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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慕容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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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作者藤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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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华信抓住她, “别怕别怕,我们先去医院给医生看看,先别哭,别刺激眼睛。”

  她拼命摇头,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你男朋友的电话是多少?”华信牢牢控制她不至于歇斯底里,“我叫他来陪你好吗?别怕别怕。”  

  我男朋友?蔺霖?婧明一呆,一瞬间她想起的竟然是李琛跳楼竞兰自杀,她……难道要失明了?蔺霖……蔺霖……遇到不幸的时候她才知道不幸究竟有多无情多可怕多绝望I她说了蔺霖的电话,突然觉得好委屈好不可思议,她不是坏人,为什么……为什么要遇到这种事?为什么?难道她要永远都看不见了?她还没有上班,还没有赚钱,还没有好好地过属于她的日子,难道她就这样完了?永远看不到任何书任何颜色?她不要!

  她不要!

  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做梦!她不要她不要她不要!她要从今天早上开始从头开始,她不要到这里来……

  华信扶起捂着眼睛全身颤抖的婧明,开车直往医院去。

  蔺霖听到婧明眼睛受伤住院的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眼镜店挑眼镜。路过听见眼镜店在宣传情侣眼镜,现存购买可以打八点八折,他难得有兴致进去挑选,刚选了一对镜框颜色艳丽的墨镜……

  挂断那个告诉他婧明受伤的电话,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这点上他心情很不好。对于婧明他从来没有太多独占欲,婧明在外面交往很多男性朋友他也从来不在乎,倒是他身边的女性朋友婧明会个个去吃飞醋。但关于婧明受伤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是个他从来没有听过声音的年轻男人告诉他,并且一副十分了解婧明的口吻,让他本被不幸消息震惊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不安。

  “先生,一共四百六十八。”眼镜店的小姐把单子开好, “收银台在那边。”她指了指店里。

  他深吸一口气拿着单据去付钱,选个颜色鲜艳的是婧明说他们皮夫都白,皮肤白的人戴鲜艳颜色的好看。他对颜色没有任何要求,完全是偶然想起她说“皮肤白的人穿鲜艳的好看”,一时兴起进来买的,然后她就眼晴受伤入院了。

  这简直是个——上天嘲笑他的玩笑!

  他付钱,袖子里的手握拳,那多年习惯留着的无名指指甲“卡”的一声折断,剩下的指甲几乎剌入肉里,但脸上他仍然平静地微笑,接过收据,他领了眼镜,转身出店。

  原来在他这种人身边,即使是婧明、即使是那么有活力的女人,也免不了这样的下场吗?想起她信誓旦旦“没有我林婧明做不到的事”,傻瓜,好天真的大傻瓜!他紧握着拳头在街上走着,路过每一根柱子都有一头往上撞的冲动,早就……早就明白的不是吗?为什么竞然那么不理智,想要有个人爱你……想要有个人……很认真地爱你……

  走过一条街,九十八根柱子,医院就在眼前。蔺霖茫然地看着有许多人进进出出,但没有一个人脸上有笑容的医院大门口,他讨厌医院。

  他像讨厌老鼠一样讨厌医院!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老爸,电话。”

  电脑前分析古董成分的黑发中年人应了一声,拿起书桌上的电话分机,“喂,您好。”

  电话那边暂时是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年轻的声音,先吸了口气再说话,声音很缓、很平静, “林岳庐,我是蔺霖。”

  黑发中年人一呆,只听电话那边的蔺霖微笑, “可以出来谈谈吗?我在新名茶馆303房等你。”

  “霖……”

  “老爸,谁的电话?声音很好听啊。”十七岁的女儿对镜子梳头,边看镜子边问。

  “啊,博物馆的……一个朋友。”

  林岳庐随便应了一声,话筒里蔺霖继续说: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七分,我们十二点半见面,先这样。”

  “霖……”林岳庐一句话没说完,那边“咔”的一声蔺霖挂了。

  新名茶馆。303房。

  蔺霖坐在里面泡茶,茶烟袅袅,迷迷蒙蒙飘散着,像有一屋子的鬼在飞。

  他想点一支烟,夹在手指上看它慢慢烧完的样子。

  那么红、那么亮、那么热、那么伤……然后那么快灰飞烟灭。

  他与婧明,其实只是一场年少轻狂的游戏,没有幻想中那些美好的未来,没有婧明想象中的五年半,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婚礼,只是一支点到尽头的烟,那么红、那么亮、那么热、那么伤。

  隐隐约约记得,很多年前答应这个女孩告白的时候,她说过:给我两年幸福,然后让我用两年时间来恨你。那时候他知道她只是太浪漫,或者是为了追求不择手段,但一语成谶,拖到现在他终于明白,必须用最残忍的方式和她分手。

  必须要分手,否则……只有越来越伤,爱到了尽头,就像烟烧到了彼岸,再烧下去,就是手指,就是血肉相连,就会剧痛。

  他瞒着她许多事,而那个傻瓜,一直以为他不曾骗过她:他对她也不是很真心,但那个自信十足的傻瓜也没有怀疑过;他喜欢她在身边的感觉,喜欢听她叽叽喳喳,也喜欢她那种不知从何处来的自信,只不过不管多么喜欢多么想要在一起,所谓年少轻狂的恋爱,就像一场魔术,时间到了,自然要落幕。

  瞒着她一些事,不大不小,却是他想了很多年都想不通的事。

  爱情,是件痛苦的事,明知以后一定会后悔、明知以后一定会背

  明知到了最后一定会相互怨恨,为什么不在现在分手,以换取一个终身美好的记忆?如果爱太深不能分手,那么就让你恨我吧。

  蔺霖望着那杯热茶的茶烟缓缓散去变成凉茶,勾起嘴角笑笑,我给你两年幸福,然后你用两年时间来恨我,婧明啊婧明,从你认识我的时候开始,就是我对不起你。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咿呀”一声门开,黑发的林岳庐走了进来,看见蔺霖一个人坐在里面,他坐到蔺霖对面, “最近好吗?”

  他笑笑,“还好。”

  “突然找我出来,有……什么事?”林岳庐对于蔺霖一直是惊疑不定的心情,蔺霖是个完全不可琢磨的定时炸弹,说不;隹什么时候就爆发。

  “我缺钱。”蔺霖简洁地说。

  林岳庐一怔:前不久他才被蔺霖从家里赶了出来,现在他突然找他要钱?“钱……”

  “你不是要给我钱吗?”蔺霖淡淡地说, “以前你想给我多少,现在全部给我吧。”

  “给你不是问题。”林岳庐觉得有点恐怖, “霖霖,你不会想拿去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蔺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举手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我不会拿去吸毒,也不会拿去走私。”

  “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既然我是你爸爸,你突然要这么一笔钱……”林岳庐本能地说。

  “乓”的一声震响,蔺霖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他没发火,他还在笑, “我爸已经死了。”

  林岳庐语塞, “他……他…嗳,反正我是关心你。”

  举起洒了一半茶水出去的芬杯,蔺霖喝了口茶, “总之,我现在缺钱。”

  “明天我把存折和卡带给你。”林岳庐已被他吓到,蔺霖说一句他应一句。

  “不必,我会告诉你去哪里交。”蔺霖站了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 “我走了。”

  “霖霖……”

  “不要再叫我霖霖。”他走到门口,背对着林岳庐,缓缓转身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得奇慢,让林岳庐一阵深入骨髓的阴寒, “对了,很欢迎什么时候你到市医院去看我女朋友,我也会在那里。”语调轻飘飘,比十二月更森冷的寒意, “如果你不介意,带你妻子来,我会更高兴。”

  霖霖……他全身寒毛直立地看着蔺霖走开,这孩子……

  这孩子的本质阴寒妖异得让人恐惧。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电话里传来的是她不认识的声音,一个战战兢兢的男人的声音“霖霖?”

  她一呆,突然满肚子火气, “什么霖霖?你是谁?谁要找他?”

  电话里的人也呆了一呆, “你是谁?”

  她吼了回去: “我才要问你是谁,蔺霖呢?他人呢?”

  “他告诉我他今天会在医院……”

  “我没看见他在医院,你是谁?找他什么事?”她一肚子疑惑.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尴尬地回答:“霖霖要我今天来交钱……”

  “交钱?什么钱?”婧明越来越莫名其妙, “他要你来交钱?”

  “我是霖霖的爸爸。”电话那边终于说出口, “霖霖要我今天来交住院费。”

  她愕然、而后呆若木鸡, “他爸爸不是早就死了吗?”

  电话那边一片寂静,似乎发出了些什么声音,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对方挂了。

  婧明抬起头看华信,华信正有些尴尬地退开去窗口看风景,听到不该听的话总是不好。她又抬头去看她的主治医生,那医生皱着眉头。最终她问: “蔺霖究竟在搞什么鬼?”

  没人能够回答她。

  她再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次华信没拦她,她噔噔噔径直跑下楼,坐在医院收费台的前面。她不信等不到来交住院费的人,这钱其实华信已经替她交了,只不过还来不及告诉蔺霖,谁叫他今天不来?

  一直等到三点三十五分,一个人走近。

  她“嚯”的一下站起来,抢上去拦住那个人.她认得这个人,这个人是蔺霖解释说是他爸妈朋友的那个中年人, “等一下。”她站在林岳庐面前, “刚才是你打电话过来?”

  林岳庐被她吓了一跳,惊惶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竟然站在那发愣。

  “蔺霖和你是什么关系——”她突然想起来,她第一次去蔺霖家,门外有人敲门,蔺霖说他走错门了,那个人——还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吗?倒抽一口凉气,她开始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背脊直升上来——到底蔺霖隐瞒了她多少事?为什么要骗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你是谁?”

  林岳庐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有些狂乱的女孩,心思倏忽飘了一下,依稀似乎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当他说出要分手的时候那双眼睛,几乎是一样的害怕失去,却不知道那么深刻的感情,到了最后只留下比怨恨还深的怨毒。蔺霖为什么踪影不见,也许世界上除了他再没有人知道……“我是蔺霖的爸爸。”他坦然对婧明说。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15:4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爸爸?”她茫然, “什么意思?”

  林岳庐拉着她在旁边等候的椅子上坐下, “蔺霖他妈妈和我生了他,”他双手支在膝盖上,视线垂着看地面, “我和蔺霖的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嫁给了蔺霖爸爸,但是她并不快乐。蔺霖的爸爸很有钱,和她没什么共同话题,我们在工作的时候认识……”他缓缓叹了口气, “我和她都是市博物馆的。认识了以后,我们很好……后来生了蔺霖。”

  婚外情……她默然,他是个私生子,这点瞒着她她能理解,不过为什么四十多岁的男人要和她说他当年的婚外情?他自己显然提起来也并不愉快,她有不祥的预感,感觉很不好,不,不是不好,是不祥。

  “我有乙肝,蔺霖的妈妈没有被我传染乙肝,蔺霖的爸爸也是正常的,但蔺霖却是。”林岳庐黯然,语气低低的没什么感情,气氛却颇悲凉, “所以我和他他*的事就被他爸爸知道了。我说他不爱妻子,我要求他和蔺霖妈妈离婚,然后被他爸爸打了一顿……”说起来他还笑了笑,婧明沉默,她能理解那种伤感, “后来……和他爸爸谈了几次,他答应把蔺霖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我想了很多遍,终于决定和他妈妈分手,以为那样对蔺霖好些。他妈妈说不会恨我,可是几年以后她比谁都恨我,因为蔺霖,她面对着别人总是尴尬,和蔺霖爸爸相处得更加不好。”

  “然后?”

  “然后,当然有很多事我那时候不知道………我以为那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我娶了一个真的很爱我的女人。”林岳庐低低地说,“就像我相信就算我们分开,他妈妈也会永远都爱我一样,我相信我娶的妻子会像我们谈恋爱的时候那样爱我,即使我有乙肝她也不会在乎,有 什么好在平呢?”他轻声说, “世界上乙肝携带者有几亿。”

  “后来我妻子怀孕了。”他轻声说, “她爱我,但是她想要孩子,我始终不同意要一个孩子,她那阵子常常和公司的同事去喝闷酒,几次之后她告诉我她怀孕了,她也后悔了。”

  婧明听得怔怔,不知为何对这个男人起了一丝丝怜悯之情, “你不是。”他继续说, “自从我结婚以后,很少听到蔺霖家的消息,蔺霖的妈妈去世我也没能去上香,后来他爸爸也过世了,我才知道他身上的病毒和普通的乙肝有些不同,我去找他,他不肯认我。”

  “他不肯认你?”婧明奇怪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不肯认你?”

  在她印象中,身为好宝宝的蔺霖,完全没有理由和亲生老爸闹别扭,而且虽然他这个亲生爸爸不怎么样,但也不是什么坏人。

  林岳庐异样地看着婧明,像是很奇怪她这么问,过了半晌说:

  “你也不是故意抛弃他。”她越说越小声,蔺霖在想什么,她的确常常也不知道,只不过她在想什么蔺霖都知道罢了。

  林岳庐突然觉得这个女生很可爱,也有点好笑, “你知道。”

  婧明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为什么?”她心里喑骂,等她出院一定好好地教训蔺霖这个没有良心的混账!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他说: ‘你不要再去我那里找我,给我女朋友看见不好。’”林岳庐说, “这句话我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以前我一直以为这孩子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很乖巧。我不知道他不认我——我竟然两年都不知道我儿子其实不认我,其实一直都在恨我,而且恨得很可怕。”
  她全身颤抖了一下,蔺霖……她懂的,换了是别人可能都做不到,但是蔺霖做得到,他就是那种……能把心思藏得很深很深的人,以至于她常常触摸不到,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低声说, “他恨谁我不知道,也许他爱谁我也不知道。”
  林岳庐苦笑, “他恨我和他他*的事、恨我生下他、恨我遗传了乙肝给他。因为我的缘故,他家庭破裂:他身上的病毒害死了他妈妈和爸爸,我是始作俑者……”
 她默默听着,低声插了一句 “他身上的病毒也许不止害死了他爸爸和妈妈……”
  林岳庐深深吸了一口气, “总之他有很多理由恨我,我……理解……”他轻声说, “我没有怪他。”
 “他说他不信爱情,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她低声问,“因为你的爱情太失败了……”
 林岳庐沉默。
  “因为你是他爸爸,不管他有多么恨你,你却是这世界上和他最像的一个人。”她轻声说, “你有乙肝,你爱了两个女人,两个女人都爱过你,也都最终背叛了你……所以蔺霖不信爱情,他以为他的爱情必然和你一样,不管现在爱得多热,到最后我也一定会背叛他……
  所以他逃走——不是因为他不爱我,而是因为他害怕爱我,是不是?”她的眼晴开始发亮,盯着林岳庐, “是不是?”
  林岳庐勉强笑了一下, “你还年轻。”
  她盯着他, “你也以为,我到最后一定会离他而去?”
  林岳庐说: “年轻人在热恋的时候都很自信,真的在一起生活就会有很多现实的东西,你还年轻,很难说将来究竟会怎么样。”
 “你知道我为他失去了多少东西吗?”婧明没有很激动,语气沉了下来,平静地说, “我现在一百斤,两年前我八十八斤,两年前我曾经很漂亮,和他在一起我不去管身材和皮肤了,他说没必要,我本来有机会成为一个比较有名的作家,他说我不合适,我放弃了;我本来有很多人追,因为和他在一起,我被人误会被人说闲话,后来虽然事情淡了但是我的Fans也被事情消磨得差不多。到现在我很平凡,甚至不小心弄伤了眼睛,永远也恢复不了受伤前的视力,到现在我看东西都是花的。”她深吸一口气, “我还年轻,我不够阅历,我还没有 踏入社会,我不知道你所谓的现实的东西是什么。不过我觉得,将来我所能为他失去的东西,不可能比现在更多,因为我已经快要什么都……所以我不怕,我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很奇怪,蔺霖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我不知不觉为他失去了这么多,竟然也没有觉得遗憾。”
  她缓缓地说,双手合十,然后指尖压着指尖, “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分手,从来没有想过……”
 “你会有新的让你害怕的东西,比如说:孩子。”林岳庐说,“你会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和蔺霖在一起,生出健康孩子的几率只有20%,你敢冒险吗?”
  “为什么不敢?”她回视着林岳庐, “我一贯不相信我会那么倒霉,我相信我是好人我会有好报,我是绝对不会那么倒霉的。”
  他又是一呆。
  “再说,就算生出一个和蔺霖一样带着奇怪病毒的孩子,”她说, “那又怎么样呢?那也是正常的孩子,我相信蔺霖会教他怎么避免让别人受害,那不就行了?”
  林岳庐看着婧明,她眉尖徼蹙,眼睛受伤后身体还比较虚弱,以至于脸色苍白。
 但是她说得很认真。
  绝对没有在开玩笑。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蔺霖什么也没说就走,连分手都不说,因为这个女孩……不是用语言说分手,就能从实质上分手的女孩,无论说什么都没意义,要分手只能以行动一劳永逸。
 所以蔺霖走了,走得仓促而且无声无息。
  不是因为他不在乎这个女孩,而是他太了解她和自己:像他们这样的恋人,要分手,只能有一方远走高飞。
  如果没有一方远远离开,另一方永远不会相信。
  “他走了,证明其实他比他想的爱我,是不是?”婧明慢慢地问。
  林岳庐无法回答,蔺霖在想什么,他又真的知道吗?他把一个信封给婧明, “这是蔺霖要我给你的。”
  她的住院费。她接过来,突然问, “他找你要钱吗?”
  林岳庐点头, “我开始以为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后来才知道你出事了。”
  她笑了, “他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
  林岳庐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蔺霖是个很骄傲的人,从不屑向他憎恨的人求助,他向林岳庐要钱,证明了什么?
  这钱她会收下,然后一分一毫都珍藏。
  那个男人啊,说的话不知道十句里面哪一句在骗人,那双黯淡无光犹如黑潭的眼睛底下究竟藏着多少东西?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但是至少……很让人窝心……他做的一些事……从来不对人说,但很让人窝心。
  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写的那篇《我拒绝》。
  没错,这个男人的心情,这么多年来一直一样,防备着被人侵入,拒绝着别人的了解,不要陪伴和关心,一个人躲得远远。
  他以为那样是最骄傲、有尊严,并且不会伤害人太深的生活方式。
  这样的人……很讨厌……很让人牵肠挂肚。
 她苦笑,握着那装钱的信封,这样的人……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让人怎么好好去爱他呢?她说给我两年幸福,他就给她两年幸福,然后他走。
  可是我真的真的不能恨你。
  即使你的心那么遥远,所染的颜色那么深沉,可是我还是知道,之所以藏得深沉是因为你太痛,之所以怨恨是因为你太失望,那都是因为你太想要被人爱了,不是吗?如果两年以来我都没有爱上真正的你,那么从现在开始从头爱,可以吗?
  我不怕……被你咬住脖子。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十三章 一个人

  蔺霖几乎是连夜搬走了。

  他安排林岳庐去了医院,留下了手机,想必婧明很快会知道他的故事,林岳庐会解释清楚为什么他要和她分手,那么他就可以一个人走了。

  她的眼睛没事了,住院的时间正巧给了他时间搬走。

  背着个简单的行囊,站在s大门前,他像个年轻而青涩的学子,望着学校的正门。

  “同学同学,你知道A区544栋怎么走吗?”

  蔺霖回头,问路的是手抱花束的花店小工,一大早起来送花,想必是哪位绅士送给女生的。他虽然还没踏入S大的校门,却已经能微笑说: “从这里直走,往左边转弯,超市旁边的就是544栋。”

  “谢谢你啊。”送花的小工骑着自行车走了。

  他才跟着踏进S大的校门。

  虽然还没有来过这间学校,但是地图他却已经看得很仔细了。

  “你是蔺霖同学吧?”研究生院过来接他的女生遥遥奔来, “导师要我过来接你,我是带你做实验的师姐。

  “师姐好。”蔺霖笑笑。

  “我听说你很会唱歌。”

  “哪里……”

  “不要客气了,晚上我们和导师去吃饭,和我们一起去唱K吧。”

  “哦……”

  婧明出院了,戴起了眼镜。她四处打听蔺霖在s大的住址和电话,但是一则S大和Z市距离遥远,二则蔺霖一贯做事仔细,一直到他离开Z市两个月后她才七折八拐地从蔺霖的导师的女儿那里问到蔺霖的近况——恰好他导师的女儿是她曾经的Fans,而且这么多年没有忘记她。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17:2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听说他最近实验做得不顺利,但是人缘很好,在S大很受欢迎。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按了电话找他,她的心竟然怦怦直跳,好像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一样,话筒里“笃——笃——笃——” 没有人接。
  她再拨一次,还是没有人接。茫然地放下电话,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福至心灵——她想到了为什么没有人接——来电显示——她立刻放下电话从自己的房里奔出去,跑到楼下的电话亭去打。
  “笃——笃——笃——喂,您好。”
  话筒那边传来蔺霖年轻平静的声音,她狂跳的心“咚”的一声落地,松了口气:他还在的,没有化为飞灰消失,紧紧握着话筒,她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说,竟然忐忑不安。
  “婧明?”蔺霖却一如既往,一下子就猜出来是她。
  “这次没有来电显示。”她想也没想,低声说。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然后蔺霖的声音显得很轻松,带笑说: “心电感应。”
  她有点想笑,没笑出来。
  “最近好吗?”电话里那个一声不响逃到远方的人好像一点没有变,依然殷勤地关心她。
  “喂。”她却已经不再被这种温柔欺骗了, “你为什么一声不响走了?”
  电话那边沉默,过了一会儿听到蔺霖笑笑, “我以为他告诉你了。”
  “他?你爸爸?”她心里的忿忿不平被一丝一点地拔出来, “他是告诉我了,他说我太年轻,说像我们这样的关系,不可能凭借‘爱情’两个字就可以过一辈子,你是不是也这样想?”她握着话筒在电话亭吼,路人纷纷侧目,她恍然不觉。
  “婧明,我没那么想……”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差不多了,这件事该结束了。”
  “蔺霖,我警告你,说话不要说得那么神仙都听不懂,什么叫差不多了?什么叫该结束了?你觉得该结束了你就走人,然后把我莫名其妙地晾在这里,这就是你‘觉得’你应该做的事?说不定你还觉得这样对我比较好?你是否想过我的面子呢?我要怎么去和我朋友解释?说我男朋友突然不见了,因为他说他觉得差不多了?这是什么理由什么借口!我宁愿你说你看上了哪个千年妖姬都比‘我觉得差不多了’好听!你给我去死!”她对着话筒吼, “你是凭什么要和我分手?我有哪里不好?”
  “婧明……”话筒那边的人立刻接话,却顿了一顿没有说上什么来。
  “你说不出来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没打算和你分手,没有那回事。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怕我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以后怕你?怕我觉得你很可怕不要你?还是你怕你会太喜欢我所以逃走?”她拿着话筒了一步,电话亭在Z大学校主干道旁边,过学校的车辆喇叭纷纷响起,在她身边开过,车灯烁个不停。
  “婧明,两年已经够了,接下来的时间你要工作我要读书,你在Z市我在S市,你有你的社交圈子我有我的社交圈子,你觉得分开两地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以后你会被比我更好的男生吸引,既然一定我知道很多人都是两地分开就分手,但是至少也要混个双方同意,我们之间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什么要现在分手?你不能等到我找到比你好一百倍的男人再分手?或者你先告诉我你看上了哪一个女人?”她拿着话筒吼,退了一步比划着手势, “为什么一定要分手?谁告诉你我们一定会分手?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不会变心?我到底是哪里让你觉得不安全了?”
  “你不觉得……谁在我身边谁都不幸?”话筒那边传来蔺霖低低的声音, “我爱过李琛,她死了;我和竞兰谈过恋爱,她差点也死了:你眼晴受伤……我妈死了,我爸死了,李琛死了,竞兰自杀,你失明——我——”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压抑着极度的不平静, “婧明你饶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再看见这种事,就算你能真的永远都不变心,我却保证不了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如果有一天你也生病,你也发烧你也去跳楼,你要我……你要我……怎么办……”
  她呆了一呆, “不会的!我眼睛受伤关你什么事?”
  “你拿什么保证不会?”他的声音激动起来很难平复,而且一激动起来就接近歇斯底里, “两年够了吧,我也不用太在乎你,你也不用太在乎我,就这么算了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就这么算了?”她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干!”
 “那么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难道我们结婚吗?”蔺霖吼了出来, “就算再谈个三年五年,难道我们就会结婚吗?辛辛苦苦拖着不放手,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想要我怎么样?”
  难道我们结婚吗?这句话像轰雷一下炸进婧明耳里,一时茫然:她忿忿不平抓着蔺霖不放手,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你以为我不敢吗?”她吼了回去, “结婚就结婚,你以为我怕了和你结婚吗?就像原来说好的那样,我去工作你去读博,五年半以后我们结婚!我们永远永远都不分手!”
  他呆若木鸡,紧紧握着听筒,良久才说: “婧明,你在赌气。”
  “我要和你结婚!”听筒传来的是斩钉截铁的声音。
  “五年半以后你就会觉得现在的你很好笑。”他说。
  “那么你和我耗到五年半以后!”她依然骄气逼人。
  “婧明,五年半太危险……”
  “太危险的是你害怕你会相信我这套理论,你害怕我被你伤害,你害怕你到时候不能像现在这样说走就走,其实你爱我,是不是?”她在电话这头说, “你逃走就是证明你爱我,是不是?你害怕你爱我。”
  “啪”的一声她听到他企图挂了电话,扣了一下没扣上,终于还是拿起来说: “你不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只不过是个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对不起你的大傻瓜。”她说,“你恨你爸恨你妈因为他们都不爱你、你恨林岳庐因为他生了你、你恨找兼职的公司歧视你、你恨老天爷对你不公平安排你害死李琛、你恨竞兰——是她把她的痛苦又加诸在你身上、你恨整个社会——所以你写《我拒绝》,那种心情其实一直都没有变过是不是?你觉得你自己很罪恶,不管你恨了多少人,最可恶的人、害死亲人爱人的人还是你自己!你恨全世界又恨你自己,你一点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好……可是不要紧,有我会爱你……”她握着话筒又退了一步,激动地比划着手势, “不管别人怎么对你,不管你怎么想你自己,不管你在讨厌谁还是讨厌什么,我会陪你,我会听你说故事,我会偏心不管怎么样我永远不会觉得你不对,因为我爱你。是不是?林婧明从来不讲道理,我不管蔺霖的整个人生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知道这么多事究竟是 谁对谁错,我只知道我爱你……”
 蔺霖突然呛了一口气,似乎被鼻息呛到。
  “……所以不要觉得不安全,不要总是觉得你很可怕——你觉得你很可怕是因为你本性善良,你不想伤害别人。不要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不要以为和我谈恋爱只是大学时代必经的游戏,我知道你没有认真爱我,可是我认真爱你啊!我两年的感情不是在开玩笑啊, 少爷’”她说着说着,已经倒退到马路边沿,来往车辆车灯闪烁,她依然浑然不觉,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我爱你,没有一点表示吗?蔺霖少爷!”
  林婧明从来不讲道理……蔺霖在电话这边微微勾起一丝苦笑,怎么会遇到一个不要是非黑白的女人,偏心得不可理喻, “我……”电话里陡然传来“嚓——卡一一砰”的一串坠落撞击声,他悚然一惊, “婧明?婧明?”

  但那边话筒似乎撞到了地面,除了一阵依稀是人群团聚的喧哗声,再也听不到她的回答。

  发生什么事了?蔺霖突然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在急剧变冷,他从不信自己是个不幸的媒介,但发生在他身边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他关心的人似乎都逃不出意外和死亡一婧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号给在z大的同学,听着舒缓的“笃——笃—笃——”他心里火烧一样焦急得他要发疯,响了四声没人接, “砰”地他一拳砸在桌面上,终于有人不耐烦地接听: “谁?”

  “舒偃,你去看看,婧明楼下的电话亭出了什么事?”他几乎在“谁”的同时开口说。

  舒偃从来没听过蔺霖说话说得这么快,呆了一呆, “哦……”过了一会儿他的脚步声匆匆奔回,整个声调都变了: “车祸!那里出了车祸!婧明在那里?你确定……”

  “啪啦”一声蔺霖的手机跌在地上,他一手捂住右边脸, “咚”的一声一头撞在墙上,右手一拳一拳往墙上砸,再撞头、再砸墙……很快地墙上染上鲜血,他继续撞、继续砸……

  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一把抓起自己的衣服,丢了毛巾牙刷钱包进去,甩上肩就走。现在是深夜九点,明天还有实验,但有什么关系呢?她的眼睛刚好,又出了车祸……

  狂奔出校园打的直奔机场的时候,他在想如果婧明出了意外,他就和她一起死。

  不是赌气。

  如果她有个什么不幸,他就从z市立医院二十层的医院病房楼顶跳下去。否则那自信十足的女人会死不暝目的。

  刚才在婧明刚刚说到“蔺霖少爷”的时候,校道上急速拐出一辆摩托车,七折八拐地往前疾驰,一辆轿车闪避不及打横往婧明这边撞过来,她又不小心退出了人行道站在路边, “轰”的一下被轿车撞出了三五米远,打了几个滚,地上掠开一道摩擦的血痕。

  很快救护车来了,把伤者送上车,第一时间通知了她的家人。

  所以蔺霖连夜飞到Z市,第一次见到婧明母亲的时候,就在她的手术室门口。

  那是个雍容镇定的女人,虽然刚刚擦过泪痕,眼泪还没有干,但背脊挺得很直,很有担待的样子,看见蔺霖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依然脖子扬得很高,点了点头。

  他笔直地走到她面前: “伯母好。”  

  她问: “你是……哪位?”

  他微笑, “婧明的男朋友。”

  她不出意外地又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子?她有手机有电话,怎么会九点还在楼下电话亭打电话?不然怎么会给汽车撞了……”

  他深吸口气,一口气说: “她在打电话给我。”

  婧明妈妈极其诧异地看着他, “打电话给你?”

  他微闭着眼晴点头, “我刚从S市飞过来。”

  婧明妈妈对他的诧异暂时放下,对他升起了少许好感:为女儿连夜赶来,还算有良心。 “她怎么不用手机?”

  “她的手机和宿舍电话我都认得,她。怕我认得是她打过来会不接她的电话,所以去楼下打。”蔺霖轻声说,随后微微一笑。
  婧明妈妈又怔了一下, “你们在吵架?”
  他点头, “我想和她分手。”
  “婧明对人不好?”
  他缓缓摇头, “婧明对我很好,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蔺霖低声说,勾起嘴角笑笑,很自嘲, “害怕太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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