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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23 17:26: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