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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 11:3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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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广东东莞
第一次到麻石湾是坐船去的,很有些激动。我曾经写了一篇散文发在论坛上,转贴过来,大家指正。
巴蜀腹地,涪江环抱,闇公故里,渝西北隅一小城,曰潼南。江流蜿蜒东下十余里,遇巨崖阻,激起千重浪,绵延六七里,倏然北去。巨岩石质灰黑,多苔藓覆盖,年陈风化,遍布坑坑洼洼如麻脸,是曰麻石,岩下有一野鸡码头便是麻石湾了。此处崖顶有村寨,土地肥沃,良田千顷,乡人谓之“麻石寨”。
野鸡码头麻石湾说是码头,其实只是客船的临时泊靠处,方便寨上乡民上潼南城赶集,并无定时航班。所以码头处没有任何人为设施,只有沙泥上稀稀落落的足印,以人迹居多,也有些猪犬留痕。犬痕杂乱,偶有牛足印则中规中矩、整齐有序,一律自崖而下,向码头行,都是些体衰多病送去城里汤肉铺的老牛。近水的牛足印陷落很深,是在等船,抑或最后一次驻足回眸?
上水的船只行至此因水流湍急,多数不愿停靠,需待岸边大声吆喝兼船上尚未客满才肯泊岸,上客即走,一分钟也不耽误。船都是载二三十人的小驳艇,装了发电机,舱里靠舷两排长凳,舷边顶篷垂下十来张污叽叽不辨颜色的帆布便是舷窗了。若是冬日近年关,船行江心,朔风裂帛,帆布劈啪乱响,众皆捂耳呵手缩脖蜷腿,饶是如此,那风仍是从衣领裤腿往里灌,这时节乘船我是断不会上厕所的。驳船上的厕所设计极其简洁合理:船尾部发电机旁一间小铁皮房,一米见方,墙上有小窗,地板开椭圆洞即是厕孔,从中望下见江水清洌,卵石历历,游鱼其间。强劲寒风由孔入自窗出,唿唿作响,猛呛下一口凉气,感慨循环优良殊无异味,立即断绝宽带念头逃回船舱。舱里昏黄氤氲的灯光下烟气缭绕,婆姨们在震耳欲聋的发电机轰鸣中尖叫聊天,男人们大多蜷在凳上抽烟打盹,偶尔回应女人一句便要涨红脸绷直筋扯起嗓子吼出来,那音量就像始皇帝颁诏----端的是秦腔,要盖过发电机的声音可真不容易。不闻不动的是三两对分坐在角落的小情侣,颈绕臂缠低低絮语,却不知情郎说了什么,只看见少女红脸低头吃吃的笑,那便又惹来男男女女的一阵哄笑了。
麻石湾边原有一间鸡毛小店卖些日杂百货,一对中年夫妇经营,夫妇俩热情好客,赶船的乡民爱在此歇脚。小店开张半月便就关门了,十五天只卖出了一包烟,是一个打工回家的小伙子下船遇到老丈人买的。麻石寨人没什么活络钱,搭船进城卖些蔬菜水果也是为了换回日用必需品,至于空手进城是决计不会搭船的,十几里山路走快点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小店的商品每样都比县城贵五分一毛的,所以就不受乡邻欢迎了。小店关门后——其实只是把门拆下扛回家,房子是竹枝茅草临时搭建的。少了歇脚处,码头更显冷清,那无门的茅屋成了野猫们的party。
麻石湾有些吸引人的去处是半崖上的石佛,佛像共有八尊,大小不一。最小那尊同真人无异,表情形象粗陋世俗,有些像贩夫走卒,不知是哪位乡野匠人所作。佛像距江面及崖顶约四十米,自崖顶有一条宽不足一米的栈道相连。难以想象千仞绝壁上雕凿的艰辛,我更不明白先人们为何总喜欢把菩萨佛祖安放在人迹难至的悬崖峭壁,是信徒为了证明自己的信仰还是菩萨要考验信徒的虔诚?但菩萨们是需要尘世烟火供奉的:没有人间,哪有天堂?佛音即是众生发出的梵唱。佛祖们在峭壁上缄默了千百年,江风肆虐,饥肠辘辘,那贩夫走卒已是风霜满面神情苦楚,如何去度世间那诸多苦厄?唉,做人难,做菩萨更难。空气中残香袅袅,神思恍惚里垂目拈指一笑,是佛点化了我还是我明白了佛?雾气茫茫的江面不见踏苇达摩,空了的酒杯滴落红尘的依恋,我如何聆听静夜里佛的呢喃?栈道的栏杆被无数次拍遍,只听见朔风在呜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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