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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飘泊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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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宅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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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5:13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四娘,这么看着我干么?”夏燕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专注了,噢噢了两声,“你娘呢?”还没等娇娇开口,冬梅已站在了门口:“刚想出去玩儿呢,四妹就来了。”娇娇蹦蹦跳跳地跑了,二人进屋,炕上坐了。冬梅拿了些瓜子过来,二人边嗑边说些闲话。
  闲话中不觉提起那天后花园的事,冬梅的神色也有些异样。
  “我也觉得不对劲呢,”冬梅向窗外扫了一眼,“二老爷说话怪里怪气的,真让人弄不懂在搞些什么名堂。”“我听人说,二老爷挺喜欢三姐的,三姐不搭理他,所以见了面,总是怄气。”“说来也就奇了,以秋霜的品性,应该是喜欢这样有能为的人,可只要他们一碰面,就都跟吃了枪药似的,恨不得哐哐哐干几仗。”“唉,男人的心,真是估摸不透,你顺了他,他瞧不起你;你若不依,他就又想法子整你。”冬梅听到这话扑哧笑了,“听你说得一板一眼,像是经历过似的。”夏燕脸刷地红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哪里就有那么些经历?倒是姐姐见多识广的,总该知道些这方面的事。”“我也就是比你大几岁就是咧,”冬梅认真地说,“怎么说你也是城里来的,跟我们乡下人不一样。”“就十里八里地,哪里就城里乡下了?古家的事,除了大太太,还不就得靠二姐撑着,我们也就随风草就是了。”“越说越不像话了,”冬梅点了夏燕额头一下,不觉又笑出来,“咱们姊妹几个,各怀鬼胎,也就上天不知了。”夏燕听出了冬梅话里有话,也跟着笑起来。
  “二姐这一说,倒像是咱们姊妹几个有仇似的,哪里就各怀鬼胎了?”冬梅嘻嘻一笑,“这话听着别扭,可最是真实呢。”正说笑间,院里也传来了咯咯的笑声,倒把二人吓了一跳。
  冬梅跳下炕,“死丫头,总是这么不检点,吓死老娘了。”“不做愧心事,不怕鬼叫门,显见得是你心里有鬼了。”秋霜止住笑,跟着冬梅坐到炕桌旁。
  “你咋跑这儿来了?”冬梅抓一把瓜子,放到秋霜坐的那一边炕桌上。
  “只兴四妹来,我就不能来啊?”秋霜故意板着脸,却又忍不住一下子笑出来,“都是四妹惹得呢。小青告诉我四妹找过我,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呢。先是赶到四妹家,却见大门紧锁,正疑惑什么事呢,碰见娇娇,说四丫头跑这儿来了。害得我又赶过来。”冬梅也笑了,“我说四妹怎么今儿个这么好跑来看我呢,原来是顺水人情呀。”夏燕也不言语,就听二人斗嘴,见冬梅说到这话,才沉下脸,“也不是人情不人情,我只是觉得那天老爷急急火火地叫二老爷和三老爷,怕是有什么事呢。”“能有什么事?”秋霜扮作一副黑煞星的模样,故意向她俩张牙舞爪的,“老爷看来是不行了,先拉你们沉塘去。”冬梅和夏燕同时紫胀了脸,愕然地望着秋霜。
  好一歇,冬梅才缓过神来。
  “死丫头,又说这话,也不怕烂舌头。”冬梅捏住秋霜的鼻子,“要是真的那样,你也得陪着去。”“我倒是想呢,”秋霜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要是真能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就那么样死了也值得。”“还说二老爷呢,自己就先没人话。”冬梅故意咬牙切齿地,“不是出家,就是死啊活的,没点正形。”“心里话,还不能说出来吗?”秋霜并不理会,还是一个劲地说下去,“女人就不是人了吗?女人也有爱的自由,并不是非得做男人的玩物。”“三姐看书看多了,尽是些听不懂的大道理。”夏燕终于搭上了腔。
  “大道理?我也就说说事实罢了。”秋霜并没有争辨下去的意思,剥个瓜子,扔到嘴里,“我就知道二姐和四妹不愿听这个,可是我还是要说。不为自己着想,活着也白搭。”“这话倒是在理,”冬梅接过话茬,“要活就好好活着,不然,也倒没大意思。”言来语去,不觉已近中午,秋霜挪了挪身子,“不早啦,该回去啦。”“不如一起吃吧,机会难得呢。”冬梅扯住秋霜,“若是错过了这机会,还不知几时姊妹几个才能凑到一块。”“二姐说的极是,”夏燕渴望地看着秋霜,“不如就叫丫头们送些菜来,姊妹也好一起说说话儿。”秋霜重又坐下来,“说得也是,不过,得叫上五妹才好,不然,面子上过不去。”“这个容易,”冬梅边说边跳下炕,口里不停地喊着,“柳莺,柳莺——”柳莺从外面跑进来,大口喘着气,“二太太——”“你去把五太太叫来,就说几位太太都在的。”柳莺“唉”了一声,转身刚要跑,冬梅又喊住了她。
  “告诉桃红,让她去厨房里,把姊妹几个的饭一块弄这儿来。”柳莺又答应了一声,很快不见了影儿。
  难得有这样的相聚,春艳听到这话,兴冲冲地赶来了,见秋霜和夏燕真的在,又嘻嘻哈哈说笑了一场,不一会,饭就上来了。
  自打春艳来到古家,这样的场面没经历过几次,特别是只有几房姨太太在一起,更是开了先例。还好,几位姐姐面子上都还极好的,也就不再介意,很快融入到这欢快的氛围之中。
  菜上了不少,也就顺便喝了几盅,春艳心里觉得暖融融的。在家里,她就听娘说,这样的姊妹是极难相处的;而现在,她倒沉醉于这样的场合之中了。她想,如果不是古月轩病成这样子,姊妹几个和和气气地守在一起,该是多么快乐啊!
  可是,姊妹几个中,她最了解古月轩的病情。虽说时好时坏,但总的说来每况愈下,怕是熬不了多久啦。又不能明说,别人问起,也只是轻描淡写,甚至闪烁其辞。好在,别人也只是表面关心一下而已,并不在乎实际的情况,几句搪塞过去,别人也就移开话题。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7:4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当着姐姐们的面,她也并没有敢多喝,并非没有酒量,而是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冬梅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关切地问:“五妹,不舒服吗?”春艳赶紧掩饰住慌乱的情绪,“没,没有……只是,我打小就滴酒不沾的。”“那才更要多喝些呢,”还是秋霜大大咧咧直来直去,“喝多了,那些忧愁啊烦恼啊什么的就全都消了。”“三姐尽是这种话,生生把人都教坏了。”夏燕举起杯子,“既然三姐说得这么好,我敬三姐一杯。”“当我不敢啊?”秋霜抓过酒壶,斟满了,还没等夏燕把杯子碰过来,一仰脖喝了个净光。
  “三姐真是爽快,”夏燕说过,对着酒杯哭丧着脸,手哆嗦着,酒淅沥沥地往外撒。
  “四妹捣鬼,该罚。”冬梅趁火打劫。
  “先免罚,把这个弄下去再说。”秋霜捂住嘴。
  夏燕眼一闭,捏住鼻子,猛地把酒杯送到唇边,一口灌了下去。跟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口里还咕哝着,“三姐想害死我呀?”冬梅她们三个都笑起来。
  “都是你自己先找的呢。”冬梅边笑边说。
  最开心的当属秋霜,她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一直以来,她都被一些心事缠绕着,只是不好说出口。现在,即使依然不能说,但可以通过另一种形式发泄,总有种满足感。
  春艳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酒足饭饱之后,她更多地想些开心的事。这些日子,除了跟哲幽会还会爽心些外,病榻上的古月轩把她搞得精疲力竭。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想那些,但那些事像幽灵一样总是在脑际挥之不去。
  冬梅和夏燕都有着相同的心思,她们的事,已不是她们自己的心事了,这更让她们犯难。她们既怕古月轩好起来知道了这些事;更担心一旦古月轩死了,古家查出来不会放过她们。
  她们的心思,都躲不过秋霜的眼睛去,但身为女人,她理解各自的难处,只是旁敲侧击地说几句风凉话就是了,从不在外面张扬什么。这点,冬梅和夏燕倒也放心。
  不明就理的春艳虽带着疑云,但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闲功夫想这些?只是,这个时候,快乐仿佛特别宠爱她们,正如秋霜所说,所有的忧愁都暂时回避开了,留下的只有欢声笑语。

  第二十一章

  欢乐的时刻总是短暂,笑闹中不觉日已西斜。
  “对了,”秋霜像是想起了什么似了,“今天还得到清风庵还个愿去。让你们这一搅和,倒忘了这茬了。”夏燕扑哧一乐,“这清风庵也亏得有三姐才香火鼎盛,像是上辈子欠了什么似的,有着还不完的愿。”秋霜脸还红红的,一把拧住夏燕的腮帮,把夏燕痛得龇呀咧嘴。
  看夏燕那表情,秋霜更是舒心地狂笑起来。
  “我就是要还一辈子的愿,怎么了?哪像你,整天就围着财啊宝的打转转。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红楼上都说'荒冢一堆草没了'呢。你个死丫头别成天说我坏话,有你好看。”边说边松了手,一把拉过春艳,“咱们姐俩做姑子去,留下两个肉眼凡胎的孬种做个守财奴吧。”冬梅一口水喷出来,“三妹酒一上脸,说话就没着没落了。你早做了姑子去,我们倒也省心,落个耳根清静。只是别把五妹教坏了,走了个丧门星,又跑来个母夜叉。”夏燕拍着手跳起来,“二姐这话在理,看三姐服不服。”“没空跟你们理论这些,”秋霜笑眯眯地又捏住夏燕的脸蛋,“这么白白净净的,老爷一旦走了,可别守不住。”“三妹,”冬梅忙掩住她的口,“说话总是这么没遮没拦的,要是上面听到了,吃不了兜着走。”“那才好了呢,正合你们的意。”秋霜并不在乎,仍旧大大咧咧地,“大不了一死,比做姑子还强呢。”“你呀你呀,尽是些歪理,”冬梅点了她额角几下,“快走吧快走吧,走了再也别回来。”秋霜嘻嘻哈哈笑着,拉上春艳,一溜烟跑出去了。
  凉风一吹,秋霜觉得酒劲直往上撞,春艳看她摇摇晃晃地,劝说道:“三姐,看你这样子。要不明儿再去吧。”“明儿,”秋霜眼白一翻,“我早就跟庵里说过的,咱可不能言而无信。”“可你醉醺醺的,怕也污了佛门净地。”“净地?”秋霜哈哈大笑起来,“五妹也弄这一套来唬我。”春艳不再言声,只得扶住她。秋霜嘴里还咕哝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阿弥陀佛。”说罢,放浪地笑起来,笑声在整个山涧回响。
  不多时,来到清风庵。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寺庙,座北朝南,进门一个大影壁墙,自东西进入,便是一宽敞的院落,沿东西两排古朴的建筑。从那色泽上,见出已有些年岁了。
  小尼把二人带到老尼的下榻处。春艳看得出来,秋霜跟这里的人是极相熟的,老尼的眼神里也看不出一点对秋霜责备,反倒命两个小尼把她扶上自己的睡榻,没说几句,秋霜竟呼呼睡去了。
  春艳有些不好意思,连连向老尼道歉。老尼说,“没什么的,她打小就这样。”“打小?”春艳惊讶地看着她。
  “是啊,难道秋霜没跟你说起过?”春艳困惑地摇摇头,“我和秋霜姐虽说是好姐妹,我也知道她常到这里上香还愿的,可她从来也没提跟你的关系。要不是今天跟她来,我连这里什么样也不知道呢。你知道的,我家老爷身体不好,我过门也才不久,生生被拴住了。平日里闷得狠,就是跟三姐在一起,还觉得开心些。”“这也是你三姐心中的一个结呢,”老尼唉叹一声,“她自小就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什么委屈?在家就跟公主似的,可那年山上闹土匪,她爹为了保护一门老少,才攀上了古家这门亲,秋霜开始以死相协,但看到爹娘老泪纵横的样子,心一软,也就认了。自打进了古家门,她就没好好笑过。”“那你们是怎么相识的呢?”春艳有些好奇。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8:05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说来话就长了,”老尼手捻佛珠,双目微闭,“我跟她的娘也算是老相识呢,她娘出嫁后,我也就无缘尘世了。她娘可怜我,央及夫家重修了这座寺院,从此我就出家,守在这里。还好,每年可以得些香火,少些世间的烦忧,也算幸事一桩。”春艳只是听着,并不搭话。她有些明白秋霜的怪异了,只是对方外之事知之甚少,怕哪一句说不到点子上,弄得颜面上不好看,也就说些古家听来的闲话。
  不觉过了一两个时辰,秋霜才懵里懵懂地醒来,口里还嘟囔着些什么。
  春艳过来摇了摇她,“三姐,来这里,就图睡个觉啊?快起来吧,天都要黑了呢。”老尼也笑着走近前,“是哩,姑娘,天不早了,该回去了。若不是晚了,有些话还真想跟姑娘说说呢,只能改日了。”秋霜一骨碌翻下身,故作责备地看着春艳,“天晚了吗?干么不早叫醒我?”“哪里怨得了五太太,还不都是你自己。”老尼爱抚地理了理她的发丝,“都这么大人了,性子就是改不了。”“那我来过,心也就算到了,”秋霜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表姨,等闲下来,也给五妹好好许个愿。”“这个没问题,”老尼脸上乐开了花,“你睡觉的时候,我就跟五太太说了不少,知道这也是个好姑娘呢。可惜,好姑娘咋就都命不济呢。”说着,倒独自个垂起泪来,春艳又跟着伤感了一回。
  出了庵门,太阳只在山的一角露着淡淡的红晕,又走了一程,反倒又露出它的半张笑脸了。这样的景色,山里长大的春艳并不陌生,但在今天,又有了些特别的含义。
  “秋霜姐,”春艳采了一朵野花,插到秋霜头上,禁不住好奇地问,“你是来还愿了,还是来认亲了?”“认亲?”秋霜狐疑地转过来,直直地盯着春艳。
  “不是吗?”春艳调皮地眨巴着眼,“我听你叫老尼叫表姨,怎么回事?”秋霜恍然大悟,拍了拍春艳的肩膀,“你不说,我都快忘这事了,只是一直这么叫着就是了。平时也没觉得什么,你这一说,还真觉得不是那么顺水顺风的呢。反正快到家了,咱们就坐这儿唠唠嗑,顺便也解开你心底的谜。”她指着一块平滑的山石,自己先坐下来,春艳正怀着好奇心,也在她身边坐了。
  “这样一说就远了,”秋霜望着西天的彩霞,似是讲一个悠远的故事,“表姨也是不幸的人呢。她跟我娘是极好的,我娘曾告诉过我,我娘出阁后,一个大户人家看上了她,立意要娶她,彩礼都送来了,可她就是执意不从。那大户盛怒之下发了话,除非她死了或出家,否则,谁若娶了她,就让他死得难堪。表姨是个倔强的女子,宁死也不从。没法子,家人只得遵从她的意愿,出家为尼。那会她才十八岁,我娘说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孩子。自打她来这儿,我娘来看过她几次,感情虽说比以前更好些了,毕竟跟凡间是两个世界。其实,我能看出来,表姨心里也还是极留恋凡间的生活。小时我娘带我来,她就一直抱着我,喜欢得了不的。她还说,要认我做干女儿呢,你说这事奇也不奇?”尼姑收女儿,春艳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倒没觉得什么,从刚刚老尼的一番话里,春艳听出来,出家之人,并非就是铁石心肠,而是一样有充沛的感情的。特别像老尼,是带着对世间的留恋而来的,要想忘掉那些,很难做到。
  春艳没有正面回答秋霜的话,而是站起身,“三姐,该走了,再不走,天真要黑下来了。等有时间,我还陪三姐来。我倒是觉得,这里比世间更纯净,没那么多的烦恼。”“哈,终于悟出来了,”秋霜像个孩子,一蹦三跳的,“我早就说过,要出家当姑子去呢,可表姨就是不让,说一个人无奈来了也就罢了,还把个干女儿再带来。我想也是,都走到一块,怎么称呼都还弄不清呢。反正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快乐一时是一时吧。”二人说着话,加快了步子,回到古家大门前,已是掌灯时分。
  刚要进门,就听得后面有人喊秋霜的名字,回过头,却是古月斋。
  秋霜瞟一眼古月斋,又瞅一眼春艳。春艳闹不明白是啥意思,但还是说了句,“你们有话说,那我去了。”春艳回到家门口,冷不丁闯出一个人来,把她吓了一跳,细看,却是桃红。
  “五太太,到处找你不见,急死我了,”没等春艳开口,桃红先嚷嚷上了,“说是在二太太屋里呢,急匆匆跑到那儿,二太太又说你早跟三太太走了,就又风风火火去三太太那儿,却只有小青一个人在家,她也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下倒好,终于看到五太太了。三太太回来了吗?还不知小青急成什么样了呢。”春艳被她这一阵急促的话惹笑了,“我一个大活人,哪会有什么事,看把你急成这样子。”“大太太要我照顾好五太太呢,五太太有什么差错,我可担待不起。”春艳乐了,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这么小的人,倒说起大人话来了。以后不用这么拘束的,把我当亲姐姐就行了。”“五太太,那敢情好,只是桃红命贱,没这福分。”边说边随春艳进了屋,“菜都凉了呢,要不要再弄些热的去?”“不用了,也不怎么太饿。”确实,这个时候,中午的那顿美食似乎还没有消化掉,一点食欲也没有。
  给古月轩喂了些饭,擦净了身子,春艳早早就躺下了。兴奋的余韵还在身体里弥漫,落寞却又袭上心头了。
  近日来,古月轩倒是安静多了,少了吼声,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折腾她。或许,他自己也预感到末日即将来临,白天黑夜昏睡的时候居多。白天,还有两个侍奉的丫头,晚上,就得只靠春艳一个人了。春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妥。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但这个晚上,她又睡不着了,白天的一切一会儿真切,一会儿又似梦境般缥缥缈缈在眼前环绕。这是真的吗?四位姨太太倒更像是亲姐妹,这是从书里也看不到的。还有,秋霜,居然叫老尼叫表姨,人间这些事,平淡而又神奇啊!
  想到老尼,就想到秋霜平时说的那些话,总是嚷嚷着要做姑子去;但一见到古月斋,又掩饰不住兴奋的表情。难道……她不敢想更多,秋霜姐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她又由此想到秋收时在后花园古月亭说的那番话,显然就是影射她和古月斋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呢?
  越想事越多,事越多就越睡不着,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都听到鸡打鸣的声音了,她才朦朦胧胧地睡去。
  第二天她醒得很迟,打开门,不只桃红送饭来了,连侍候古月轩的两个丫头也早到了。不过,古月轩仍旧打着鼾,她也没有惊动他,只管一个人梳洗了。
  日子像驴拉磨一样,一天天这么转着,不急不缓,没有节奏,听不到抑扬顿挫。几房姨太太也不时来问安,古月轩都是哼哼着,更多时候,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
  有时,古月斋也过来瞧瞧,说些面子上的话,向春艳道些辛苦;偶尔,古月亭也会从城里返回家。只要进门,必先到大哥这里问安,即使古月轩不说话,他也会拉着大哥的手说上几句保重的话。
  每到这时,春艳的心里又觉得暖暖的。毕竟是亲兄弟,这手足情是任什么也取代不了的。有时,古月亭也会从城里带些乡下见不着的洋玩艺送给春艳,这更让春艳心生感激之情,觉得有这样的小叔子也是一种福分。
  当然,来看望古月轩的人中更少不了另一个人,那就是哲,古月轩的儿子。每当他出现,春艳心里总是五味杂陈,说不上哪种感觉更强烈。看到这个儿子脸上没有一丝悲伤,春艳反为古月轩感到难过,也为自己的将来担忧。她有些后怕,既然对自己的老爹都这个样子,会对自己好吗?但很快,那些美好就冲淡了心中的疑虑。而且,春艳也能看出来,只要哲一来,两个侍奉的丫头只叫一声“大少爷”,就乖乖地离开。然后,哲会趁爹昏睡的当儿,拼命地吻她,还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胡乱抚摸。春艳开始厌恶这些动作,但又不好发作,怕闹出更大的动静惊动了古月轩。
  树叶开始飘飘悠悠地下落,寒蝉凄切的叫声随着寒冷加快的速度消失到不知哪里的所在,候鸟多已返回了南方,连天空也显得有些寂聊。春艳的心,也像缓缓逝去的秋,变得越来越空荡荡的。虽说有哲,但总被眼前这些事忙活的少了曾经的激情。还有就是,天一冷,就更懒得出门,连同几位姨太太相聚的机会也少了。
  白天还好一些,一到晚上,除了那个只有眼珠还转动的怪物,就是一个人独守孤灯。漫漫长夜,不知何时是一个尽头。可事实是,夜越来越长,夜的沉寂就越来打扰春艳枯燥的心。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娘,想跟爹娘在一起的日子。她好想回到他们身边,哪怕呆上一天两天也好。但古家的规矩,除了回门那几日,媳妇过门不到一年,是不能再回娘家的,否则便是不吉利。如今古月轩身子骨成了这样,自己再做出不合规矩的事,那可真就成了人们眼中的扫帚星了。

  第二十二章

  在古镇南三四里地有一条官道,是往来客商的必经之地。官道一旁,有唯一的一家客栈叫“来顺客栈”,位于古镇的西南方向。从古镇到客栈有一条弯弯曲曲僻静的山路,路旁生着些杂乱的树,每到夏秋时节穿行其中,清凉无比,颇有一番惹人心醉的味道。
  但古镇人既不住店,也就少走这条道,平时也就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出现在这条古道上。正因如此,有两个人逐渐引起了古镇人的注意,那就是古家的三老爷古月斋和大老爷的三太太秋霜。
  古月斋三十出头,先年大哥古月轩送他出国留学,为得是光宗耀祖,为古家门楣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五年前留学归来,留在省城一家大学做教授。也就是古月斋学成回国的那段时间,正是古月轩同秋霜的大喜之日,古月斋自然在家逗留的时间久了些。他隐隐觉得这个小嫂子有些别样的东西令他心动;而刚过门的秋霜并没有在意他特别的眼神,毕竟,自己已经是古月轩的人了,即使不喜欢,也还是应了那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相对于大哥的专横暴戾、二哥的嚣张跋扈,喝过洋墨水的古月斋更显得温文儒雅,在秋霜眼里,这才是她理想中的男人。但她没有想更多,只是以嫂子的身份关心这个离家几年刚刚归来的小叔子。那些平和的日子,内心也不是没有起过波澜,可她觉得,能有这样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不时让自己瞅一眼,静下心来想一想,也就心满意足了。
  刚过门的小媳妇自然颇得古月轩的欢心,再加上秋霜打小也读了些诗书,自有些后天养成的风流娴雅在里面,令古月轩喜不自禁,天天腻在秋霜身旁,这使秋霜愈发心安了。
  时日已久,古月轩的乖戾性子便不时爆发出来,刚刚还甜言蜜语拿你当心肝宝贝,稍有不顺,不是恶语相加,就是老拳相向。如果换成冬梅,也就忍气吞声算了,可偏偏秋霜本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免不了要顶撞几句,古月轩立即破口大骂:“小骚货,你是你爹卖给我的,就得听我的摆布。别看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不是你爹求到我头上,早让土匪给抢了,你连住的窝也没有,更别说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了。”这时,秋霜便哑口无言,含泪饮泣。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开始,秋霜也不是没有过辩驳,久了,便压抑着内心的不快,随他去了。好在,才过了一年半载,古月轩又从城里弄来个夏燕,莺声燕语,巧舌如簧,阖府人都喜欢她。后来听说她是戏班子出身的,那些自以为高贵的人便又侧目而视,秋霜也并不理会,待她一如从前。秋霜想,进了这个门的女人,不管原先什么身份,都注定是跳进了烂泥塘。
  那次从省城刚刚回来的古月斋,还没回自己家,就先去看望大哥,刚进院门,就听得屋里大吵大闹,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猛里蹿出来,恰好撞在他身上。
  “三老爷,你来的正好,快去劝劝老爷吧。”“小青姑娘,怎么回事?”古月斋认得是秋霜屋里丫头名唤小青的,急迈两步赶进屋子,看一眼正耸动着双肩呜咽的秋霜,责备古月轩道:“大哥,都什么年代了,你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古月轩是极宠爱这个小弟的,留过洋,有大学问,所以对他的责备并不在意,再加上想想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哄小孩子似的拉过秋霜的手,“好啦好啦,都是我一时脾气不好,惹你生气。”秋霜更觉得委屈,挣脱古月轩,趴在炕上,身体不停地抽搐。
  古月斋从内心里有一丝心痛,他觉得大哥不该对一个女孩子特别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动辄粗言粗语。是的,那时,在古月斋心里,秋霜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虽然口里叫着嫂嫂,更觉得像个小妹妹。他真想也像大哥那样拉过秋霜的手,抚住她的肩,哄她开心,让她快乐。但是,一切只能在想象之中。
  也就是从那次起,秋霜觉得,留过洋的古月斋跟这两个哥哥就是不一样,一种朦胧的情愫不觉油然而生。
  以后凡节假日,古月斋总是从大老远的省城赶回来,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明白,并不是想念这个家,而是这个家里有个秋霜。
  秋霜也早有察觉,但她不敢也不想走出那一步。她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老了,不该再想这些事。何况,自己已经是古月轩的人了,对古月斋,也只能是梦中想想而已。
  古月斋当然明白秋霜的心思,他也觉得把心思用在秋霜身上是对大哥极大的不尊重,但日思夜想的痛苦一直折磨着他。回到省城,他曾经想过,时间一久也就淡忘了,可越是极力想忘掉,秋霜的音容笑貌就越清晰地显现在面前。好几次,秋霜都入了他的梦里,那样的幸福与甜蜜令他醒来不觉慨然长叹。瞅瞅身边的女人,也算得上知书达礼,可与秋霜一比,却又是万不及一的。这样美丽又可心的女人,为什么就落到大哥这样不知怜香惜玉的人手里呢。
  五年来,他想回避,秋霜的一举一动总缠绕着他;他也看出来,那个比自己还小的嫂子也一样喜欢自己,只是因为哥哥的这层关系才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是出过洋的人,并不在意这些,可乡下人根深蒂固的思想,能容纳这种出轨的行为吗?
  在矛盾和斗争中熬过了一年又一年,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想想秋霜在家受那么大委屈,就更令他心神不安。
  这个春节,他以哥哥身体不适需要料理家务为由,请了一年长假。只有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自己都已三十出头,再过几年,秋霜也过了花容月貌的年龄,想做都晚了。他顾不上太多,他不想让这煎熬再持续下去。他要接近秋霜,他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他的理由充足完备,没有谁怀疑他不是为了这个家才留了下来。但秋霜隐隐觉得,古月斋的这次长假一定与自己有关。她极力躲避他,内心里却又有一种渴望。她自己也怀疑这是不是还是原先的自己。
  在这个家里,没有谁看懂她的心事,即使有心事也不能对外人说。虽说小青理解她,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帮不了什么忙,何况,这种事情本身就是难以启齿的。
  常常,她一个人到后花园,也只有在这里,清新舒爽的空气,璀璨烂漫的野花,自由飞翔的小鸟,才让她觉得舒服一些。要是有个真心相爱的人与自己在这里同享绮丽的景色,该是多么奇妙的事啊!她不是没想过古月斋的出现,但她知道,这也只能是向往而已。也只是偶尔,她的眼前飞过古月斋的影子,那么亲密地拥着她,抚摸她,亲昵地吻她,说着悦耳的情话。她知道不可能,自己已经是古月轩的人了,她一遍遍告诫自己,女人,总不能坏了自己的清白。
  古月轩又娶了春艳,她也几个月没有沾过男人的身子了,甚至,她觉得,这辈子,就孤苦无依地一个人了,而后花园,更成了她排除忧烦的最佳所在。
  可是,那个温煦的春日又唤醒了她,自己还是女人,女人需要得到男人的爱抚。是古月斋激发了她情感的波澜。是啊,这个心仪已久的男人不留一丝缝隙的拥抱了自己,她想过挣扎,但很快就瘫软在他宽厚的怀抱里。
  她没有觉得有多大的恐惧,更多的是激情、野性和温暖。是啊,做女人就该是这样子的。望着古月斋逝去的背影,她觉得每一粒空气就弥散着甜腻腻的气息,让她不能自持。
  而现在,她正躺在古月斋的怀里,没有了曾经的激情,却更多了些温情和优雅。她摸着古月斋宽厚的胸膛,内心交织着复杂的感情。
  自打与秋霜有了第一次,古月斋就在“来顺客栈”订下了一个包间,古月斋叮嘱老板,不要问他的出处,更不用管来什么人,只管收钱就是了。
  开始,也是在这张床上,二人匆匆行事就赶紧离开,为得是怕别人发现,后来胆子便大些了。毕竟,古月轩守着春艳,不会在意自己的存在,而自打小青发现了自己跟古月斋的事,秋霜觉得,连小青也没有必要避讳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8:4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当秋霜和春艳从“清风庵”回家,没有想到古月斋会回来的那么快,更没有想到他会在那里叫住她。因为古月斋曾告诉过他,有些事务需到省城,得一个月的时间,而现在才不过十多天。
  小别胜新婚,一阵狂暴过后,古月斋摸着秋霜的肚子,俯身吻着她的耳垂,“等什么时候咱们的小宝宝出世了,那该多么美啊!”秋霜却禁不住抽动了一下,她还没有想出对待这个孩子的办法,她心疼这个孩子,但更觉得这是一个孽种,不该来这个世上的,不然,注定会遭人唾弃。自己不是常常讥刺冬梅和夏燕的吗?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就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也躲不过大太太去。
  所以,她常常把自己灌醉,一来是想借以麻痹自己,二是想把这个孩子折腾掉。她从来不会问“你会永远对我好吗”之类的话,她不相信男女感情的持久,但,她觉得,只要是真心的,能拥有一刻,胜过稀里糊涂百年。
  “月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生下这孩子,别人会怎么看?”古月斋停止了抚摸,迷离的眼神看着她娇俏迷人的脸蛋。
  “对外人,当然说是我哥的,可我清楚,他是我们俩爱的结晶。”“再一个如果,也是事实。人人都知道现在你大哥不成了,这孩子显然也就不是他的了。”古月斋倒吁了一口气,这一层,他倒没有想过。
  他本想说:“我就把你接到省城去”,但最终没有吐出口。
  “所以,”秋霜有些伤感,“我的肚子显形之日,就是咱俩的关系结束之时。可是,月斋,我不后悔咱们这一段,是你让我懂得了爱,让我感受到做女人是多么幸福。我就是死了,也值得了。我只是心疼咱们的孩子,可这个社会本就不容许他存在。”“我不许你这么说,”古月斋忙掩住她的口,“我会想出办法。实在不行,我就求求大哥,把你接到省城,永远不再回来。”“不可能,”秋霜脱口而出。
  “为什么?”古月斋疑惑地望着她。
  秋霜不作声了,她知道这是一个永远也解释不清的问题。
  “对了,”古月斋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刚才说的话倒是提醒了我。那次我到县里看二哥,他醉醺醺地说起家里面的事,好像暗示着大哥早就不能生育了。”秋霜吃了一惊,立时瞪圆了眼睛,“别胡说。怎么会?你这不是污辱你的两个嫂子吗?你以为她们都像我这么下贱?”“好啦好啦,全当我没说。”古月斋思索着,“当时我也迷糊呢。是二哥醉酒失态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过,秋霜,你也得防备着点二哥,生意场上,他练就了一副心狠手辣的功夫。我也不懂到底为什么,你总是跟他作对。”秋霜淡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就不喜欢他的作派就是了。趾高气扬,大言不惭,就像这个世界是他的一样。”“二哥是有这么点,可轻易不见一面,也得拿捏些才好。我怕一旦大哥出了事,他就什么情面都不顾了。”“我死都想过了,还怕什么?”“又说这个,”古月斋又一次捂住秋霜的嘴,“我不兴你说这个。我还等着把你接到省城去,过咱们长久的日子。”“你也甭说这个,男人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哪里会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不过,”秋霜偎到古月斋怀里,幽怨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要你现在真心对我好,我就知足了。”“我发誓,我会永远……”“嘘——”秋霜把双指压在他的唇上,“有这份心就好,没必要说出来,说出来反倒俗了。说得越多,我反不信了。”“那好,我不说,但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对你的爱是真心的。”“不能太晚了,该回去了。我倒没什么,我是怕人家说你。”古月斋紧紧搂住她:“好不容易见一面,就在这里睡个通宵好吗?反正太太在省城,我那间大房子,除了几个下人,也没别的。我早就吩咐过他们,不用问我的行踪。何况,我今儿个回来,没人知道。”秋霜不说话,只是更紧地偎在他怀里。
  或许是旅途劳累,古月斋很快就睡过去了,秋霜却怎么也睡不着。今天在“清风庵”老尼跟春艳的对话她隐约听到了些。她愈发不明白人生该怎么度过了。她跟古月轩和古月亭闹得凶的时候,一度想过出家,可看看老尼清苦的生活,也觉得无法熬得过。
  她不愿意想将来,她更愿意享受现在,每当这个时刻,他从来不想古月斋会永远对她好,但是,现在,她正享受着古月斋对她的好。即使这种好不是出于他的内心而只是他贪图自己的美色,她也一样享受着,这就不屈。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来顺客栈的大堂里就坐着一个人,模样有些怪异。正是商旅行走的淡季,出入的人并不多,但他还是戴着竹笠,遮蔽着大半张脸,似是低头沉思,眼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客房出口。一个穿著艳丽的女人纳入了他的视线,在这样的地方,住店的人是很少有这打扮的。他打了个响指,店小二一边擦手一边凑近前:“客官,有何吩咐?”“刚刚离开的女子是什么人?”“客官,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只管收钱,不管客家的身份,望客官担待些。”那人也不答话,只见胳膊轮了一道弧线,“咚”地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插在桌子上。
  小二吓了一个趔趄,恍惚看见那人左半边脸上有蝼蛄样的刀疤。
  “小的委实不知,只是见这女的常来,小的也不敢问她身份。”正说的,一个衣著洋气、风度翩翩的男子步下楼梯,转身的当口,还打理了一下衣领。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小二不再作声,刀疤脸也故意看向别处,却斜瞅着那洋气的男子消失在客店门口。
  “这个气质不凡的男人是谁,知道吗?”“小的一样不知……”“嗯——”低沉的吼声把小二吓了一哆嗦。
  “叫你们老板来,不然,我宰了你。”“是是是,”小二颤抖着说了三个字,扭身去了。
  不一会,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腆着笑脸立在他面前,“客官有什么吩咐?”“我只问你,刚刚离开的一男一女是什么人?”“这个……”刀疤脸“嚯”地立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小的只知道,这男子半年前租下了一套客房,定期一年,却又不常来。可只要一来,便会有那女子出现,其他的,你杀了我也不知了。”刀疤脸松开手,“没你的事了,下去吧。”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退下,刀疤脸也立起身,把包裹卷了,抓了一把散碎银子扔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这时的春艳才刚刚起床,却见桃红早已送饭过来了。春艳边梳洗边跟桃红玩笑了一回。昨天嘻闹了半天,又跟秋霜走了那么多路,睡了一个晚上,身子仍觉得酸涩,腿也有些胀痛。桃红放下碗筷,“五太太,来,我给你捶捶吧,会舒服些。”“我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嘴里虽这么说,可也并没有拒绝。
  刚捶打了没几下,就见小青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了声:“五太太……”“小青,什么事?”春艳惊愕地立起身,回看了一眼双目微闭的古月轩,扯过小青的手,拉她来到院里。
  小青的泪水在眼眶里汹涌地翻卷。
  “五太太,没见我家姑娘来过吗?”小青压低了声音。
  “秋霜姐?她怎么了?”“昨天傍晚,言语了一声,说不回来了,也没有别话就走了,到现在还没见她的影儿。我想看阿婆在不在,向她讨个主意。”“那我跟你看看去。”春艳也急了。
  “不必了,兴师动众的,还不准闹出什么事来呢。”说罢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身:“五太太,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家姑娘的脾气你是清楚的,她最讨厌别人拨三弄四的了。”“我知道了,小青,你去吧,我随后就来。”小青回到家,刚进屋门,却见炕沿上坐着两个人,正对着她的是阿婆,另一个偎在她怀里,看背影便知是秋霜。
  “姐姐,姐姐,你想急死我啊?!”秋霜这才抬起头来,眼里还含着泪花。
  “小青,你就不要再说了。姑娘的心事,只有她一个人明白。”阿婆长出一口气,疼爱是抚摸着秋霜的脸颊,“事情到了这份上,埋怨也没什么用。只是希望姑娘福大命大,能躲过这一劫数去。”小青有些迷惑,也不好再问。显然,阿婆一定知道了昨晚秋霜的去向。在阿婆眼里,从来都是把秋霜当女儿待的。
  不管怎么,秋霜安全地回来了,小青焦虑的心终于沉静下来,赶紧侍候秋霜梳洗了,饭还没来得及吃,却见春艳也过来了。
  “春艳姐姐,姑娘没什么事的,都是小青一时糊涂。”小青佯作笑脸宽慰春艳。
  春艳先叫了声“阿婆”,然后才转向秋霜,“三姐有事也得言明了些才是呢,免得小青四处乱跑。”“我哪里就丢了呢,都是你们瞎想罢了。”秋霜满不在乎,“就是丢了,也是丢到我想去的地方了,妹妹们也不必太在意。”春艳闹不清这话究系何意,也不便多说,只是叮嘱了小青两句,就要离开,秋霜叫住了她。
  “姐姐是闷得慌才呆不住所以四处乱跑呢,正好妹妹来说说话,解个闷儿,也就哪也不想去了。”四个人就又说了些闲话,阿婆告辞出去了。
  春艳这才沉下脸,装作生气的样子。
  “姐姐好没羞呢。昨天一个人喝了那么多,一个劲地说胡话,连烧香还愿去,都独自个儿呼呼大睡。要是神灵怪罪下来啊——”她故意拖长了声调,然后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哼!”“我才不信什么神灵不神灵呢,我就信我自己。如果神灵真的能保佑啊,这世间就没有受苦的人了。相信神灵,那是自己没有主心骨的缘故。”“姐姐又说这话了,倒显得姐姐做事是虚的一样。”小青打断她,“你初一十五到清风庵烧香还愿,难道也是没有主心骨不成?”一句话把春艳逗乐了。
  “小青妹妹言不成理,这下三姐没得说了。”“我才不信这个呢。你们以为那些姑子们就信吗?也就是没有办法走进那地方就是了。谁愿意清清苦苦守在那破庙里一辈子,连个人生之乐也没有?还不都是命逼得呗。这个世上,没有了自我,才不得不认命;可有了自我,也还是摆不脱命运的摆弄。”“姑娘又说歪理了,一说这个,就没遮没拦的,跟真的似的。”“明明就是真的,”秋霜不容小青再说下去,“你看看那些男人们一个个道貌岸然像个人似的,其实,连禽兽还不如呢。”“那三老爷是不是也……”小青猛然意识到春艳也在场,吐了下舌头,朝秋霜扮个鬼脸,不再言声。
  “当然也是,”秋霜并不在意,“人人都有虚伪的那一面,不管是真善还是伪善,只要能善一辈子,就是好人了。”“这话在理,我完全同意。”春艳一蹦老高,双手有节奏地拍打着,“三姐的歪理常常是真理,倒显得正理歪了。”“什么歪啊正的,全是人眼光怎么看。”秋霜扑哧一笑,“这个早上,饭还没吃呢,就撑出胡话来了,没边没沿的说个不了。小青,上菜,”又转向春艳,“妹妹也还没吃吧?”“我哪里还顾得上吃,都是你闹得。”春艳也不谦让,嘻笑着把饭接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9:0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吃罢早饭,又闲话了一阵子,春艳心事重重地立起身,“三姐,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老爷该生气了。”秋霜也随着立起身,“老爷的病况怎么样了?”“昨晚更厉害些了呢,咳了一个晚上,还大口大口地吐血,”说着俯到秋霜耳边,压低声音,“看样子,怕是过不了这个年呢。”“这倒有戏看了,”秋霜一脸不在意,“老爷还有一口气呢,还都像个人样;要是老爷眼一闭,古府不乱了套才怪。”“那三姐可得小心点,二老爷一直对三姐怀恨在心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人家有钱有势,咱们妇道人家,又能躲到哪里去?我倒是想着随了老爷去,反而清净些。”春艳连忙掩住她的口,“姐姐又说这话,还让不让春艳活了。”一直没言声的小青听到这,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姑娘走了,我也随姑娘去。”“好啦好啦,不说啦,一说就死啊活的,”秋霜一摊手,“妹妹坐不住,就先回去吧,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比听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好多着呢。”离开秋霜家,走在路上的春艳有些神思恍惚,昨天清风庵老尼的话在她心头本就凝成一个结,这个晚上秋霜又不知所踪。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秋霜,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啊!还有就是,她居然说要随老爷去呢,还说得那么轻松;自己呢,老爷曾经暗示过那意思,只是一句话,就魂飞天外。真有些弄不懂秋霜姐了,可越弄不懂,就越想一探究竟。
  春艳回到家,侍奉古月轩的两个丫头立起身,春艳这才意识到卢赛飞也在的,正给古月轩把脉,还不忘向她微笑着点点头,她也回敬了一个淡淡的苦笑。
  不一会,卢赛飞把药单写了,递给其中的一个丫头,然后示意春艳出来。春艳跟他来院里,卢赛飞这才开了口。
  “五太太,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卢赛飞还是吭哧了半天,“老爷这病已经不是单纯的花柳病了,连肺都出了大问题。如果吐血越来越厉害,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如果躲得过这个冬天呢,就有见好的希望。这些,怕不是我姓卢的说了算的,得看老爷的命啦。”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抬眼打量了一下春艳,又赶紧移开,“五太太,你是知道的。老爷娶你来,就是要给他冲喜的,老爷这个冬天熬不熬得过,这命又是悬在你手里的。五太太该怎么做,心里想必有个数,我就不多言了。我的话五太太记在心里:躲过了命躲不过病,躲过了病躲不了命,一切都是天注定。好啦,不多说了,五太太多保重。”说着摇头叹息地走了。
  春艳痴痴地立在那儿,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今儿个这人都是怎么了?秋霜那里一口一个命,到了卢赛飞这里,还是命啊命的,难道是在暗示自己什么?是啊,自己这算什么命呢?奔着对爱情的美好向往,却嫁给了这样一个冢中枯骨,现实化作了幻想。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爱情又来关照自己,却又是不沦之爱,还不知能承受多久。
  她多想能像秋霜那样,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见,不受任何人的摆布。可是,她做不到,不过,她还是觉得,由于受秋霜的影响,自己比刚来古家的时候坚强多了。她心里透出一丝苦涩,既然一切都是命,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正胡思乱想之际,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抬起头,却是哲。显然,哲在向她暗示什么,她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不理会他的眼神。
  哲上来就要拉她的手,春艳赶紧“嘘”了一声,哲也意识到这动作太莽撞了,立马缩回手,有意放大了声音:“五娘,爹的病好些了吗?”“有些起色了,”春艳故意高声答应着,把哲引进屋,两个丫头避到一旁。
  哲靠近古月轩的病榻前,轻轻唤了声:“爹。”原本一动不动的古月轩眼皮跳荡了一下,吃力地张开了,口里不停地“啊啊”着。
  哲俯下身子,古月轩却又不再说话,而是一个劲地咳嗽。春艳心里有些难过,因为近些日子来,古月轩除了咳嗽还像个活物之外,更多时候倒是一片沉寂了。
  命,这也是命,春艳想,是命对他的报应。可是,他的命又连累了自己的命。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他这命,自己又怎么能认识他的儿子呢。看来,这也是命了,是命注定了这个英俊挺拔的男人要跟自己走一程。
  “你们要好好侍候老爷,待老爷病好了,我会重重赏你们。”这话显然是哲对两个丫头说的,她瞟了一眼哲,哲说话的同时却又在向她递眼色。
  这个时候,她无心再做那些事,但她明白,自己不去,哲是不会罢休的,这样,更容易让人看出来,于是找个理由自己先离开了。
  春艳离开不大一会,哲也匆匆跑到了藏书阁,门还没关严,就一把把春艳搂在怀里。
  “春艳,想死我了,”他大口呼着气,“都这么些天了,总找不到机会。”说着,就要撕扯她的衣服。
  “哲——”春艳有些恼火地低吼,“你能不能见面先不干这事。”哲吃惊地松开手,愣愣地看着她。
  “我现在没这心绪,”春艳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在地上转着圈,“你知道你爹快不行了,我这里也有了身孕,还不赶紧想个法子,一见面就知道干这个。我这肚子已经显了,一旦你爹死了,怎么向外人交待?不要把我仅仅当成你的玩物好不好?我也是人,我也有做人的资格。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该理解我内心的苦楚,而不是一味地发泄。”这番话,春艳以前从没说过,她觉得,是秋霜姐教会了她。对哲,她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只要他想要她,她就会无条件地顺从。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9:1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哲也看出了春艳这些细微的变化,便轻轻拥着她,温柔的话语一串接着一串,不知不觉,春艳又醉心其中了。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春艳少了以前的狂热;哲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还是那么忘情地动作。
  一滴泪水悄悄从春艳眼角渗出,咽湿了鬓角的发丝。
  “怎么了,春艳?你哭了?”春艳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没,没有。我是高兴的,因为我得到了真爱。”

  第二十四章

  挨过秋天,冬天的脚步近了。那个凄冷的早晨,一只乌鸦立在院中的树梢上叫个不停。几个佣人手拿扫把、铁锨等物吓唬它,可它就是赖上了似的,不理不睬。人们只好停下来歇息。他们心里明白,乌鸦来叫门,古老爷的病怕是不能久的了。
  躲在房里的春艳一早就听到了聒噪盈耳的叫声,不一会,就听院里吵吵嚷嚷的,也就明白了一二。在家的时候,她就听爹说过,乌鸦是丧门星,一旦沾上它,定会有不祥之事。她暗想:看来古月轩的病是治不好的了。
  更令人心烦意乱的是,每个早上,那只黑色的乌鸦像是定好了时间,天色蒙蒙亮就立在枝头叫个不休,叫上一阵就又跑了。古月轩迷蒙中也觉得不对劲,这声音以前也不是没有听到过,但这次,怕是冲着自己的病来的。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还问几句,春艳也就搭讪着混过去了。忽然有一天,古月轩病情突然加重,不只动不了身子,连说话也有气无力了。他开始用渴望的眼神瞅她,仿佛她就是他的救星。过去他常对她说的一句话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越眼馋就越折磨你,别人也休想得到。”而如今,他总是让她靠自己近一点,再近一点,干枯的手在她柔嫩光滑的身上轻轻地摸来摸去,还不时喃喃自语:“杏儿,杏儿,只有你能救我啦。你救了我,我会好好待你。”每当这个时候,春艳总是拿好听的话来安慰他。她心里明白,也只能如此而已。
  再后来,古月轩便不再说救他的话,他知道自己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他常说的一句话是,“杏儿,我看来是好不了了。我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苦了你了。”春艳这时所能做的,就是抓住他的手垂泪。她的心一直是矛盾的,现在看着古月轩灰色的眼神,不觉怜惜起他来了。
  仿佛是种预感,从乌鸦叫了几天飞走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古月轩也从此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人发呆。到下第一场雪的那天,只听得喉咙里咝咝啦啦作响,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不过,此时的古月轩头脑依旧是清醒的,甚至,他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可什么也做不了。他知道半仙也救不了他,那只乌鸦其实就是向他来通风报信的,尽管自己也不愿意承认。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他不觉老泪纵横,枕头洇湿了一大片。这些,都没有躲过春艳的眼睛。这种时候,春艳也只是陪他默默流泪。不知为什么,春艳心里越来越有种刀扎般的疼痛,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古月轩。
  自打进了古家门,她就从来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好,开始是古月轩从肉体上精神上折磨他,后来又得忙前忙后地伺候,而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哲,还不知能换来什么样的结局。难道这些就是自己寻求的女人的爱?她始终没有弄懂,还有更令她迷惑的,就是病榻上的古月轩似乎性子越来越好,甚至,好久以来,再没有发一次火,像一只乖猫随她摆弄。这些反常的举动,不只春艳,连大太太也觉察到了。
  大太太最了解古月轩内心的郁结。他父母死得早,他很早就接管了这个家。按古家的规矩,男主子死了,所有姨太太必须迁出古宅另立门户,而恰恰是一母所生的兄弟三个,各有各的脾性。也就是在她和古月轩有了哲儿不久,年轻气盛的古月轩仍喜欢到后花园背面的山上,而且,以登险峻之处为乐。那时,后花园的东门有专人看护,可以说,是专为古月轩而设。从那个大栅栏门出去,沿围墙行不远,便是登山的险道,一般人不常来。而古月轩,要么带他的两个弟弟,那么就是一帮狐朋狗友,带上吃的喝的,爬到山上一玩就是一整天。
  那个天清气朗的日子她永远也忘不了。她正在家奶着哲,一个下人大口呼着气跑到她面前,连礼数都顾不上,那神态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她赶紧掩住胸部,厉声呵责。
  年轻的下人方才意识到行为造次了,吓得嘴唇直发颤,“小人该死。只是大少爷出了事,所以……”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雷霆震怒:“有话直说,干么吞吞吐吐的。”她这才从下人的嘴里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她赶忙撂下孩子疯也似地奔到出事地点,见一簇人正围着丈夫,凑上去一试,只剩下微弱的气息。那时的她,没有掉一滴泪,而是冷着脸对镇上最有名的医生卢赛飞低沉地说了句:“我只要你救下他的命,不然,拿你的命来抵。”也算福大命大,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治疗,古月轩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
  但是,卢赛飞的另一句话又让她的心坠入无底的深渊:古月轩已经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她脑袋先是“嗡”地一震,继而故作平静地冷着脸,一股寒气直逼卢赛飞:“这事,只许你一个人知道。不,”她的口气更严厉了些,“就是你也不能知道,一直把它带到坟墓里。”卢赛飞一时没明白过来,很快自我感觉是悟到了,重重地点点头,“大太太吩咐过的,小的一定能办到。”但是,也就是前不久,他居然醉酒之后当着她和秋霜的面把二十年前的秘密揭开了。她看出了秋霜吃惊的神态,但很快以另一种方式遮掩过去了。她知道这事迟早会暴露,却不想以这种方式,特别是不能让古月轩知道。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也就是古月轩身体康复之后不久,他又娶了冬梅,结果几年也没有孩子,进一步印证了卢赛飞的说法,她暗中打听了一些方子,似乎都没有奇效。可是说不奇也奇,就在她绝望之际,冬梅怀孕了。
  她说不上是喜是悲,也无法确定这其中的缘由,只是默默祈祷,是古月轩的病真的好了。所以,冬梅生孩子的那当儿,她破例与冬梅走动得勤了,为的是能看出娇娇有一线蛛丝马迹。但是,她失望了,她的疑心越来越重。一个偶然,脑中闪过一个人的影子,因为她自己也对首饰有种偏爱,而她从那家小银匠的眉眼里找到了娇娇的影子。
  她的心突突直跳,希望这只是一时的错觉。打完首饰回来的那个夜晚,她一宿没睡好。自打古月轩有了娇娇,更往冬梅房里跑得勤了,显然,古月轩并不知内情。
  她不知这事该不该戮破,一旦戮破,古府不闹翻了天才怪,可是如此下去,将来又怎么处?几年之后,古家又迎来了秋霜,秋霜几年不显的肚子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测;令她疑惑不解的是,古月轩正宠的秋霜蜜儿糖似的,却很快又人城里弄来个夏燕,而且马上就有了孩子。她希望从夏燕的孩子身上看到一些古月轩的痕迹,娇娇的嫌疑或许就能够排除。然而,最该像爹的女儿仍与古月轩从外貌上没有一丝相像之处。可是,把全镇人想了个遍,也看不出妮妮像哪一个来。
  妮妮百岁那天,古月亭的那番醉话把她封闭的神经震醒了:“妮妮真可爱。这小脸蛋蛮熟的,像极了城里的一个艺人。”“艺人?”她心里划过一个天大的问号。夏燕的事,她从来不过问,古月轩也就不说;古月亭的话,当不是空穴来风,可显然又不能向他打听,可她心里开始有十足的把握相信娇娇和妮妮都不是古月轩的,所以,在这几房太太中,她最看重的也就是秋霜。但她又为秋霜感到惋惜:身为女人,她明白母以子贵的道理,就是不谈贵与不贵的问题,少了做母亲的感觉,也是枉为女人啊!
  她知道秋霜其实并不喜欢古月轩,而古月轩的二弟古月亭又一个劲地迷恋秋霜,这些,都没有躲过她的眼睛去。她不觉一丝苦笑,这就是人,男人和女人。以古月亭的财势,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可偏偏就对秋霜念念不忘。她也看出来,每次古月亭回家,总得与秋霜打个照面,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有秋霜,他才懒得回这个家呢。
  如今,古月轩不行了,不知这些会是永久的谜还是随着古月轩的消失而真相大白,连她自己也不知该做何选择。按族规,冬梅和夏燕都该沉塘的,如果真是那样,古家不是闹了大笑话了吗?还有,她还是蛮喜欢娇娇和妮妮的,那是两个伶俐可爱的女娃儿。
  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倒是自己的哲儿了。都二十大几的人了,没有一点做人的头脑,除了斗鸡走狗就是玩女人。不管怎么说,古月轩还有他的威势在,而这个哲,在人眼里就是一浮浪子弟,扶不起的阿斗。如果古月轩死了,这个家非败在他手里不可。
  更让她揪心的是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与他的小娘打得火热,他们的一举一动并没有躲过她的眼睛去。这种事该怎么说该以何种方式说她还拿捏不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事态的发展,静观其变。
  最令她放不下的,还是城里那个看上去不露声色的古月亭。别看他不常回家,家里却布满了他的眼线。他知道夏燕的内情,如果再联想到冬梅,不把古府掀翻了才怪。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哲儿又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这不是平空添了许多麻烦吗?
  越是在这种情势之下,越需要把这些包得严严实实,最好能带进坟墓里去。反正,古月轩一死,冬梅和夏燕都要搬出古宅的,大不了花些钱养她们就是了,毕竟,她们给古月轩做了几年玩具;养着她们,也给古家换回了些尊严。
  可是,想到哲和春艳,她就心乱如麻。冬梅和夏燕的事可以掩人耳目,哲和春艳的事可就没那么容易遮掩了。她看出来,春艳的身子已经起了变化,而古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古月轩这半年多来根本是不成的,那么,对春艳的怀孕做何解释?
  其实有一点是大太太没有料到的,那就是卧病在炕的古月轩比她还要明白,他不但明白冬梅和夏燕的孩子不是他的,更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正跟自己新娶来的小骚货打得火热。这么多年来,他心头的结一个连着一个,他以为这些事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他喜欢娇娇和妮妮,虽然那并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正是娇娇和妮妮的存在,证明古月轩还是当年的古月轩,那几天的昏迷并没有给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上那座后山,从此,从后花园通往山顶的栅栏门封堵了,再也没有打开过。
  一幕幕丑剧就在自己眼前上演,他不是没有发过火,有时简直暴跳如雷,但每次他都压抑住内心的痛苦强作笑脸看待这一切。有了孩子,说明自己正戴着绿帽子;没有孩子,却说明自己连个男人都不是啊!前者,只有自己一个人心里明白,而后者,当是古镇无一人不晓,他古月轩就会成为永久的话柄了。
  他把所有这些埋在心里,他的打算就是把它带到另一个世界去。反正,这份家产还是哲的,那才是自己货真价实的儿子。
  最令他难以容忍的是,这个混帐儿子居然跟自己的小娘行起苟且之事来。当他开始看出来的时候,就拼命折腾春艳,讥讽她,让她不得安生。可随着病情的加重,他又怜惜起这女孩子来了。他倒是更恨那个不识事务的儿子,爹能容忍得了,换成别人,早打死一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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