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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宅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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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12:05: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广东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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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遭逢意外,男主人丧失生育功能,而续娶的四房太太却都有了身孕,这究竟有怎样的隐情?
  古宅里的女人,真情演绎催人泪下的悲情故事,敬请欣赏。

  第一章

  大老爷古月轩的三太太跟三老爷古月斋通奸被捉的事发生没多久,就立刻在古府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最感震惊的当属五太太春艳。这个过门还不到一年的新媳妇与三太太秋霜形同姐妹,秋霜自己就亲口告诉过她,如果女人对自己的男人不忠,是要被抓进竹笼沉塘的,可自己居然也做出这等事来。还有一重令她担忧的,那就是自己也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而且古府上下都知道近一年来古月轩根本不能行房事。如今古月轩已经死了,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即使不像三太太那样被抓个现行,肚子显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如果三太太按族规沉了塘,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
  “秋霜姐姐——”她在心里轻轻唤了一声,“为什么上苍就不能保佑你呢?”不知是什么心理驱使,她竟朝着荷花塘的方向走来,甚至并都没意识到走了多久才立在荷花塘边的。荷花塘,多么好听的名字,以前只是听秋霜说,现在还是第一次来。在她心里,这里不是荡舟的乐园,而是女人的葬身之所。不过,想象中的荷花塘应该是波光潋滟,满塘溢香,而在这数九寒天,早已冰封,只有几个娃儿在上面打陀螺。姐姐要是也能有这样的自由该多好啊!想到秋霜,就想起跟她在一起的日子,特别是在后花园,她和三姐是多么开心啊!也就是婚后的第三天,她跟秋霜一起站在后花园的铁栅栏门前,秋霜姐指给她看,这里就是女人沉塘的地方,没想到,她是指向了自己的去处啊!
  她的泪开始往上涌,特别是想到三姐有可能被沉塘,就更加抑制不住地抽咽起来。一阵寒气袭来,她觉得整个身子都在抽蓄,连忙把衣服裹紧了些,返回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她一个人躲在家里,但很快,外面出现了吵吵嚷嚷的声音,而且听上去分明与秋霜有关。看来,三姐真的要成为族规的祭品了。
  她的手不禁伸向了小肚子,那里已是高隆起来了。用不了多久,自己的丑事也将败露。她的心间划过一道凉风。不是出于好奇,而是为了印证什么,她又走出家门,见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朝着她来时的路往东跑。
  她预感到不妙,不由自主地往人潮涌去的方向加快了步子。
  “五太太,五太太,”随着撕心裂肺的尖叫,三太太的丫环小青披散着头发,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扑通”跪在她面前。
  “小青,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子?”春艳吓了一跳,周身打了一个激灵。
  “五太太,我们姑娘已被拉去沉塘了,只有你能救她。”话刚说完,一头栽倒在春艳脚下。
  “小青,你说清楚些,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五太太,”已经躺在怀里的小青强睁开眼,“快,荷花塘,再晚就没机会了。”春艳顾不上小青,疯了一样向荷花塘奔去。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突然,更没有想到古月亭真的下这样的辣手。
  但是,眼前的一切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还没到荷花塘,涌动的人潮已经阻挡住了前行的路。
  “三姐,三姐,”她低唤着,“上天保佑你,你会没事的。”她顾不上别人的谩骂,推搡开人群一个劲往前挤。
  很快,她看到被五花大绑的秋霜了,她孤零零地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背后站着几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男人。她衣衫单薄,跟周围裹得严严实实的看客极不协调。她的头发也极凌乱地披散开来,北风从人群的缝隙吹向她,散乱的发丝在坚硬的空气里根根飞扬。
  看到三姐这样子,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她在心里呐喊,族规,家法,难道只针对女人吗?
  冰面最显眼的位置,是几个族里的头人,当然有那个穿着皮棉猴戴着瓜皮帽的山羊胡子族长,他大口哈着气,神色凝重,族里几个有头面的人物聚拢在他周围,或搓手或跺脚,串串白雾从他们的口里、鼻腔里钻出来。正是这些人,把三姐弄到这地步。这时的春艳,眼里直冒火,恨不得将这些魔鬼碎尸万段。
  猛然,一个虽说只见过几次却深深印在脑中的面孔映入眼帘,分明,她看见,那个人脸上还挂着狰狞而得意的笑容。古月轩的二弟古月亭,是他。大太太的那番话又涌上她心间:古月亭就是想整垮我们,独吞这份家业。
  按说,古月亭在城里做生意,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而他,偏偏对古家近来发生的事特别感兴趣。看来,大太太说的没错,大老爷一死,二老爷恐怕真的要下手了。不管怎么样,现在,最要紧的是能救出三姐。但是,还没容她近前,秋霜已被几个人拽着,向摆放在不远处的竹笼走去。
  虽然寒风刺骨,秋霜却连外套也没有穿,她像一尊春日里少女的雕塑,沉稳地立在那里。她先是一声不吭,见几个男人要对她动手,才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自己要往竹笼里钻。
  登时,春艳的脑子一片混乱,一股说不出的冲动促使她拨开人群向冰窟冲去。
  或许是冰面太滑了,也或许是她太笨拙了。她一脚踩空,“滋溜”一下整个身子扑向前,正好撞到秋霜近前。
  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把所有人惊呆了,围观的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族长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腾地从临时摆放的椅子上弹起来,山羊胡在凛冽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2:05:43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什么事,这究竟是什么事?反了,反了。拉下去,快把她拉下去。”族长气咻咻地嚷过,僵硬的手指对着春艳所在的方向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跟着又低低地咆哮:“辱没门楣,辱没门楣啊!”秋霜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这个时候春艳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她回过头冲春艳凄然一笑,惨白的脸上透着一丝孤傲。她昂了昂头,猛地转回去,径直往前走。抬眼的刹那,春艳看见,眼泪早已纵横了三姐的脸。
  几个男人扯着春艳往回拖,她狂暴地挣扎,大张着充血的眼睛。
  “不,不……”她狂吼着,拼命嘶咬那个抓住她的男人的手。那个男人“啊”地尖叫了一声,趁那人手松动的机会,她又猛地向前冲去,眼看就要冲到秋霜身边了,几个人又上来奋力把她拽住。
  “春艳妹妹,”秋霜脸色异常地平静,语气里没有一丝哀怨,“秋霜走了,走得无愧无悔。只要你记住我的嘱托,我也就没有什么憾事了。你看看这些活着的人,”她手臂一扬,指着围观的人转了一圈,“别看他们个个幸灾乐祸的,终究也还是要死,甚至,比我死得还要惨。”她狂傲地仰天大笑,“只有上天,才是公平的。”春艳看见,几个男人口里哈着白气,呆愣愣地像木桩一样。这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从耳底响起,那声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是古月亭,没错,是他。只听他说:“祖宗家法不可违,说多了也没用。”她朝着声音望去,毒辣地剜了古月亭一眼,那张阴沉的脸也正恶狠狠地瞪视着她,她猛地转回身子向古月亭冲去,但很快被人拉住了。两个粗壮的男人把她拖出围观的人群,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显然是出于好意地对她说:“五太太,不要再偏执了,这对你没什么好处。三太太的事,是她自己做下的,没人能管得了。”她不知道身后正发生着什么,拥挤的人流阻挡了她的视线,但她分明听到秋霜凄厉的大喊在凝固的空气里弥散开来:“古月亭,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你把你大哥一家毁了,这下可遂了你的心愿了。不过,我警告你,上天不会看着不管的。你等着瞧,你一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跟着,她听到身后人群又一阵骚动。她极力扭回身子,但几个强壮男人拉住她,动弹不得。又是三姐的声音,越过涌动的人群传到她的耳里:“族里的大人们,大太太是无辜的,哲分明就是古月轩的儿子,难道你们的眼瞎了,看不出来吗?是他古月亭串通了姓卢的那个王八羔子,想独霸这份家业呀!”断断续续地,春艳明白了秋霜话里的意思,也恍惚一下子弄清了为什么古家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离奇古怪的事。但秋霜最后那句话,还是敲得她耳朵轰隆隆作响:“大太太是无辜的”,大太太怎么了?难道,古月亭要把他大哥一家赶尽杀绝吗?
  她陡然一惊,然而现在,她顾不上想更多,只是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为三姐说话,能把她从冰窟中解救出来。
  她充血的眼睛在周围人身上逡巡。猛然,她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也正偷偷打量她。哲,没错,正是他。
  她想再看他一眼,渴求他站出来说一句话。不管怎么说,她是大少爷,是大老爷唯一的儿子,是古家香火的传承人。在古家,他说话还是有份量的。还有……她不会不听自己的。可是,她刚要张口,却再也找不到他了。她在反抗中被强拖回家,一头栽到炕上,痴痴呆呆地躺了好半天。
  晚上,阿婆来了,脸色更加阴沉,连嘴唇都有些颤抖了。春艳也没有问什么,就听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作孽啊,作孽啊!一个人走了也就罢了,还带着一个五六个月的孩子。”一句话,把春艳从遥远的沉睡中惊醒。
  “孩子?阿婆,你说什么?你是说三姐有了身孕?”阿婆反倒不再言声了。春艳看出,一向冷漠的阿婆眼泪也哗哗地涌出来。
  阿婆没说话,叹息着摇摇头,颤颤巍巍地离开了,春艳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似在跳。她(春艳从心里这么感觉,可她更希望是他)知道身外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吗?如果是女孩子,还是不生下来的好。即使她要下来,这个世界会容忍她吗?
  三姐走了,自己的事不知哪天也一样会暴露出来。她有些不明白,秋霜是怎么落到古月亭手里的,那个古月斋不是明明白白说要救她的吗?怎么到了紧要关头一直不露面了呢?她抑制住悲伤的泪水,不敢想太多。反正,三姐走了,古府里再也找不到这么知心的人了。更何况,自己的事如果传出去,将是与三姐相同的命运。她好想跟三姐一走了之,省得活着受这样的精神折磨。然而,她又怜惜起肚里的孩子来了。她是孽种,但这是用自己的爱讨来的呀!为什么,为什么?罪责总是要降临到我们女人身上?
  天渐渐昏暗下来,几处窗户都透出了微弱的烛光。她就这么在暗影里沉思默想,三姐的身影不断在眼前闪现。
  想到那个冰窟,她的心又收紧了。三姐走了,而自己走得是跟三姐一样的路。如果哲也像他的三叔一样懦弱,那自己又是一个秋霜。古家,怎么尽出这档子事啊!不是古家,是这个社会给了女人太多的不幸。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她一遍又一遍地问,找不到答案。她记得秋霜说过,古月斋是个极好的人,他会好好保护自己。可事情一旦发生,那个“极好的人”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这一点,可能秋霜至死也没弄明白,那个要和自己生死相守的人甚至都没有给自己来送行。春艳的心里,终于想清楚了,男人,当需要你的时候把你当宝贝,一旦出了事,躲得比猫还快。她想起了古月斋那张伪善的嘴脸,真想一把撕裂了他。然而,自打三姐走了后,就再也不见他的影子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2:06:0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在自己心里,哲不也是极好的人吗?现在,她已经觉出,哲也在躲着她了。这个家里,如果没有了哲的保护,自己也就像一根草,可以随风飘摇,可以任人蹂躏。何况,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明明在向世人昭示着,她也一样犯有弥天大罪啊!
  守灵的日期已过,只剩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按说,这是幽会的绝佳时机,但还是不见哲的影子。现在,除了自己一个人,凡有人的地方,她都要把腰勒得紧紧的。这样的日子也一样长不了啊,她想。
  自从秋霜姐出了事,每个晚上她都会在噩梦中醒来。她不敢点灯,怕灯影里出现什么骇人的东西。可是暗地里,她的头皮也忍不住阵阵发麻。就在这个地方,她看到了古月轩的最后一个动作,那扎煞的枯枝样的手在寒风中孤独而凄苦地耸立着,似在诉说着深冬的悲凉。是啊,古老爷是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而这遗憾又是多重性的。每当记起那个动作,她就会毛发倒竖,而偏偏那个动作每个晚上都来与她相会。

  第二章

  这天夜里,她又被什么动静惊醒了,她一下子翻起身,用被子紧紧裹住身子。夜,死一般寂寞,什么声响也没有。不对,明明听见了响动的啊?
  她靠在炕的一角,努力让自己镇压定下来。没错,是隐隐有什么声音传来,那么遥远,又像出自耳根底下,陌生又熟悉至极。
  她竭力回想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是秋霜。怎么会不是她呢?在这深宅大院里,除了古月轩的吼声,除了哲急促的喘息,没有比这声音更熟悉的了。她的思绪飞出了体外,循着秋霜的声音缓缓而行,不知走了多远,那声音渐渐淡了,却分明出现了秋霜的哀怨的眼神。是啊,荷花塘的浮冰上,自己最后看秋霜姐的那一眼,就是这种眼神,无辜又无奈,像在诉说什么又无言以对。
  秋霜姐不是已经死了吗?一个冷颤把她拉回到现实。但眼前的秋霜姐,那么清晰,就跟真的一样,而且,那明明就是秋霜姐的声音啊!是秋霜姐又逃离了那个魔窟了吗?她使劲揉搓自己的眼睛,狠劲掐了胳膊,显然不是在梦里。
  是幻觉吧?她想,往前移了一下身子,抖抖嗦嗦地摸到洋火,一道磷光闪过,又寂然而灭。
  就在这火光划过的瞬间,她看到了一个闪动的影子,高高大大,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她觉得头皮发炸,壮着胆子低吼了一声:“谁?”没有人回答她,整间屋子又回到了死一样的寂静。
  管他呢,豁出去了。她后倾的身子又移近前,把扔掉的洋火摸起来,颤抖着又划了下去,竟闪了个空。她用另一只手捏了捏洋火的封皮,把洋火的包头对准了,才又用劲划下去。
  喷出的磷火“滋”地裹着一股浓烟燎到了拇指上,她竟也没有感觉到,还是把搁在炕台上的蜡烛点亮了。
  屋子里由昏暗变得模糊,渐渐清晰些了,曾经熟悉的一切一件件在她眼里过滤,没有她要找的人,东西也并不比白天多什么。
  她多想这个晚上有桃红来陪伴。可是,偏偏就是这个晚上,桃红有事离开,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尽管这样的孤灯长夜已经习惯,但这个晚上,似乎噩梦总来与她纠缠不休。
  她再也不敢把烛吹灭了,就那么守着,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
  那声音又出现了,分明是秋霜姐,不是在荷花塘,而是古宅前的空场上,地上堆满了木柴,正燃着熊熊大火,一群人围在雪地里看。她听到的声音就是从熊熊燃烧的火堆里发出来的,不光有声音,跟着就出现了秋霜姐的影子。是了,被五花大绑的秋霜姐是在被上火刑。她不顾一切地冲近前,想把秋霜姐从火里抢出来,还不住地喊:“秋霜姐,要死,咱们一块死吧!”分明就要靠近秋霜姐跟前了,她明显感觉到了灼烧的疼痛,可她顾不上众人的撕扯,拼命向秋霜姐扑去:“秋霜姐,不该这样子的,不该啊——”烈焰再一次扑向她,她整个身子也烧起来了,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火势依旧在她身上蔓延。
  春艳惊愕地张大了眼,为得是在死亡之前再看看这个曾经留恋的世界。这一睁眼不要紧,她清楚地看见,炕角的褥子透着小火苗裹着滚滚浓烟已经烧到了她身边,披在身上的被子也引燃了,散发着刺鼻的呛人味道。
  她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咳嗽着把被子扔到地下,慌乱地从水缸里舀上水,不顾一切地向冒着红火光的地方奋力泼去……
  火焰消失了,只剩下缕缕浑浊的雾气从刚泼过水的地方飘散出来,一股浊臭直达鼻腔。
  她整个身子瘫软下去了……
  朦朦胧胧中,只听到“咣”地一声巨响,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却见门被撞开了,影影绰绰看到门口有几个晃动的影子。
  “五太太,你怎么了?”小青,是小青。
  春艳一把搂住小青的脖子。
  “三姐呢,三姐她怎么了?”小青的脸一下子定住了,跟着眼泪哗哗地喷涌而下。
  “姑娘已经走了,春艳姐姐你可要保重啊!”“是啊,三姐走了,”春艳喃喃自语,“明明是自己看着她走的。”春艳紧紧地搂住她,这才又抬眼扫视了一下门口,是管家和几个帮工。
  “五太太,没什么事吧?”管家前行几步,瘦削的脸上挂着狐疑,“我见五太太这里有烟雾透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春艳回视了一下仍冒着袅袅青烟的被褥,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没事了,你们下去吧。”管家这才“唉”了声,手一挥,几个人在院落拐角处消失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2:06:1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春艳看出,自打秋霜出了事,小青也消瘦了许多。平时,小青很少到这里来,而这个早上,天刚刚透亮,小青干么到这里来了呢?
  她没有顾上想太多,只是借着渐渐透亮的光线打量小青。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女孩子,既不失天真,又有自己的主张。她想起了秋霜走前告诉她的话,要她把小青送出去。现在不是送不送小青的问题,而是怎么跟小青一块出逃。
  是的,出逃,这是唯一的出路了。如果小青还可以等下去,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允许她这么干耗下去了。
  “春艳姐姐,姑娘告诉我,你也有了身孕。她走前嘱咐我,要你赶快离开,不然,古月亭不会放过你的。”“那你呢?”春艳已是泪雨滂沱了。
  “这个姐姐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古家这庭院,我们能飞出去吗?”这时的春艳,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显然,小青的到来,决不是简单的来看看。她知道秋霜是个明白人,自己被抓,更明确了古月亭心怀鬼胎。而且,她猛然记起了秋霜临走时说的那番话,好像连大太太也牵涉进去了。看来,古月亭是一点情面也不讲了。
  “但是,”春艳犹豫着,“三姐告诉我,一定要带你走的。”“都什么时候了,姐姐还说这话,”小青快速打断她,“我们姑娘都没了,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我还巴不得跟姑娘一块去,也好跟姑娘做个伴儿呢。可是,你知道吗?还有阿婆,我们姑娘放不下阿婆,她不想让阿婆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是,还有阿婆。秋霜也告诉过自己,阿婆是她的乳母。秋霜真是有情有义之人,她的话也一定是真的了。但她不知小青和阿婆能不能顺利地出去。现在,她连自身也难保了。
  正为难之际,阿婆送饭过来了。
  “阿婆,怎么你……”春艳有些诧异。
  “桃红有事回家了,”阿婆的干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来服侍五太太最后一次。”最后?春艳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
  “为什么,婆婆?为什么是最后?”“五太太,我已经被古家辞退了,马上就会离开这里。”阿婆不紧不慢的话语像冬日里丝丝寒风,“你也该走了。早一天离开,多一份安全。没人能救得了你,只有自己救自己。”说完这话,阿婆抹了一下眼睛,走开了。
  小青攥了攥她的手,也告辞出去,转身的刹那,眼里一样含着泪花。
  春艳无心吃饭,肚子一点饿意也没有。她的心乱成一团麻,如果真的这样子守候下去,不用等到暴露的那一天,憋也能把自己憋死。这件事,只有哲才能想出妥善的办法。但是,已经好几天了,仍不见哲的踪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三姐沉塘的时候他还出现过,那躲闪的眼神似有难言的隐衷。她更有了种不详的预感,他的刻意躲避,似乎正暗示着什么。但不能就这么等死啊,总要找他先问问清楚。不过,在这风口浪尖上,显然不能直接找他,他自己又不来,这可怎么办呢?
  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她开始有意注意有关哲的动静。说来也奇,连他的毫毛也见不到。由于秋霜姐的事,搞得整个古家大院的空气也变了,她自己更是从未有过的压抑。事已至此,没有可能再等下去了。干耗时间,无异于等待死亡。
  终于,透过窗棂看到一个人的影子一闪而过,是哲,没错,一定是她。她匆忙披上外套冲到大门外面,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硬梆梆的空气在流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呼出来,立时她的眼前白雾茫茫,很快又消散了。
  她失望地盯着街口,心想,怕是自己眼花了,因为心里尽想着哲了。她失落地回过身,就在要迈进大门的刹那,那个熟悉的影子又出现了。是哲,没错。她把衣领往上遮了遮,装作若无其事慢慢走了几步,像是偶然遇见,以平常的语气跟他打招呼。她看出他难堪的脸色,知道他心里也装着心事,但还是不肯就此罢休。
  她轻轻叫了声“少爷”,然后给他递了个不经意的眼神,暗示他到自己的房间。他犹豫着停了一下,但还是跟她来到了她的房间。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地吻她,反倒是春艳把嘴唇送过来,他也只是应付地亲了一下,很快就躲开了。
  “怎么了,哲?”他显然有难言之隐,可还是硬生生地吐出了几个字:“小娘,对不起。我们已经不可能了。”她懵了,一切比她预想的还要糟。
  她止不住泪水涟涟。
  “肚子越来越大,那我怎么办?”哲只是愣了半天,也没说什么。
  “小娘,你该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两个叔叔巴不得我出这档子事,来侵吞整个家产。现在好了,秋霜也出事了,三叔显然不会再像先前那么嚣张。如此一来,二叔就更得意了。他恨不得把我们都撇开,来独吞这份家产。爹在的时候还好,爹不在了,族里的人都得听二叔摆布。如果我们的事再露了马脚,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可是,可是,孩子怎么办?你总得想个办法呀!这个,早晚都是要暴露的呀!”“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哲仿佛下了决心似的,“小娘,容我再想想,我会想到妥善处理的办法的。”“你的意思还是……”“是,你先离开家一段时间,等这里稳定下来,我会把你和孩子接过来。”“我不信,我不信。”春艳泪如泉涌,“三姐出了这事,连命都搭上了,你三叔连个屁也不敢放一个。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为了你们自己,需要的时候占了我们的身子,一旦出事,都躲得远远的,跟没事人一样。”春艳自己也说不出哪来那么大火气,“你说过的,你爱我,宁可不要这份家产。是的,远走高飞,你说的是一块飞。现在却是要赶我走。”春艳的声音随着火气越来越大,哲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娘,你冷静点。”“我不要你叫我小娘,我是你的春艳。你一直这么叫我的。”“春艳,你先耐心地待几天,我再想想办法。”哲尽量压住烦躁的情绪,宽慰她,“如果真的闹腾起来,咱俩就都完了。”她看出他震颤了一下,很快扭身走了,只扔下一句话:“过几天我再来找你。”春艳跟着哲的脚步追到大院,但早已不见了他的影子。她痴痴地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过几天,可是再过几天自己的整个身子就显形了呀!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2:06:33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这个家不能再呆下去了。出逃?对,只能这样。可是,这寒冬腊月,拖着这么笨重的身子又能逃到哪里去?
  可是,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怎么,留在古家只能是一种奢望。哲保护不了她,她的结局只能跟三姐一样。
  但,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逃了,那太对不起三姐了。对,一定要找古月斋,向他问个清楚,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喜欢的时候就像猫儿见了腥似的,一旦事发,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她擦干泪,强忍着内心的伤痛,走向秋霜的住处。大门敞开着,屋里黑洞洞的,她刚要转身,却听到面里嘤嘤的啜泣声。

  第三章

  小青,是小青。这个时候,也只有她会在这里。她怕吓着了她,轻轻唤了几声,很快,窗子上透出了微弱的光。
  不一会,房门打开了,屋子里凌乱不堪,还没等她看清小青的模样,小青带着哭腔,一把搂住她:“春艳姐姐……”春艳拍打着她的肩膀,同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汩汩地往外涌。两个人就这么抱着,抽泣着。终于,春艳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小青:“告诉我,小青,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青强忍住泪。
  “春艳姐姐,其实,我家姑娘早就料到这一天了,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她跟三老爷已经有半年了,我劝过她多次,可她就是不听,她说,只要一辈子碰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就是死了也值了。你是知道我家姑娘的性子的,她认准的事儿,三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没有想到,古月亭早就把她视作眼中钉,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说着,就又忍不住大放悲声,“也怨三老爷,不分场合地要她,结果被古月亭安排的人给抓了。”春艳咬牙切齿,“古月亭,你不是人……”小青哽咽着,“其实,我现在才看清了,男人都不是东西。要你的时候,说得比蜜还甜,一旦出了事,就跟无头苍蝇似的,一点办法也没有。那个三老爷,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家姑娘,可出了事,就不知藏哪儿去了。或许,只有他站出来,这事才有挽回的余地。”“三老爷躲避的事,秋霜姐知道吗?”小青摇摇头,“可惜,姑娘到死也没有看清她喜欢的男人的真面目。”“那样倒好,”春艳像是自言自语,又更像是在安慰小青,“姐姐不知道这一切,走得会心安的。如果她真的知道了她喜欢的男人这么对她,死也不会瞑目的呀!”春艳抑止不住地大哭起来,小青也伤心地抱住春艳。
  “好妹妹,先别哭,”好一阵子,春艳终于冷静下来,“告诉我,三姐的尸体怎么弄的?”“阿婆告诉我,老尼已经准备好了埋葬的地方。怕闹得满城风雨,所以,她也并没有细说。”“这就好,这就好,”春艳长舒了一口气,“我想三姐一定会心安的。一定会的。”“三姐就这么走了,这些臭男人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上天不公啊!”小青的声音仍在颤抖。
  “你放心,”春艳紧紧抓住小青的手,“我要为三姐讨回公道。即使我讨不回来,上苍也决不会饶过他们的。”“但愿……”小青的拳头也攥紧了些,“不能便宜了这些王八蛋。”“我找古月亭去,”春艳猛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要向这个人面禽兽的东西讨个说法。”“我跟你一起去。”二人到了古月亭门前,大门紧闭,伴着一阵敲门声,一个仆人跑过来。
  “开门,我们要见二老爷。”春艳尽量压住愤怒的情绪,但她仍能觉出心在发抖。
  “二老爷不在,再说二老爷也吩咐过,没有他点头,任何人不准进来。”“放肆,”春艳不知哪来的勇气,“你一个下人,也不睁开狗眼瞧瞧我是谁?”“是是是,”仆人口气一下子缓和下来,“五太太你稍等,待我禀报老爷一声。”爽朗的笑声伴着脚步的杂沓声。
  “噢,是小嫂子啊?快进来!”又回头训斥,“瞎了眼的东西,也不看看是谁。还不快开门去。”随着“哎哎”的几声,门哗啦打开了。
  “二老爷,这么早,就关门闭户了呀?”春艳学着戏剧上的台词,不无讥讽地说。
  古月亭显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吃过饭,又没事做,刚要歇息呢。”古月亭边说边把二人带到客厅。这还是春艳进了古家门第一次来这里,但她顾不上看这些,而是单刀直入:“二老爷,你为什么要设计陷害秋霜姐?”“陷害?”古月亭猛地从扶手椅上弹起来,“小嫂子说话也太不着边际了吧?这是祖宗家法,小青姑娘可能知道。”“你……”小青愤然地逼近一步,可不知该说什么好。
  “祖宗家法,只是用来对付我们女人的吗?”“这个……”古月亭表现出那一贯的老练圆滑,“本不是我古月亭的意思。有什么不满,得问祖宗去。只有他们才说得清,到了小辈这里,只有执行家法的份。”“你……”春艳有些怒不可遏了,可是,面对世故的古月亭,只能盘算着怎么说才好。
  “好,那我问你,”春艳见古月亭只是拿祖宗家法来压她,便换了种口气,“你是不是也像对付秋霜姐姐一样对付冬梅和夏燕,把大老爷一家赶尽杀绝?”“瞧你这话怎么说的?”古月亭摊开双手,“我古月亭做事历来坦坦荡荡,哪里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我要真的下黑手,对谁不能下,偏偏对自己家里人?”他话锋一转,“当然,祖宗之法不可违,如果触犯了家法,那就另当别论了。”很快他又觉出了这话的不妥,“不过,这也不是我古月亭个人的事,是整个族里的事。上面有族长呢,我也不过是族里的普通一员。”春艳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冰冷,充满寒气,“大老爷没了,二老爷你就可以一手遮天了。谁不知道你官府里有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秋霜姐说的没错,这下好了,把大老爷全家弄散了,古家的全部家业也都是你的了。”“你,”这回轮到古月亭气得脸色发白,但很快就换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小嫂子真会开玩笑,大哥尸骨未寒,我怎么能做出这等伤天理的事来?你也不想想,就我在城里的势力,还用得着靠祖宗这份家业吗?”“听着像有理,可事实呢?”春艳向前逼了一步,古月亭又坐回到扶手椅上。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2:06:5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蛮好的,”春艳冷冷一笑,“三姐出了这档子事,连三老爷也抬不起头来,当然就更不好跟你来争什么了。那样你就会说,你连大哥的女人都敢沾,还好意思来管理这个家?真是一箭双雕的妙计,是这样吗?”“哈哈哈哈,”古月亭浪声大笑起来,“真是好眼力,可惜我的几个女人一个个蠢猪似的,要是有一半像你就好了。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就算你说得对,我古月亭做事也是有根有据不失分寸的,决不无端陷害人。自己做出来的,自然也就怨不得我。”春艳觉得有股泪水往外涌,不知是伤痛三姐还是痛恨这个人面兽心的古月亭。
  “算你有种,终于承认了。”春艳冷峻的目光直视着他。
  “我承认?我承认什么了?”古月亭自知忙中失言,耸了耸肩膀,“我也不过是说个常理就是了。若是真的,我古月亭还下不了这狠手呢。”“好,”春艳一咬牙,“这可是你说的,放过他们孤儿寡母,也为自己的子孙积些阴德。”“你……”古月亭的身子又蹦起来,“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积阴德?”“我也是真心为二老爷好呢,”连春艳自己也吃惊,这个晚上居然能说出这番话,她觉得,这是三姐给了她力量。三姐命都可以舍上,自己也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为我?”古月亭狐疑地打量着她。
  “是,”春艳斩钉截铁,“你的所作所为,大老爷会看得一清二楚,若要斩草除根,怕是把整个古家都斩了,连你也不能例外。”“放肆。你……”古月亭气得说不上话,但马上口气又和缓了些,“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大哥喜欢的女人,我会……”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会怎么样?”春艳反唇相讥,“这还真是个难题。女人算什么,不就是你们男人的玩具吗?大老爷喜欢,可是大老爷没了;三老爷还在呢,可她喜欢的女人都要死了,他还躲着像个乌龟一样不敢露头。这就是你们男人吗?”“你、你、你……”古月亭再也坐不住了,但声音依旧平和如初,“我古月亭在商场上打拼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还真没碰到过这么蛮不讲理的。要不是上有祖训,下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我是不会这么耐住性子的。”“那么看来,我春艳还真够有脸的,”春艳不依不饶,“谢谢二老爷的赏脸。不过,二老爷也不能只赏我一个人的脸,放过你大哥一家,相信你这辈子一定洪福齐天。”灯影里的古月亭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知道再这样争执下去只能自取其辱,于是扮出笑脸,假惺惺地说了句:“小嫂子也一样。”然后高喊了一声,“阿福——”阿福从外面跑进来,“老爷,有事您吩咐。”“五太太和小青姑娘累了,送她们回去休息吧!”说罢,眯上了眼。
  “是,老爷。”阿福一躬身,又转向春艳和小青,“太太、姑娘,请——”春艳知道再斗下去也没什么结果,泪水又控制不住地往上涌。
  她回转身子,很快又转向古月亭,“二老爷你记住春艳说得话,你的一切,大老爷在天上都看着呢,不怕遭报应,你就随心所欲好了。”说罢,急走两步,冲到院子里,趴在小青的肩上,呜呜地哭了。
  自始至终,小青没说一句话,她只是屏住呼吸,感受春艳吐出的每一个字。她没有想到,一向柔弱的春艳姐姐在紧要关头会这么坚强,而且,句句都在理上,连老奸巨滑的古月亭几次都卡了壳。她心里有些快意,这正是自己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全让春艳姐姐替她说了。当然,如果换成自己,古月亭也决不会让她说下去了,毕竟,春艳姐姐有她的地位在。
  这个晚上黑漆漆的,借着窗子里透出的光线,摸索着来到秋霜的住处。她们在门前站了一会,小青拉过春艳的手,“姐姐,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吧,就像我们姑娘在的时候一样,我们好好说说话。”春艳正是这么想的,见小青这么说,也就随着跟进来。烛光渐渐亮堂起来,反倒显得偌大的屋子灰蒙蒙的了。
  她们躺在炕上,好久没有说话。经过这一番争执,春艳彻底明白了古月亭的用意。显然,这个家是不能再呆下去的了。如果等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到时,不光自己,连哲也一块葬送了。
  还是小青打破了沉默。
  “春艳姐,要是我们姑娘还在这里该多好啊!”“是,小青,我也觉得三姐还没有走,她就躺在我们身边。”春艳慨叹一声,“来到古家,最让我欣慰的就是认识了三姐跟你。谁成想,三姐这么快就走了。说实话,我觉得三姐走得不委屈,如果换成我,我也愿意走三姐这条路。与其孤苦地在这里守一辈子,还真不如好好爱一场然后带着这份爱离开呢。只是可惜,三姐不知道她爱的那一个一样是不值得自己付出这么多的人。我们女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傻。”她顿了顿,烛光里的小青纯美的像一只纯洁的羔羊,她禁不住顺理着她的刘海。
  “我来古家之前,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继续说,“自打来了古家,才懂得,爱,其实也是靠不住的。特别是像这样的大户人家,他们有钱,不会像我们女孩子一样把爱放在一个人身上。所以,我又替三姐抱屈了,她的死又不值得了。”小青只是静静地听着。自打秋霜走了,她一直没有合眼,现在或许真的累了,迷迷糊糊地听着春艳说,可只要春艳一停下来,她就会再张开眼,“姐姐,你说,我听。”小青真的睡过去了,春艳已经听到她轻微的鼾声。可春艳怎么也睡不着,特别是躺在秋霜躺过的地方,她的眼前也就更多地闪过秋霜的影子。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2: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三姐,三姐,”她在心里轻声呼唤,“你真的走了吗?你不该走啊!你说过,咱们姊妹三个要永远在一起的。”可是,秋霜真的走了,被可恶的男人沉到塘里去了。那黑洞洞的冰窟不知延伸向哪里。三姐真的顺着那个冰窟往前走了吗?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真想跟三姐一道,也好做个伴儿,说个话儿。肚子里鲜活的生灵,让她有些不舍,觉得自己生命的金贵。

  第四章

  已经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了,春艳才朦朦胧胧地睡去。待到睁开眼,阳光已斜洒进屋子,看过去,有些晃眼。
  她伸了下胳膊,翻个身,才意识到竟是在秋霜家里。噢,是了,昨晚是跟小青在这里睡的。可是,小青呢?她打量了一个四周,不见小青的踪影,刚要唤她,就听到小青关切的话语,“春艳姐姐,你醒啦?”春艳扭过头,却见小青正在另一侧,她想笑,但终于也没笑出来,只是嗯了一声,穿好衣服,梳理发辫。
  “姐姐,饭我已经端来了,咱们一块吃吧。”小青出去了一趟,回来说。
  “谢谢小青,”说过这四个字,想到秋霜,鼻子又一阵酸涩。
  两个人默默吃了一点,就再也没有食欲了。春艳放下筷子,立起身,打开屋门,一股凉飕飕的风扑面而来,但太阳却是极好的。
  “小青,我想到后花园走走,夜里我得一梦,三姐说要在那里等我。”她的泪又禁不住挂满了眼眶,“我总觉得,三姐并没有走,她舍不得我们。她喜欢那个后花园,虽说冬天,花儿早就凋落了,三姐一定还是喜欢那里的。何况我的梦里,花儿是正开着的,三姐正笑着向我招手呢。或者,三姐就像书上说的,成了园中仙子了吧?”一句话,说的小青的眼里也湿润起来。
  “正是这话呢,姐姐。”小青怕春艳看见,回头揩了揩眼睛,“姐姐一定在等我们的。不如,我们一块去吧。”春艳低低说了一个字:“好。”后花园的大门竟是半掩着的,好像有人进来过。也或许,这个时节根本不会有人到这个园子里来,也就干脆不锁了。春艳和小青并没有在意这个,只是沿着她们上次走过的路默默地前行。
  虽说天气晴好,走进园子,还是感觉到干冷的风径直往骨缝里钻。春艳不觉身子抖了一下,“小青妹妹,冷吗?”“还好,姐姐,”小青感觉自己的眼睛又湿润了,“想着我家姑娘冰天里的样子,我就心疼。这样子,也就能感受到姑娘是什么样的滋味了。”这句话,勾起了春艳更多的往事。才嫁过门的第三天,秋霜姐姐就带自己来这个园子。那时,正是春暖花开,是这儿优美的景致消解了来到古家后的烦恼。从此,这个看上去有些古里古怪的秋霜,成了最知心的姐姐。慢慢地,从她冷傲的面孔上,感受到她一颗火热的心。是啊,她的冷,是基于她跟自己有些相似的遭遇;她的热,又是源于相同的遭遇给予一个女孩子的同情。
  现在,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唯一能说知心话的姐姐了,怎不令人心痛?走在这条路上,不断有秋霜的影子在眼前闪现。那个秋收时节,古月亭的话里明明在暗示什么。显然,秋霜姐现在的结局,是古月亭早就预谋好了的。三姐似乎也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可还是坚定不移地往下走,就是为了追寻属于自己的爱情,宁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由三姐,不觉想到了古月斋,这个三姐为他付出了一切的男人,在最紧要的关头却躲得远远的。若是三姐知道他这样子,她会后悔为他的付出吗?三姐虽然带着遗憾,但她一定不会后悔,因为她心里是装着对那个男人的爱和男人对她的爱走的。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怕脆弱的神经再也抵挡不住这些旧事的缠绕。或许,过去的永远成为过去,现在,三姐临终前的话还在春艳脑际飘荡:大太太是无辜的。
  三姐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显然,秋霜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或许,古月亭要对大哥整个一家子下手了。她记得以前在冬梅家里秋霜警告她们的话,仿佛那个时候秋霜就已经预感到什么。古月亭之所以以首先要置她于死地,怕是与这事有些关系。
  寒风里,枝梢在耳际“咝咝”作响,春艳和小青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远远的,一棵高大的树孤独地立在那儿,不用说,它就长在浅水湾附近了。那个夏天,也就是在这棵树下,她跟秋霜说了那么多知心话。还有,那时的小青,也像自己没过门的时候一样,天真快乐,无忧无虑,把一捧捧鲜花野草扔到她们面前。
  季节变了,环境变了,人的心景也随之而变化。因为秋霜的死,小青再也现不出天真的表情了,她长大了,成熟了,就像自己这半年来的心理变迁一样。
  那株硕大的野槐下,她找到了她跟秋霜坐在那儿说话的地方,然而,草已干枯,更没有绿叶蔽荫,只有它自己僵硬地立在那儿,似在诉说千般委屈。春艳张开双臂,把身子整个贴上去。
  树身透着凉凉的肃杀之气,但她的眼角有热泪在往外渗。
  “姐姐,姐姐,”她带着哭腔喃喃低语,“你为什么抛下妹妹一个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走了哇。妹妹舍不得你呀!你快回来吧,妹妹永远陪你一起玩。”伤感的话语,感染了一旁的小青,她也学着春艳的样子,张开双臂,仿佛这棵冰凉的树就是与自己相伴了十八年的那个好姐姐。
  虽说太阳升高了些,但风越刮越大,都能听到上面传下来的尖利的呼啸了。难道,这棵粗大的古槐也在为秋霜的死哀号?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2:07:1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春艳不愿意再踏上往东去的那条羊肠小道,因为那时她已有了哲,从那锈蚀的大铁门,就能看到秋霜说的女子沉塘的地方。那时,恐惧占据着她的神经。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秋霜讲给她的那些似是遥远的故事,却在她自己身上应验了。现在,春艳怕的不是这个,沉塘又怎么样,秋霜姐姐在那里等着自己呢。
  她擦净泪,拉着小青,走上那条羊肠小道,越走,越觉得整个天地也是悲凉的。她们的脚步迈得很慢也很沉重,她们的手互相握着,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寒冷了。
  春艳想,她该站在遥望荷花塘的地方,而这次,她要看秋霜,因为她是属于那个美丽的名字的。
  猛然抬头,春艳吃了一惊,透过干枯的枝条,隐隐现出一个晃动的影子。奇怪,大冷的天,谁还在这里晃荡?难道,真是三姐显灵了不成?
  她拉着小青,不顾树条在身上脸上抽打,快步斜穿过去。
  “姐姐,姐姐,”她在心里轻唤。很快就要到跟前了,她的目光一下子凝滞不动了。
  那个穿着翻毛大衣的影子显然不是秋霜,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
  “古月斋,”小青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小青一说,春艳也看出来了,的确是古月斋。他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将到跟前,小青愤怒地吼了一声,“古月斋,你个王八蛋。”古月斋显然也被这凛冽寒风中的一声霹雳吓了一跳,猛地扭过酱紫的脸。
  “五太太,小青,你们怎么来了?”古月斋一脸诧异。
  “古月斋,你个混蛋,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小青,别这样,”春艳小声阻止她。
  小青并不理会这些,直奔过去抓住古月斋的衣领。
  “姑娘出事了,你为什么不去救她?只有你才可以救她啊!可你是死人吗?越是这个时候,反躲起来了。你还是男人吗?”“我,我……”古月斋一时语塞。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她,你喜欢她,你愿意一辈子守着她,你愿意为她去死。好,”小青指向荷花塘方向,“现在姑娘走了,你也跟着她去呀?!”“小青,你听我解释。”古月斋的紫脸膛开始变白。
  “呸,我不要听你解释。有话解释给我们姑娘去。她喜欢听你说话。既然你还喜欢她,就跟她说去吧,她还在那儿等你。”小青连竹炮似的一口气说下来,“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她愿意为你去死,她愿意为你承担一切责任。可是你呢,连放一个屁的勇气都没有。狼心狗肺的东西,别人不知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小青,你误会我了,”古月斋扎煞两手,着急地辩解。
  “我误会你了?”小青凄冷地一笑,“我是有些误会,我误以为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误以为你对我家姑娘是诚心诚意的,我误以为我家姑娘付出生命的代价是值得的。可是,”小青嘴唇哆嗦,声音有些哽咽,“可是,连我们姑娘自己也没有想到,她遇到的还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懦夫。姑娘如果地下有知,她会觉得自己死得不值。”“小青,你听我……”“我不要听,有本事你解释给我们姑娘听去,”小青打断他,“你以为你们古家家大业大就可以不拿我们女人当人了吗?我们姑娘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识礼。她看中的不是钱,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幸福。她有自己的追求,那就是对真诚的爱的渴望。但是,”小青仰天大笑,“但是她错了,到死她也没有醒悟过来。没有哪个男人是靠得住的,包括你,古月斋。”“我……”“你什么?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忏悔吗?忏悔算什么,你哄得了老天,哄不了你自己的良心。你摸着胸口问问自己,你对得起我家姑娘吗?要是出事之后你能为姑娘说句话,也算你古月斋有种。现在,姑娘走了,你又冒充起情种来了。”小青越说越激动,“那天没看到姑娘沉塘有些遗憾是吧?所以,现在再站在这里恢复当时的那一幕,对吗?现在好了,你也玩够了,她也不再是你的累赘了。可是,你睡觉可得小心,我家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她要知道了真相,会随时向你索命。”“小青,”春艳一把拽住她,“你让他解释,听听他有什么说法。”小青气呼呼地扭过脸,恨恨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古月斋尴尬至极,他没有想到,小青的话像一把把锐利的小刀,刀刀刺在自己心上。他埋下头,声调低沉。
  “小青,我知道你恨我。我和你们姑娘的事,你是最清楚的,相信你也能看出来,我对秋霜是真心的。自打秋霜进古家,我就喜欢上了,我总觉得她距离我那么远。是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给了我勇气。这半年来,是秋霜让我懂得了做一个男人是多么幸福的事,同时也让我知道了,在享受这份幸福的同时,还要承提相应的责任。我从来也没有碰到过这么有见识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家,我真想跟她远走高飞。”“家,家,又是家,”小青怒不可遏地盯着他,“不管你们男人嘴里说得有多甜,哪怕就像你说的爱得再深,也还是撇不开你们的家。所以,到了紧要关头,就把爱的女人扔到一边,然后,痛哭流涕地忏悔一番。用不了多久,就又可以另寻新欢了,是不是?”“我没有,”古月斋扑嗵一声跪在小青面前,“我要有一句谎言,天打五雷轰。我知道我救不了秋霜,因为我二哥早就想置她于死地了。秋霜多次告诉过我,二哥想独霸这份家业,我一直不信他会这么恶毒,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亲兄弟啊!可是,他真的下手了,正好借着这事也把我整倒。”“又是你,”小青不耐烦了,“你要是跟我们姑娘去了,他也就整不倒你了。”古月斋一时语塞。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2:07:35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春艳让古月斋立起身。
  “你刚才说什么?古月亭要独吞这个家?那大太太呢?”春艳警觉地问,尽量不显出内心的恐慌。
  “正是这话呢,”没有了小青的咄咄逼人,古月斋情绪放松了一些,“二哥早就查明,冬梅和夏燕的孩子也不是大哥的,只等大哥一死,他好下手。现在,他干脆在县里托了关系,勾结卢赛飞准备把大哥一家清除,他好接管这个家。”后面的话,春艳再也听不进去了。那天,秋霜临死的时候,好像说过的就是这意思,没想到真的要应验了。
  她急急地拉上小青,“走。”小青走了几步,重又折回身子,瞪着眼直逼古月斋。古月斋不知她要做什么,呆愣地看着她。
  小青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运足了力气冲古月斋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扭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五章

  春艳匆匆忙忙赶回前院,却又不知该怎么跟大太太说。秋霜走了,走得那么决绝。而那个喜欢的她的男人,在她最危急的关头却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直到出事,才假惺惺地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哀痛。那么,自己喜欢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何况,自己跟秋霜姐姐一样,也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也就是说,下一个沉塘的就该是自己了。
  想到这些,她顾不上再去找大太太。她想,不管怎么说,大太太是清白的,她看到哲的第一眼,就认定那是古月轩的儿子,何况,以她在古家的威势,古月亭还不至于把她怎么样。
  可是,自己就不同了,自己才是刚过门半年多的小媳妇,而最要好的秋霜姐走了,没人能保护得了自己。曾经,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哲身上。但是,她从古月斋那里看到,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一样靠不住。
  秋霜的影子不断在眼前飘浮,如果让古月亭知道了自己的事,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她后悔走出这一步。不,不是这一步,从答应古家求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自己悲剧的命运了。
  其实,春艳也算得上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只因老父是古月轩的拜把兄弟,自然偶尔会到自己家拜访,也就免不了也见上古月轩一两面。不过,那时的古月轩风度翩翩一表人材,年方二八的她,躲在屏风后面不觉怦然心动。
  虽说这时的古月轩已近五十,由于保养得法,面色红晕,气宇轩昂,脸上几道深深浅浅的皱折,更增加了他不凡的气度。那天媒婆来提亲,春艳一听正是那位心仪已久的古月轩,脸上虽羞怯怯的,心里却美滋滋的。
  当她坐在花轿里悠搭悠搭的时候,说不出内心是啥滋味,除了偶尔打破规矩掀起轿帘向外面望几眼,就是闭目想象着可能发生的一切。而这时的春艳,正好刚过十九岁生日,她也是生日那天得知这件喜事的,而这件事比自己过生日还要喜。
  连爹爹也看出了她乐不可支的样子,她的爹爹也便跟着她一块乐。在爹爹的眼里,女儿成了一棵摇钱树,连上了古家,就会有滚滚不尽的财源,这下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惜的是,这时的老父已经得知了古月轩的病情,怕是只得了财宝,而损失了女儿。他可管不了那么多,女孩子嘛,最终都是人家的,能换回钱来,那才是真正的宝贝女儿。
  春艳可不是父亲想的那样。打从十六岁见到了古月轩情窦初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踅摸着能看得上眼的男人。不知为何,虽是小小女子,却早有了一颗成熟的心,毛头小伙子根本不往心里去。也就在这个时候,古月轩出现了,从第一眼开始,她的心里划过一道弧线。可偏偏这样的事又不能跟外人提。这样一晃又是两年,她尝到了相思的滋味,静日里情思睡昏昏,老也打不起精神。特别是这种没有结局的单相思,让春艳小姐茶饭不思,日渐憔悴。
  她的爹爹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只是不知女儿相中的是哪一家。按说,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见过几个正经男人,再说,这样的事,也还是尊父母之命、听媒妁之言才是正理。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古家来提亲了,是古月轩点名相中了自己的女儿。这令他暗暗纳罕:春艳并没有跟古月轩照过面呀?我家的女儿咋就入了他的眼?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古月轩由于常逛胭脂巷,感染上了那种见不得人的病,根本不能再沾女人,别人不知,他却略知一二。何况,他也几个月没有见到古月轩啦,不知那家伙身子骨还行不行。
  他叫过女儿,媒婆当着她的面把古家的意思婉转地说了。他也旁敲侧击,言外之意是女儿如若不从,这事也就全当没提过。没想到,春艳非但没有拒绝,还偎在父亲怀里撒娇撒痴。
  “女儿的事,爹爹说嘛。”她爹一时没弄清女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是疑惑地望着女儿。
  “爹爹,你快说嘛。”春艳摇晃着爹爹的胳膊,内心的渴望溢于言表。
  “女儿的意思,是答应这门亲事?”“这才是我的好爹爹嘛。”春艳自知失言,赶紧拿手帕捂住眼,故意拿话遮掩,“我听说那个古月轩是爹爹的好朋友嘛,所以,女儿不敢拂了爹爹的意。其实,”她装出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从本心里讲,女儿怎么肯嫁给一个老头子呢。”爹爹捻着胡须沉吟了半天,“如果女儿觉得不妥,这事也就算了吧。”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女儿竟然憋红了脸,“爹爹,为了你,女儿已经答应了嘛,怎么爹又反悔了?出尔反尔的,这叫你以后怎么在朋友面前抬起头来?”听上去倒是为爹爹争个脸面了。爹爹赞许地点点头,“也好。这也是为父的意思呢。”他转过身对着媒婆:“如果这事妥了呢,不知……”媒婆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大红喜帖。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2:07:4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噢,老爷,我家老爷已经下好了礼单,请老爷过目。”爹爹呷了一口婆子倒上的茶水,又捋着胡须故意沉吟了半晌,不住地点头又摇头,让媒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爹爹又喝了一大口,“你们老爷还有什么话吗?”“噢,有,”媒婆回望了一眼,一旁的男仆走近前,也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折子,抖了抖,扯平,放在爹爹面前。
  爹爹扫视了一眼,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一边点头,一边“嗯”、“嗯”着。
  媒婆刚走了不大一会,母亲从套间房里出来。她虽未听得清,但从那言谈里也隐约感觉出了些什么,仿佛与跟女儿提亲的事有关。女儿都这么大了,做母亲的当然也一直关心着,但总得有个相巧的人家呀?母亲曾经告诉过春艳,自打进了这个家,福虽没大享到,却也不愁吃不愁穿,身为女人,还能希求什么呢?再加上老头子除了看重钱,也还算解事明理,在她看来,能如此,则也心满意足了。
  当然,自己跟母亲的根基不同。母亲生在一个破落的小山村,父母身体都不太好,哥哥为人老实忠厚,也就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勉强混个温饱。出嫁的那会,父亲正病得厉害,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辗转找到了爹爹这样的富足人家,倒不是为了能捣腾多少钱,至少自己的娃儿不用再像父辈那么受罪。
  按爹爹当时的家庭条件,与母亲这样的穷家门是无论如何也搭不上界的。可来提亲的婆子说,那可是三里八乡的美人胚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呢。要还是皇帝那会儿,怕是早就选到宫里去做了娘娘了。经婆子这么一说,爹爹的心动了,但还是不敢断定媒婆话的真假。按说那个时候,姑娘嫁不嫁,全凭媒婆一句话;掀起红盖头,才知媳妇美与丑。爹爹可不想就这么蒙在鼓里,他经人指点打破常规,趁母亲下地干活的当儿装作没事人一样在不远处瞅了半天,那身材,那相貌,那眉眼,几乎没把爹爹的魂给勾了去。媒婆的话是不假,这天仙样的美人儿,不弄个金屋藏起来,真有些可惜了呢。
  回到家整个夜晚没睡好,那个干活的女娃子,咋就那么水灵呢?他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想,要是放在自己的家里养一养,那不真成了天仙才怪。
  他不敢跟爹说,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自己的娘,他娘就这么一个儿子,知道拗不过他,也就不再计较,甚至主动找媒人传话,亲事就爽快地订下来了。
  娘后来告诉春艳,那时,她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这个家的。入洞房之前,还不知自己的男人什么样儿呢。只是听说这是一户很好的人家,光家里收到的彩礼就能看得出来。当吹吹打打的花轿把她抬进这个家,她一直闭着眼睛想心事。那个山窝窝虽穷,可是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父母哥哥,而如今,要到一个陌生地方来了,而且,这一来,就注定了自己一辈子的命运,又不觉心酸落泪。
  说到这里,娘还告诉了她这个特别的夜晚需要准备些什么,特别是心理上要有充分的准备。当娘说这些的时候,春艳的脸刷地红了。即使母亲不说,她也早就期待着,但她还是装作不好意思,心里却是急切地盼着母亲往下说。果然,说到要紧处,娘走近前,轻抚着她的脸颊,她自己也觉出,她的脸一定烧得厉害。好在,母亲比她还明白,一遍遍抚摸来抚摸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其实男人都这样。哪个女孩子迟早会有这一天。慢慢也就习惯了。”娘的话听上去断断续续,但她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就是要她接受可能来临的一切。是的,春艳心里暗笑,不用母亲说,自己也早盼着这一刻的来临了。只是不管娘怎么说,也想象不出那一刻会是什么样子。越是这样,渴望的心也就越强烈。娘还说,出嫁的那天,她觉得特别害怕,可做过那事后,心也就慢慢恢复平静了。那时心里,也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特别是当次日早起看到这么大的宅院,反而有种心有所归的感觉。娘又明确告诉她,古家的宅院比自己家的这个还要大。
  春艳想象着娘说的每一句话。她留恋自己的这个家,想象着古家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更何况,古月轩的影子就不断在自己眼前闪现,那是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是的,喜欢,说不出为什么的喜欢,甚至渴望早些见到他,躺在他的怀里任其蹂躏。她在心里骂自己不要脸,居然想这些羞事。但她相信娘一定没有看到她心底里。她想,娘是怀着恐惧的心理上的花轿,居然把日子过得这么有滋有味,就更不用说自己这么迫不及待了。当然,这也是娘对自己的心理安慰,其实娘哪里知道,自己的心里哪里有一丝丝的害怕?
  自从订下这门亲事,爹爹反而话更少了。或许,爹爹看重的是收到的财物,至于女儿怎么样,自然不如当娘的想得细致。但有一点爹爹清楚,虽说古月轩家境不错,但要说女儿能得到什么好,怕是有些难。他以一个男人的心态理解男人,更何况古月轩有了好几房姨太太了呢。这些扎在女人堆里的男人,也就只是图个一时新鲜,一旦玩够了,新鲜劲儿一过,就又到别处寻花问柳去了。还有一事更让他心里牵着一个结:这个古月轩的病到底到了何种程度,自己心里不清楚,总是疙疙瘩瘩的,万一……他不敢想更多,怕动摇了自己的信心。不管怎么,就看女儿的造化吧!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啊!女人,不就是这个样子吗?走一步看一步,全凭运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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