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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30 09:5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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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广东东莞
5.
埂石披着浴巾走出来时,头发上挂着水珠,沙宣洗发水的清香迎前扑来。软丝的手颤抖了一下,手里的西服跌落在地上。她的眼睛里氤氲而起的泪花,像缠绕在山间的白雾。眼前的这个人,他如果还是那个在广州大街上为他追小偷的那个人,那么他已经变了,才五年,他变得比广州的市容市貌还快。
埂石望着软丝,脸色由白转红。软丝眼里的泪刺痛了他,那样不经意地就刺痛了他的心脏。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当他在道德与欲望间挣扎时,他想的更多的是他拥有了孩子时的快乐。他想起自己远在粤北山区的老父老母,他们渴望儿孙满堂的欲望就像山上的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纤纤是那样像软丝,他甚至怀疑那是上苍对他的眷顾,他一直想如果纤纤能给他生一男半女像软丝,那岂不是两全其美,这样的美事如今打着灯笼都难找呀。可是他接触到软丝的眼神,他忽然明白自己的如意算盘未免太一厢情愿。软丝那似怨含嗔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在广州街头提着行李,孤苦无依的样子。那眼神里无法拂去的伤痕,纠缠在表情里的痛,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五年前,那一种看见她就想揽她入怀的冲动,经历过感情的沉淀后似乎更加迫切,他没有想到。更没有想到的是,无意间带给软丝的痛,此时却像一柄尖刀在剜他心上的肉,血喷涌而出。软丝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
他上前扶住软丝。他说你到底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说出这话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虚伪,和软丝相处五年,她一个异样的眼神都会令他神经过敏,他难道不明白软丝目前的心境?他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自己,常埂石,你这个狗娘养的,不要装君子,好吗?看到软丝的样子,他忽然才明白自己在杭州的举动是何等的卑劣。
软丝的眼睛里没有了表情,没有表情的眼神让埂石害怕。她说你不觉得你问得有些多余么?那眼神里的冰冷可以让他的血瞬间凝固。
他有些生气,他说我怎么多余了?你不要疑神疑鬼,和那些无聊的女人一个德性。埂石说完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的心和嘴居然是悖离的,这让他害怕。如果一个人到了无法用心来控制自己的言行,那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
弗洛伊德认为人并非是自我同一、自我觉知、自我控制的,而是分裂的、非自觉、非自为的存在。人不仅不是世界的主人而且也不是自己的主人。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口是心非,可是为什么到了他的身上却是那样的不安,他的表情无疑在向软丝坦露他人性里的卑劣,他的掩饰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软丝不是小孩子,她的聪慧并非常人可及。他们彼此对视着,厅里安静得可以听到对方呼吸时喘气的声音。毫无疑问他们是在做心理的交锋,而显然他是心虚的,只能落荒而逃。
软丝颓然地跌进沙发里,她用尽全力吼道,我——是有些无聊,你——更无聊。声嘶力竭的吼声在厅里震颤,在楼道间回荡。无助像丝网一样缠绕住她。埂石的惊惶失措和闪烁其辞,无疑是暴露了他做的一切。他如果不是觉得她是隐形的,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他那毫无说服力的辩白,只能暴露他的爱似无根之木,早已经萎谢。
埂石上前试图揽住她的肩,她却用力地挣脱了。她冷冷地说常埂石,你——不要碰我。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无助的苍白。她的瞳孔因为张惶与混乱变得很大,她的呼吸短而急,胸脯因为激动而起伏,她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的脸因为痛楚的折磨而变得煞白。
埂石从茶几的抽屉里摸出一瓶药,慌乱地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随手倒了一杯开水,小心地凑到软丝的嘴边。他近乎求饶地说:软丝——对不起。乖,是我不好,不要再生气了,先吃药吧。他的手有些颤抖,眼前的生命是如此的孱弱,她的呼吸声就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身上,让他剧痛。他想着过去五年中,有无数个夜晚,他抱着她的身子幸福地睡去,她的身子是那样的软,软得让他感觉仿佛是一滩融化了的水,那些水流淌在他的心底,那是爱情。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他的世界也从此毁损了。他这样想,手就更加颤抖。
软丝冷笑着,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滴落到埂石的手腕上。她说我还吃药干什么?我现在同死又有什么分别?她激动地把手腕一抬,他手里的药片便跌了出去,滚了很远。她说你承认了,你这么快就承认了。软丝的心冷了,心冷了下来,呼吸反而顺畅了。
埂石的脸变得异常苍白,软丝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绝望像刀刺进了他的心脏,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多看她一眼就会窒息。他说软丝,我并不想这样,我只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是的,他总是在受着种族繁衍的驱使,这世上谁又不是在受着这样那样的欲望驱使呢?
正如弗洛伊德对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的分析那样,人类文明都是本我冲动与超我压抑经过惊心动魄的较量之后的一种共谋。常埂石在种族繁衍的驱使下,一时冲动背叛了软丝,他的心一样是无奈的。
软丝继续冷笑着,她说你的理由很充分,你当时娶我时理由也充分,你说——软丝,我要一辈子呵护你,你有病我也一点不在乎。我现在明白了,什么誓言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是真实的。
爱情的誓言有时在本能欲望面前是不堪一击的,当然如果其中还有世俗压力,那就更加风雨飘摇。
埂石无可奈何地看了看她的脸,她的脸上像挂着霜花一样冰冷,他说誓言——我从来就没有忘记。我承认自己没有表现得那么道德。可是我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有错吗?埂石这样说,底气却是不足的。如若有谁拿人类的繁衍和他的爱情作交换,他断然是不会答应的。只是这一时的糊涂,却怎么在软丝的面前自圆其说?
软丝的心像被什么尖利的物品狠戳了一下,三年前她早该想到的,没有孩子的婚姻就像没有鱼儿的金鱼缸,水和缸都是无法长久的。她冷哼了一声,她说孩子——你就为了一个孩子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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