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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13: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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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广东东莞
屋里的钟重重地砸了九下,9点了。她想起了凌军。今天的拒绝有些无礼,可是她不想解释,越是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却越来得苍白无力。还是算了吧。屋子里没有开灯,淡淡的蓝色光源来自一个透明的椭圆鱼缸。有人说寂寞的时候可以养一条鱼,陪她说说话。她怀疑鱼是不是具有人类的沟通能力以及理解能力,然而她并没有具备鱼的沟通能力和理解能力,说不定哪一天饿急了,还会把鱼给煎了吃。不过,她还是养了几条鱼,因为鱼缸是别人送的,具体是谁她也想不起来了。于是,她就迁就着这份盛情,迁就着几条鱼。
她醒来的时候是凌晨12点。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蓝色的光在微微地呼吸着。寂寞会冷,尤其是在下过雨的夜晚,如此的刻骨铭心,像被刀子一道道拉过,鲜血直流。女人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会痛,痛彻心骨。何况在这个梦醒时分,她希望伸出左手,就能紧紧握住一只温暖的右手。于是,她拨通了电话。
喂,是我,我答应你。
哦……好的。凌军在电话那头迟疑了许久。
电影院里,正在放映的是王家卫的《花样年华》。穿着旗袍的张曼玉,在镜头前来来回回,从生命中的一个房间走到宿命里的另一个房间。色彩斑斓的旗袍,缓慢忧郁的爵士乐,时光穿梭的流言蜚语,最后还是错过了。卞琳见过这样的旗袍,也看见过穿着旗袍的女子,那是她南方的外婆。在她的记忆里,外婆很少说话。每天早上,她都会坐在梳妆台前,拿出一面蓝色的镜子,看了又看,这一坐常常是一整天。外公从来不说什么,里里外外所有的活全部是他一手包办。有一天,外婆忽然问卞琳,你说,我漂亮吗?那时候,卞琳只记得她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纤细的柳叶眉,白净的皮肤,胭红的朱唇,还有那一身高贵典雅的旗袍。那一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后来,母亲告诉她外婆去寻找她的蓝镜子了。
凌军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感觉到了。这是一只男人的手,宽大厚实。她可以触摸到掌心的纹理,她可以感受到手掌的温暖,甚至可以体会到男人脉搏的跳动。这才是真正的实体。卞琳觉得很安全,她知道有一个人在她身旁,她并不孤单。这种感觉很实在,看得到,摸得着,至少这一刻,她不会感到害怕,不会害怕一个人的夜晚在房间里陪着几条小鱼和一个鱼缸。女人是软柔的,她想,至少她是。不管如何伪装,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她还是听到了内心的空洞隐隐作痛的声响。女人是容易满足的,至少在这一刻,她感到了幸福。不需要苦苦等待,不需要长时间的追求,不需要漫无边际的幻想,她紧紧握住这个男人的手,生怕稍有松懈,眼前的幸福就会烟消云散。她想,这就够了,够了,还奢求什么呢?于是,她握得更紧了,哪怕这不过是梦一场。
这个叫做LUST的酒吧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卞琳抬起头,看到了自己。通宵未眠留下的黑眼圈,干裂的嘴唇,如白蜡一般冰冷的脸,微微泛黄的头发。哼,我漂亮吗?她忽然问旁边的周云帆。
周云帆笑了笑,说,你很漂亮。
哈哈哈,你撒谎,不过没关系,我爱听。她边说边喝了三大口。
别喝了,孩子,你醉了。
呵呵,你叫我孩子,孩子,谁让你叫我孩子的?你是老人吗?不过,不过我喜欢。说着说着,她又喝了几大口。
男人一把从她的手中抢走了酒瓶子。
你干嘛呀?把瓶子还我。
你别喝了,你都醉了你还喝?
我没醉,我高兴,就要喝,我没醉。其实她真的没醉,最多也只是个半醉。但是,她就是借着这股酒意,大吵大闹。说不上为什么,她觉得痛快,她就想放开地疯一回。于是,半醉也就成了真的醉了。刹那间,她好像是一个孩子,躺在男人的怀里,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像是依偎着父亲的胸膛,很温暖,很舒服。的确,还是个孩子。无论白天她是如何坚强,但是夜晚的降临总会伴随着孤独的承受。内心的隐隐作痛无法避免,又在最深的角落里贮藏着撕裂的碎片,残缺不堪。就这样子吧,紧紧抱着,不要松开,沉沦在无助或者是无奈的依靠中,也许陌生,也许冷淡,也许只是同情-又能如何?又何尝不可呢?与其在冰冷的空气中保持胜利者的姿态,聆听身体内部因痛苦纠缠而发出的嘶嘶呻吟,倒不如实实在在地躺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一个可以触摸得到的上下线条凹凸不平的实体-真的是累了,她确实想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此刻,就在这个男人的身体里,犹如一张网,把她包裹了起来。她宁愿沦落为网里的鱼,湿漉漉的身体,在一根根精心编织的牢笼里承受着快乐的鞭笞。是的,这种歇斯底里的快感,在生与死的缝隙中,跟随着时间与流水的涌动,慢慢占据肌肤表层的每一寸领土。强有力的线条,宛如海浪般凶猛,冲刷着圆润的礁石;又仿佛跳跃着的调皮的浪花,在平滑如镜的海面上嬉戏玩耍。这是一首轰轰烈烈的交响曲,每一个音符都充当着重要的角色,抑扬顿挫,起起伏伏,时而宛如高山流水,从断壁悬崖之间倾泻而下,气势磅礴,惊涛骇浪,坠入谷底汇成一潭碧绿的清泉,溅起无数的水花;时而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点,将大地化作五线谱,在每个音阶之间翩翩起舞,并渗透进入乐曲的激流中,伴唱和声,融为一体。
突然,音乐戛然而止。一丝痛楚猛然袭来。她像一条被抛弃的鱼,从鱼网中掉落到泥潭里,深深地陷下去,不再呼吸,不再挣扎。她撇过头去,看着男人的身体从窗台那面巨大的玻璃上慢慢隐退,时间似乎一下子就抹煞了身体内所有的细胞。她似乎可以听到灵魂从身体里被狠狠地抽拉了出来,发出的“格格”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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