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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u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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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哥哥我们结婚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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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00:43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华丽离我太过遥远



"小妍,你爸爸已经给你找好学校。办好手续后,你就要去上学了。"奶奶说。

 "哦。"我想起凤凰镇那个古老的驿站改建成的小学堂。应该,还是没有改变吧?

 "这段时间要加紧跟着徐老师学礼仪。那是一所贵族学校,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你从乡下来,要多见见世面。"

 "知道了。"我只是个乡下来的孩子,没有任何争辩的权利。只有无条件地服从才能让奶奶满意。操纵我的一切,让她感到快乐。她总是希望,一切都按照她的意志进行。一切,由她掌控。

 "等一下和我上街去买些开学用的东西。"

 "恩。"


  那是我第一次和奶奶一起出门。在上海的日子我大多都呆在家里。自从有了我的茉莉,我便开始全心全意地照顾它们,看着它们成长。日子就不知不觉过去那么久了。奶奶是个有些胖的老太太,夏天的太阳那么强烈地晒着。她的汗顺着额角不断地淌下来。她的手帕转眼就湿透了。她拿着小扇子不停地扇,吹起一阵阵带着炎热温度的风。

  车子直接开到一间卖外国货的店。那些琳琅满目的时装晃花了我的眼。奶奶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我们刚打开车门,店主便殷勤地迎上来。

 "柯老太太来了,正好店里有新货。"

 "有小孩的书包吗?"

 "有有有,法国,俄国,意大利的都有。您买给谁呢?"

 "喏,我孙女。"

 "哦,是柯小姐啊。以前没见过呢。上学很忙吧?柯小姐那么聪明读书一定行的。"他的反应很夸张。

 "你怎么知道我聪明不聪明?"我这样想,问题脱口而出。然后我感觉到奶奶捏了我的手臂。店主原本灿烂的笑容有一点僵硬。

 "小孩子乱说话,别理它。"奶奶这样说,店主凝固的笑容又舒展开开。

 "柯小姐真是反应敏捷。"这一次,我闭上嘴,不敢再乱说话,刚才被奶奶捏过的手臂微微地疼。

  店主拿出的书包都异常地漂亮。他和奶奶热烈地讨论着意大利的设计师和法国的设计师哪里的更好。英国最近流行什么样的首饰。市面上又新出了一种女士烟。他们说得那么高兴。我知道,我又被遗忘了。那些华丽是他们的世界,我只是个躲在卑微角落里的孩子而已。那样的世界离我太过遥远。它们在远处闪着耀眼的光。我可望却不可及。


  奶奶开始试穿那些漂亮的时装。她抱着一大堆衣服进了试衣室,再换了出来,店主立刻开始赞美。奶奶在镜子前仔细地检查衣服。她就那样循环反复地换衣服,照镜子,满意地接受店主的赞美,乐此不疲。那些衣服上镶的金边,水晶,无时无刻地向人宣布着它们的价值不菲。奶奶似乎忘记了天气的炎热,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地兴奋。她已经沉醉在这些华丽衣服的世界里。那些五光十色,珠光宝气将她掩埋。她享受着这样的欢娱。

 "帮我把这些衣服包起来。"奶奶骄傲地指着试衣间里一大堆的衣服。那些价值不菲的衣服。

 "是是是。"店主开始忙碌起来。

 "哦,小妍。"她终于发现角落里的我。我就是那样会轻易被遗忘。连我的奶奶,她都会遗忘我。我是个太无足轻重的孩子,没有让人记住的资本。"选书包没有?"

 "我……没有。"难道我可以自己选吗?自己做主?其实我喜欢那个黄色的包。浅黄色。上面精致地绣着粉红和白色的花,云淡风清。我看到它第一眼就喜欢上它。但是我不确定是否可以拥有。

 "柯老太太,您的衣服包好了。"

 "小妍,自己去拿个包。天气真热,快回家了。"

真的可以自己去拿一个?我毫不犹豫地将那个浅黄色的包抱在怀里。多漂亮的包啊!它让我感觉平静,我就那样死死地抱住它。


 "你拿的这个吗?"在车上,奶奶看到我死死抱在怀中的书包。

 "是。"

 "我看看。"她硬生生地将我的书包拿过去。她总是那么有力。她拿着我的书包翻来覆去地看。"怎么选这个啊!一点都不富贵。"

 "我喜欢这个。"我小声地说。

 "唉,你这孩子不是富贵命啊!"奶奶重重的叹气。而我怎么也无法明白一个书包和命运会有什么联系。我只是看着那些精致的小花,丝线整齐而分明。浅黄的颜色似乎充满无限的希望。

  车子就那样在嘈杂的大街上行进。偶尔有太阳的光束透过车窗射进来。照出一片明亮的色彩。奶奶拿着小扇不停地摇啊摇啊,吹起热的风。她拿过刚买的衣服低下头欣赏起来,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发自内心的笑,我从未得到过的笑。她是我的奶奶,我们应该亲密无间的,不是吗?可事实却是,我在她面前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有丝毫的放肆。我所能做的,只是低着头,听凭她的操纵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陌生的学校



我开始对新的学校充满幻想。会是什么样呢?我有一点害怕,因为要去面对很多陌生的人。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陌生的世界,总是让我恐惧,让我不敢接近。我看着那些盛开的茉莉,我就不能再像现在一样每天陪伴它们了。究竟要经历多少的离别才不会伤感,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外婆所说的坚强?

  外婆给我的,残存心中的爱是否真的能够供给我的成长?我是一个脸色苍白,面容倔强的孩子,会有人愿意保护我吗?

  哥哥,我开始想念你了。


  我用纱将整张床罩起来。我喜欢这样朦胧的世界。一切变得模糊,只有我自己,惟有我自己。就这样,沉沉地睡过去了。而那梦境中太久没有出现过的山又再次横在眼前。山顶那样高。我告诉自己,"小妍,这是在做梦。赶快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突然我就真的醒过来了。我竟然把自己从那绝望的梦境中拯救过来了。我第一次,没有奋不顾身地想要抵达到永远无法抵达的山顶。那座山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自从离开凤凰镇之后,自从我的爸爸出现之后。我以为他就是那座山,我以为我已经到达山顶。可是我又再次梦到。我一直奋力攀爬的那座山,是什么?是什么呢?

夏季的天亮得特别早,有微凉的风吹进来,带着泥土的味道。我站在窗边,似乎闻到隐隐的,茉莉的香味。唤起那些隐藏在我心底的温暖。它们相互融合,相互融合,汇成了一种永不磨灭的记忆,那样深刻地留在我心里了。


  虽然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新学校的华丽仍旧令我惊讶。这是一幢英式的建筑,尖尖的屋顶就像传说中的城堡。学校那么大,那么干净,沿路种着很多的梧桐。夏末时节,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在地下投出长长的阴影。教学楼的门口是一个喷池,那些水竟然就从雕像里面喷出来了,在半空散开,再星星点点地洒下来,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被照射出五彩的颜色。这是一个漂亮的学校,和它一比,凤凰镇破旧的小学堂显得很落魄。路上不断有穿着飘逸长裙的女孩子,温婉地微笑,那么高贵。男孩子们都穿着简单而干净的衬衣。有的穿着深蓝的外套,很好看。学校很安静,大家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小,完全不似以前小学堂的喧哗和嘈杂。处处显示着这些上等家庭良好的教养。

  下车后,爸爸在前面走得很快。我拖着行李箱跟在他的身后,他似乎忘了我只是个孩子,而且还拖着一箱行李。他走得那么快,我必须小跑才能很得上他。我拖着笨重的行李,在这些款款而行的男孩女孩们身边经过,我自惭形秽。有男孩子看着我掩面偷笑。他们一定觉得这个女孩多么狼狈啊!在这所充满贵族气息的学校,我渺小而卑微。他们一定是在笑我。笑我走路的姿势不够优雅,笑我拖着行李的笨拙,笑我没有那些女孩子的高贵。我是一个没有任何资本的孩子,在这个五彩的世上,我只是那最黯淡的灰色。可是外婆说过,不可以卑微的。我拥有她庞大而浓烈的爱。就像我坚强的茉莉们一样,一定可以战胜风雨。即使全世界都不爱我,我还是可以拥有她的爱,这样,我就不会孤单。恩,一定的。可是,我为什么始终不能够抬起头。那些从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眼神让我那样害怕。

  我跟着爸爸进了校长办公室。一间很大的办公室。窗户被擦得几乎透明,厚重的桌椅看起来很豪华。办公桌后面有一个大大的书柜,满满一柜的书。校长应该是个很博学的人吧?

  一进门,爸爸便和校长交谈起来。校长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在阳光下泛出银色的光。他应该已经和年老了吧?可是他说话的声音依然很洪亮,一点也没有衰老的迹象。

 "我叫个同学带你去寝室吧。"他对我说。他对我说话的时候微微地弯下身,配合我的高度,使我不用抬头抬得很累。我突然对这个慈祥的老校长充满了亲切。他是我到上海之后唯一一个重视我的感受,会弯下身和我说话的人。这很重要。"于果。"走廊上经过一个女孩,校长叫住她。

 "校长好。"女孩走进办公室。她的头发很长,整齐地披着。头上有一根粉红的发带。她站在我们面前,没有丝毫的胆怯。她微笑,让我忍不住想要接近。那就是徐老师教我的二度微笑吧?她把它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是为什么,不像我见到小九的时候那样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一起微笑呢?

 "这是新来的柯小妍同学,你带她去寝室吧。"

 "柯小妍,你好!我叫于果。"她对我伸出手,有种与年龄不符的老练。我看着她,躲在爸爸身后不知所措。她虽然笑得那样漂亮,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我无法抵挡,只得后退。

 "跟于果去寝室吧。"校长再次弯下腰,拍了拍我的肩。这样,似乎赋予了我一点力量,我提起那个厚重的行李箱。

 "那我们先出去了。"她朝着校长和我爸爸分别微微欠身,恰倒好处的周到。十一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优雅的举止?我跟在她身后,低着头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于果带着我穿越了种着梧桐的走廊和开满栀子花的花坛。我一直觉得栀子花和茉莉应该是亲密的姐妹。情不自禁地,对白色的栀子花有着微微的好感。这清香的味道让我想起我的茉莉,我就这样,不能天天照顾它们了。可是我所给予的爱同样是那么浓烈,它们一定可以感受到。

 "我们寝室还有一张床,你就住我们寝室吧。"她突然说。

 "恩……好。"其实我想说一些感谢之类的话,可是张开口,只是简单地说了这样两个字。她依旧笑,仿佛微笑是她唯一的表情。有高年级的男孩女孩经过,他们都微笑地点头问好,然后继续行走,看到别的人,继续点头问好。似乎是那样地和谐而美好。


 "到了,进去吧。"

 "恩。"

  这是一间充满女孩气息的房间。粉嫩的床单和被子,还有大大的毛茸茸的玩具熊充满了寝室。

 "你就睡这张床吧。"于果指着一张空的下铺。我的上铺是床上唯一没有毛绒玩具的床。

 "一共四个人吗?"

 "对,现在寝室的人都出去了。一会儿欣姿就会回来。欣姿是我的下铺。你的上铺叫景绣。以后要少和她接触。她经常和外面的男生玩在一起,抽烟,喝酒,打架。学校已经警告过她很多次。"于果数落着那个我素未谋面的上铺的种种罪状。她的不屑溢于言表。而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那些事对我来将是多么可怕呀!我已经,对这个还未见面的上铺感到害怕。我同时想到,景绣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她总有一天会被开除的。"于果加重了语气。我才注意到她已经说了很久了。我抬起头抱歉地对她笑。饿她仿佛突然感觉到失态,于是闭上嘴,"你不要出去讲哦。"

 "我不会的。"我喜欢会微笑的人。他们让我感觉亲切。虽然我是个不会微笑的孩子,但是我喜欢别人对我笑。我想,我和于果会成为朋友吗?

这个陌生的学校,我会慢慢地熟悉吧?我喜欢那城堡一样的屋顶。那投下巨大阴影的梧桐树,那随处可见的小花坛。我会在这里,成长为一个举止优雅的女孩子吗?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01:1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



 第一天上课,我被老师叫到教师的最前面,"这是我们新来的同学柯小妍。"她对大家说。仿佛在介绍一件展览的商品。"柯小妍同学,你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叫柯小妍。"

 "还有呢?"

 "没有了。"

 "比如,你的兴趣,爱好?"

 "我……"我有什么兴趣爱好呢?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够引起无巨大的兴趣。介绍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么多呢?我看着面前几十张脸,头脑一片空白。我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有汗从背上隐隐地冒出。我像是突然被推到台上的业余演员,不知如何是好。


 "上课了吧。"一个女孩不耐烦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老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景绣,下课来找我。你回座位吧。"

  景绣?这个清秀的女孩就是于果口中那个罪恶滔天的景绣吗?她的头发很短,有细碎的刘海遮住眼睛。不羁的眼神隐约从缝隙中透出来。教师里只有她的旁边还有座位,于是我走过去坐下。

 "你好。"我怯怯地学着于果那样和她打招呼。而她看我一眼,又趴下睡觉了。我尴尬地收拾桌子。这些桌子都是很新的,平滑的桌面可以照出人的模样,也不会将衣袖勾出无数的小毛球。而课程竟然也不是简单的生字和算术题。老师端着一个咖啡杯教我们怎样优雅地喝咖啡。这对我来说太新奇了。

  一节课下课之后,女孩们围在一起讨论上海那里的咖啡最纯正。其实十一、二岁的孩子懂什么呢?从大人那里听来的罢了。可她们就那么热烈地讨论着。话题从咖啡到裙子再到头上的小发卡。我坐在座位上,耳里充满了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而男生们则讨论着各种各样的球。景绣终于醒过来,她拨了拨头发,看到座位上的我,有一丝惊讶从她眼中闪过。

 "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

 "她们说的我不懂。"

 "哦。"她面无表情地出了教室。后来两节课,再也没有回来。但除我之外,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了她的离开。


 "小妍,一起去吃饭吧。"于果和欣姿站在我面前。她们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

 "恩,好啊。我去一趟厕所。"

 "快点啊。"

  我急匆匆地跑进厕所,被一股浓烈的烟味呛到。可是,这多么像在凤凰镇熏制腊肉的味道啊!我抬起头,看到几个手里拿着烟的女孩,她们全都看着我,那么多的目光让我不敢抬起头。而拿着烟的女孩,让我感到恐惧。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柯小妍?"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于是抬起头,看到景绣面无表情的脸。她吐出一股细长的烟雾。那样熟练的动作。她说,"你到下面的洗手间去吧。我们在说点事。"然后她对后面的女孩说,"她是我朋友。"于是她们挥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

  我脸色煞白地回到教室,于果和欣姿已经走了。心依旧跳得厉害。女孩子手中的烟,让我害怕。我知道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哥哥奋不顾身的保护



我要变得美好起来



转眼在学校过了一个礼拜。课程是那样地五花八门。有礼仪、乐器、舞蹈、英语、画画。周末还要到教堂做礼拜。学校是信天主的。那个教堂,让我的心很平静。赞美诗响起,世界似乎都纯净了。

  教父说,你们有任何苦恼就来这里倾诉,有任何愿望就来这里祈祷。我们都是上帝的儿女,他会帮助我们的。

  他真的,会帮助我们吗?

  我愿意相信他是真的会帮助我们。


  我已经渐渐开始学会微笑。对任何人,微微地笑。我在渐渐地改变。有时也和于果,欣姿讨论一些漂亮的衣服。我觉得,我正在渐渐地从自己的世界中走出来,外面阳光灿烂,我正在渐渐地站到阳光下。我知道,优雅和高贵比美丽更重要。即使我没有鹅蛋般的脸,没有俏皮而饱满的唇,我依旧可以像外婆一样高贵的。于是我坚持着微笑,对任何人微笑。有时候,脸上的肌肉都会隐隐地疼。但是,我一定要美好起来。我要穿着漂亮的裙子,像一个高贵的小姐那样去见我的哥哥。我要让外婆觉得我正在向幸福靠近。这样,她就会很高兴。

  我怀着急切的心情,像过去盼望长大一样。我盼望着自己赶快美好起来。以前我总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以为这样,外面的变化就与我无关。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可是我现在需要阳光,我需要走出去。


  天气开始转凉了。梧桐树的叶和哥哥的信一起飘来了。我竟然,在这个初秋收到了哥哥的信。他的字已经变得那样刚毅而有力。信封微微有一点油墨的香味。这真的是从他手里辗转千里到达我手里的信吗?我拆信的手有一点颤抖。信笺滑落到地上,我捡起来,看到写得满满的一篇纸。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小妍:

    我上个月回了凤凰镇,原以为一切都一样,可是外婆说你早已被爸爸接去上海了。以前你问我爸爸是什么样子的,我不记得了。现在,看来该我问你了,爸爸是什么样子的呢?和你想象的一样吗?我知道以前你常常都会幻想爸爸的样子。你一直是个心里很丰富的小孩,现在已经长大了吧?可我依然只能想起你在凤凰镇的样子,那个小小的女孩子。

  北平是一座古老而华丽的城市。我第一次站在紫禁城外的时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它高贵得出乎我的意料。我总是忍不住想象那华美奢侈的宫廷盛宴,古战场的金戈铁马。我时常深陷在那些惊心动魄里,那样的强大而浓烈,无法自拔。你是否发现,在我身上,竟存有封建主义的劣根性?

  十月是北平最漂亮的时候。天空变得很高。让人觉得可以无限延伸。不断地走冰凉的风吹过,那些洗过的衣服,湿漉漉地晾在室内,也可以很快就晾干了。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个适合自己的城市,而我与北平,就这样融为一体了。帝都遗韵让我欲罢不能。"

  信就这样结束。没有道别,没有落款,甚至没有例行公事地写"身体健康"之类的话。带着意犹未尽的感觉,就这样结束了。这是四年来第一次这样地接近我哥哥,这样了解到他那座城市的一点细节。

 "我哥哥给我写信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我兴奋地告诉于果。而她依然礼貌地对我笑一下,又低下头摆弄她的娃娃了。我的快乐无人分享。于是,拿着信一遍一遍地看,然后想象,哥哥,他现在已经长成一个怎样的少年了?应该和学校高年级的男生一样,有细长的胳膊和腿,声音开始变得低沉。其它呢?为什么他的形象已经那样模糊了?我闭上眼,依旧是他10岁的时候奋不顾身保护我的样子。我惊讶地发现,原来我们真的在长大着。


 "等我长大荷花姐姐那么大,你就骑马来接我好吗?"

 "好。"


景绣,谢谢你



已经很晚了,我拧开一点台灯给哥哥回信。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神圣,很美好的事情。我告诉他,我正在努力地学钢琴,那些美妙的音符给我的震撼。我告诉他,爸爸的家很漂亮,我种下了许多白色的茉莉。我将一切美好的都告诉他。我希望他觉得小妍正在慢慢地长大,正在向美好的人和事物靠近,正在变成一个优雅的女孩子。

  我写得很慢,写了很久,我希望每一句都精彩,每一个字都漂亮。甚至在旁边放了一张稿纸。一些字,先在稿纸上练习几次,写好了,再写到信纸上。我小心翼翼地写着这封信,沉浸在我美好的幻想里。


  突然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敲门,我想应该是景绣回来了。我打开门,果然看到她,头发有一点凌乱,很疲惫的样子,看到我,她抱歉地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不是那种标准的二度微笑,只是表达她很真实的歉意而已。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笑多亲切啊!我突然发现,学校里千篇一律的笑脸已经让我厌烦得麻木。

 "还没睡?"

 "恩。我在写信。"

 "那我先睡了,困死了。"

 "景绣……"

 "怎么了?"

 "我……今天,我收到哥哥的信了,我很高兴。希望……希望有人可以分享一下,可是……我可以跟你说说吗?"

 "哦,是哥哥吗?很久不见了吧?"

 "恩。他在北平。"

 "真远啊,收到信肯定很高兴吧?有哥哥应该是很好的。"

 "对啊,小时候我被人欺负,他就是出来保护我。跟着他就会觉得很安全,我希望永远都跟着他,等我们长大,就可以永不分离了。"

 "怎么样永不分离?"

 "小的时候,我就想,长大要做哥哥的新娘子。"

 "新娘子?"

 "对啊。"

 "可是……你们是兄妹,不可以结婚的。"

 "你说?你是说……我们,不可以?"我希望是我听错了。我仿佛一下从开满鲜花的森林跌落到冰窖。

 "兄妹是不可以的。"景绣的声音明显小了下来,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可是,不是长大了就可以吗?现在不可以,长大就可以的。"我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我竭力地为自己辩护,企图说服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这支撑我多年的信仰,就这样毁灭了吗?崩塌的这样坚决。

 "小妍,真的不可以的。"景绣,为什么你不会拐弯抹角地告诉我呢?为什么说得这样坚决而直接?


  我坐在床边不再说话。头脑里一片混乱,关于"长大了一切都会美好起来"这句话,成了一句最不可信的谎言。我是不是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小妍,到阳台上来吧。"很久之后,景绣突然对我说。我才注意到,她已经陪我沉默很久了,于是我站起身,跟着她到了阳台。有风吹过,带着泥土和草的味道。远处操场上彻夜不息的路灯投下自己寂寞的影子。 "喏。"景绣从包里摸出两支纯白的香烟。她递给我一支,我颤抖着接过,那是我第一次摸到烟。

 "每次我难过的时候就会抽烟,抽得昏昏沉沉就什么都不想了,然后去睡觉,试试吧。"她熟练地点燃一支,递给我,再把我手中没点的那支拿过去,擦燃的火柴发出短暂的强烈的光,烟头一下变红,清烟袅袅地燃烧起来。

  我看着手中的香烟,是那种纯白的颜色。我的手有一点颤抖,但是仍然在景绣的指导下吸进了第一口。那些带着浓烈烟雾的气体就那样进入我的肺里了。我忍不住想象我干净湿润的肺突然遭受了这污浊的气体,它们依附在我的肺上,永远都抹不去了。我的肺被我弄脏。它是那么可怜啊!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污浊的空气将自己覆盖,却无法闪躲。如果它不是我的肺,也许它会一直干干净净的,可它遇上我,这是宿命,它很难过,我知道。我的五脏六腑在隐隐地疼,我接连不断地吸进香烟,头有一点晕眩,我喜欢上这样的感觉。

 "再给我一支吧。"

 "你第一次抽,一支就好了。"

 "景绣,你会看不起我吗?"

 "不会的,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怎么会这样呢?"

 "该睡觉了。"

 "景绣……"

 "恩?"

 "谢谢你。"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突然长大



当你一觉睡醒后,一切的忧伤都会变得很淡了,并且会越来越淡的。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眼泪就争先恐后地出来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眼泪比任何一次都要汹涌。它们已经等待很即了吧?原来我和哥哥是不可以永不分离的。原来我根本不可能成为他的新娘子。我一直以为的终点是永远无法到达的。未来突然变得一片你忙,我突然失去了那坚定的信仰,失去了前进的方向。我紧紧地抱住被子,不知不觉用了很大的力。真相,是很伤人的。我又无法控制地想到很多难过的事,奶奶的轻视,她是那么看不起我。还有那个女人,也许我永远都无法超越她,我把她当做目标,而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有家里沉闷的空气。我仿佛真的被全世界抛弃了。我想念凤凰镇,想念那些安宁。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快点睡吧,睡吧!亲爱的小妍,快点睡吧。可是依然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眼泪一直流,快将体内的水都流干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天亮起来的时候,我睁开眼,眼睛很疼很疼。

 "小妍,你的眼睛怎么了?"于果的表情仿佛见到了鬼。

 "是啊,怎么了?怎么了?"欣姿也跟着大叫起来。

  我拿起镜子,看到肿得很厉害的两只眼,我对着镜子不知所措。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没睡好而已。今天别去上课了,我帮你请假。" 景绣懒洋洋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一阵忙碌之后,随着关门的声音,一切都安静下来。地上散落着哥哥的信和我尚未完成的回信。它们疲惫地散在地下,像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争。

  这一次,一觉睡醒之后,为什么忧伤还是那样浓烈呢?

  我是不是应该被众人所唾弃?

  长大,真的不是想象的那样。

  我觉得我的肚子在疼痛,我想是因为我昨晚抽了烟,它开始报复我了。它就那样一直隐隐地疼痛,没有特别的刺痛,只是一直疼,一直疼。是我的肺在哭泣吧?我用那污浊的烟雾伤害了它,它便哭泣着报复我。那疼痛一直蔓延,我看到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而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寝室里忍受着疼痛,不会有人来保护我。低低的云层压得我很难受,仿佛末日的来临。

  我站起来,去了厕所。我想,蹲着应该会好一点。可当我蹲了很久站起身来的时候,全身仿佛被无数尖锐的针刺到。我看到便池里一大堆红色的血。我猛然发现,我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那血,是多么触目惊心啊!

  难道我真的要死了?难道这真的是一个连仁慈的上帝也不肯饶恕我的罪过?我会怎么样死去呢?应该要见一见我的外婆吧,我要跟她说对不起,我最终没有成长为她期待的样子。还有哥哥,我要见他吗?可以见他吗?我多么想知道他长成了什么样子。我很难过,我还未曾长大,就要死去。我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了。肚子又开始疼,我惊慌地开始哭泣。我真的,就要这样死去了。

 "小妍?柯小妍?"我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景绣吧?

 "景绣?"我打开门。

 "你真的在这里呀。"她突然灿烂地笑了。

 "景绣。"我抱住她开始哭泣,"景绣,我就要死了。"

 "怎么了?"

 "我流了好多血,我真的要死了。"

  她探头往便池一看,她扳过我的肩说,"小妍,你长大了。"

 "长大了,就要死吗?"

 "不会死的。女孩子长大了都会有初潮,这是正常的,以后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我不会死吗?"

 "当然不会了。跟我回寝室换衣服吧。"她拉着我往寝室走,就像有个关心我的姐姐。我真的,不会死吗?我偷偷地笑了。原来我的生命还可以继续。

  景绣耐心地给我讲解青春期的知识。她说我们会慢慢从小女孩变成大女孩,再成为女人。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不用担心。她教我来例假的时候应该怎样处理,并且要尽量穿深色的衣服。我看着她忙碌,突然很想依赖这个像姐姐一样的饿女孩子。

 "对了,你怎么不上课?"

 "我怕你一个人乱想,所以回来看看你。没想到遇到更重要的一件事。"

 "刚才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没有人教过你吗?"

 "没有,你呢?一定是你妈妈教你的吧?"

 "我没有妈妈。"

 "对不起……"

 "我爸爸和妈妈离婚了,他们不住一起,我也不和他们住一起。我一个人住。"

 "怪不得,你那么独立。"

 "每个人都要适应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是说,我的哥哥,我……"

 "我们去教堂吧。"

 "教堂?"

 "恩。"

 "好,我们去教堂。"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02:1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连根拔起,那些情愫



不是周末的时候,教堂里显得特别安静,甚至有一点空旷。我们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孩子,你们有事吗?"穿黑衣的教父微笑地问我们。

 "我们在这里说的话,上帝能听见吗?"

 "耶和华会一直在苦难的人身边。孩子,你不开心吗?"

 "是的。"

 "你愿意在这里对主忏悔吗?"

 "我愿意。"

 "愿主宽恕你。我的孩子。"他在胸前划着十字。我转过头看着景绣。她鼓励地对我笑,于是我勇敢地朝前走了。

我仰望着面前的十字。至高无上的神,他真的看到我了吗?这是一个多么可耻的错误,他会饶恕我吗?

 "天主圣神,求你降临!从至高的天庭,放射你的光明。心灵的真光,求你降临!求你洗尽我的污秽,滋润我的憔悴,求你驯服顽强的人,温暖冷酷的心,引领迷途的人脱离迷惘。凡是信赖你的人,求你扶助,赐予丰富的恩宠,施以慈爱的照顾。求你赏给我修得的能力,施与我永福的欢欣。"

 "耶和华已经安慰他的百姓,也将怜悯他困苦的人民。"教父抚摸着我的头,他微笑。有不太强烈的光线从高高的窗户投射下来,地上有淡淡的斑点。"孩子,耶和华的子民会幸福的。"他说。


  我看到景绣已经在椅子上睡着,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感动。在这个学校,大概没有人会像她一样逃课回寝室看我,并陪我到教室来做在她看来乏味无比的祷告。和她比起来,那些千篇一律的微笑是那么地虚伪和苍白。

 "景绣。"

 "恩?"她睁开眼,"哦,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们回寝室吧。"

 "好。"

  天依旧是阴沉沉的,云压得很低。但是心情已不似刚才一般沉重。上帝听到了我的忏悔与祷告吗?他会怜悯我,宽恕我吗?和景绣走在一起,我感到在伤害之后前所未有的安心。景绣,你知道吗?看着你那样坚强,我就变得很勇敢。我会永远记得,那个教会我长大的女孩子。

 "祷告之后是不是觉得很平静?"

 "恩。可是想到自己一直的愿望就那样毁灭了,还是忍不住难过。"

 "会好起来的。"

  长大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吗?这句话,已经变得那么苍白了。已经不能再让我相信。


  回到寝室,于果和欣姿看到我和景绣一起,她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抬起头对我微笑。她们的眼里充满了鄙夷。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我已经厌倦了那豪无温度的微笑。对不起,我最终不能成为一个优雅的女子。

肚子在隐隐地疼。它在提醒我,我已经成为一个大人了。想的袄这里,我骄傲地直起了背。


  我最终给哥哥回了一封无比平淡的信。说了上海的天气,说了钢琴,说了我种的茉莉。只是没有说我很想念他,很想知道他现在长成了怎样的少年。我不敢,也不能。我要控制住那些已经蔓延得很广泛的情愫。它们已经覆盖我那么久。现在要连根拔起,我很痛,血肉模糊,真的很痛.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02:33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我的钢琴,你的大提琴



"景绣,给我一支烟吧。"我已经渐渐地喜欢上那些纯白的,迅速燃烧的香烟。它们在我的手上燃烧。那些如小时候熏制腊肉一般的味道就那样钻进我的肺里了。它们让那些记忆变得清晰,可是第一次抽烟的那种晕眩的感觉却变得越来越淡,我越来越熟悉了香烟的味道。渐渐地,不再对我的肺有一点点内疚。它们,已经难过得麻木了吧?


  哥哥的回信过了很久才收到。这一次,他给我一张照片,他站在故宫门口,神色漠然。眼睛并不像一般人照相那样看着镜头。他已经长得那么高了。他穿着简单的衬衣,那样随意地站着,他的后面,就是那令他无比热爱的紫禁城吗?虽然他满脸落拓的表情,照黑白的照片,可是我依然觉得他是干净的,世界是五彩的。我拼命割舍的情感,又变得那样浓烈。站在他身后,一定是很安全很安全的吧?可是为什么,我一直以为可以跟随一生的这个人,他是我的哥哥呢?他是我的哥哥啊!这是不是一个注定的悲剧?

 "景绣,我又收到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变得异常依赖她。

 "你要坚持啊。"

 "你看,他已经长大了。"我给她照片。你看,他真的已经长大了。

 "小妍,你是不是很难过?"

 "是的,景绣,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我很难过。"

  她递给我一支烟,我迫不及待地点燃。我吸得太猛,喉咙有一点疼。是不是可以将心里的疼痛转移到喉咙?我一直吸进那些气体,我觉得心里很空,我需要一点东西来填充它,我想象它们钻进我身体里各个细小的缝隙,充满我的整个身体。

 "我们去看排练吧。"

 "什么排练?"

 "每年平安夜学校都要开一个音乐晚会。最近小礼堂常常在排练,去看看吧。"

 "好。"


  离小礼堂还有一段路,就音乐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音乐声,带着浓浓的忧伤,突然让我那样疼痛。那音乐低沉地弥散开,周围全是忧伤的空气。

 "这是什么声音?"我问。

 "是大提琴。"

  大提琴怎么会有这样可以轻易进入我心里的声音,就像第一次见到钢琴一样。礼堂周围种着绿色的植物,有爬山虎层层叠叠地覆盖小来,瓷砖的颜色是红白相间,大提琴的声音飘荡着,美仑美奂。

那样的声音,指引着我,走进了礼堂。我看到一个男孩,剪很短的头发,他的面前,就是大提琴吧?他就这样,拉出了大提琴忧伤低沉的声音吗?我沉浸在它的音乐里,像是一个仙境。而大提琴的声音嘎然而止,那些音符却依然在我头脑中延续着,一直,延续着……

 "好听吗?"他似乎并不惊讶我们的突然出现,"肯定很好听吧?"他是那么骄傲啊!漠然的神情让我想到照片上的哥哥,他的声音像所有高年级的男孩子一样略带沙哑。

 "那有什么,她还会弹钢琴呢。"景绣指着我。

 "那边有琴。"他说。

 "小妍,去弹吧。"

  我看着那架棕色的钢琴,有一种故友重逢的感觉。它静静地呆在礼堂的角落,它那么安静,可是它的吸引却是那么强大,我忘记了别人的存在,我坐到它面前,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黑白的琴键。我的手指一用力,那音符便弹奏出来。那些,给我快乐忧伤的音乐,一直流淌。我爱上自己弹奏的音符。

  一阵低沉忧伤的音乐突然穿插近来,连带着我钢琴的音乐,一起变得哀怨。是大提琴的声音吧?它的穿插那么和谐,没有一丝的突兀个硬朗,它和钢琴的配合天衣无缝。空气中的忧伤越来越浓,它们纠结在一起,似乎再也无法融化,无法分开。那么多的忧伤汇集在一起,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我的眼泪忍不住流落下来,它们总是这样,我没有足够的能力控制它们,只能任由它们越来越放肆,开始不分时间场合地涌出来。就像现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于是,又开始六类了。我开始,喜欢上痛苦之后的感觉。我开始,依赖我的眼泪。

  这些音符是不是可以这样无限漫长地延续下去?

  让我的眼泪一直这样流,让我看到我的体内究竟积蓄了多少水?

  过了今天,我的钢琴就再没有机会和大提琴合奏了吧?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琴键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我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已经没有别的曲可以弹奏了。我转过头看到那个男孩,他抱着他的琴,像抱着自己深爱的情人。

 "我们合作吧。"

 "合作什么?"

 "晚会上,我们合奏,就像刚才一样。"

 "景绣?"我总是要询问她。

 "可以的,小妍。"

 "恩。"我那么依赖她。

 "我是叶宇安。"他的语气依然平静。

 "景绣。"

 "柯小妍。"

 "我好象比你们大三届吧。"

  大三届?应该和我哥哥一样吧?我看着他漠然的神情,我们真的要一起合奏吗?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03:0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讨好自己



我开始有了正当的理由逃课。我喜欢那个覆盖在爬山虎下的小礼堂。已经是深秋,原本碧绿繁盛的叶已经枯萎。有的地方已经脱落,剩下蔓延的枯藤,一片荒凉的景象。

  叶宇安总是比我提前到达礼堂,我在一段路外就会听到他的大提琴的声音,然后就会很安心。走到门口就看到他坐在一个角落,抱着他的琴。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会抬起头,然后站起来,等我坐到钢琴前,他会坐在我左边靠后一点的位置。不管我弹的什么音乐,他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穿插进来,形成一股和谐的共鸣。空气中立刻汇聚了所有的忧伤,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有时候景绣会突然出现,她会很安静地坐着,听我们演奏。她是我们唯一的听众。她就那样安静地听,有时候悠然地点着一支烟。在我们一段结束的时候她就鼓掌,两只手"啪啪"地拍着,拍很长时间,声音空旷地在礼堂回响,显得孤单而落寞。

 "你们一定会把全校吓一跳的。"景绣激动地说。而叶宇安,依旧面无表情。

  上海的十一月不算太冷,和凤凰镇比起来,应该还算温暖吧?我忍不住想象北平的天气,应该很冷了。透过礼堂的窗,我看到外面起了一阵很大的风,梧桐树叶又三三两两地飘落下来。梧桐树,好象是很容易就落叶的。


  班上的同学渐渐和我疏远,寝室里于果和欣姿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夷。在他们眼里,和景绣混在一起的,都不是好人吧?景绣只是很真诚而已。

  我开始主动去买烟,以前我总是向景绣要烟。因为我觉得,只要我还没有自己去买过烟,就不能完全算个抽烟的人。可是这就像小时候看不到空气里的灰尘就大口呼吸一样,其实它们都是存在的。当我恍然明白过后,我开始主动买烟,我固执地只买那种纯白的香烟。是景绣第一次给我的那种。我是个不愿意轻易改变习惯的人,不知是幸运抑或悲哀。

我怀念第一次吸烟时那种晕眩的感觉。那一次之后,再没有感受到。

抽烟的时候,我总是想流泪。有时候眼泪就真的那样滚落下来了。它们一汹涌,便再也无法控制。


  我依旧每天在礼堂和叶宇安一起练琴,每天穿越长长的走廊,经过旁边已经脱落叶子的梧桐,有风冷冷地吹过。

那美仑美奂的音乐,真的是我们弹奏出来的吗?

  叶宇安是个沉默的男孩子,他没有什么朋友,和我很想,但是我有景绣。而他似乎天性就是冷漠。从来不和我说多余的话。有时候,他背着大大的琴和我一起走出礼堂,他的背影既高贵又落寞。

他是个完全沉浸在音乐里的男孩。有时候,坐在他的旁边,不知不觉就被他的沉静感染。


  离平安夜越来越近,学校充满了圣诞的气氛。和叶宇安的排练出奇地顺利。我做任何一件事都从未如此顺利,但我依然对即将到来的登台充满恐惧。我一想到要在强烈的灯光下,面对台下那么多的人。我害怕,害怕自己的表现不够完美,害怕自己得不到他们的喜欢。

 "你是不是很紧张?"有一天,叶宇安突然问我。

 "是的,我很害怕。"

 "怕什么?"

 "怕那么多的人。"

 "我们合奏得好听吗?"

 "很好听。可是我怕他们不喜欢。你说,他们会不会不喜欢?"

 "我们只要讨好自己而已。"他低下头,又开始拉琴。那低沉的声音,就这样弥散开来。

  讨好自己,我们只要讨好自己。我一直担心得不到别人的喜爱,我一直想成为一个优雅高贵的女子,因为别人都喜爱这样的女子。可是我遗忘了自己,我竟然遗忘了自己,这个我最应该去讨好的人。亲爱的小妍,你快乐吗?


  天气已经很冷了,凤凰镇应该又开始下雪了吧?那些雪会覆盖住灰色的街道,于是世界变得洁白,一切都那么纯净。上海的冬天是不会下雪的,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四季常青的植物依然在严寒中挺立。

平安夜就这样不可抗拒地来了。女孩们和男孩们都穿上了高贵的礼服往大礼堂走。他们彬彬有礼地微笑,我牵着景绣的手在开始流汗,粘粘地在我们手心,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叶宇安,依旧冷漠地牵着一个温婉的女孩子,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我们去后台吧。"他对我说。

 "好。"

  他放开手中女孩的手,带着我朝后台走过去。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带着我走了,我强烈地想起我的哥哥。我的哥哥,他为什么是我的哥哥呢?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03:2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我的苍老从手指开始



我们是第一个节目,我在黑暗中坐到钢琴前。我听到左后方的凳子轻轻移动的声音。是叶宇安坐到我身后了。我抚摸着琴键,我只要讨好自己。

  聚光灯突然亮起来,照在我们身上,台下是黑色的一片,看不清任何人,但我知道景绣的眼神,一定充满了期待着祝福。

钢琴的声音随着我的手指优雅地响起。我像主宰一样控制着它们,我沉浸在了自己的音乐里。大提琴的声音适时响起,我又感受到那浓浓的哀伤。叶宇安是不是依然像抱着情人那样抱着他的琴?我竟然又感觉到那种久违的安心。

  眼泪又滑落下来,不知台下的人是否看得到。我放任它们流淌,放任它们四处蔓延。这音乐,震撼得令我疼痛。也许我们是两个用心弹奏的人,那是我们心里的声音,通过乐器传出来,进入耳里,又再次回到心里。于是,便让我疼痛。

  音乐停下来,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然而他们不会知道我们是用心演奏的。这掌声,热烈却空荡。可是,景绣一定知道吧?这一片热烈而嘈杂的声音无法与你在礼堂给予我们的单薄而空旷的掌声比拟。


 "我们弹得很好。"在礼堂外,叶宇安对我说。他的眼中竟然有一丝兴奋。这让我无法适应。我只是看着他,不知所措。礼堂外的漆黑和里面的灯火辉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音乐声隐隐地传出来。我就那样,抬着头看着他。

  他的吻来得那样突然,以至于在我后来回想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那是怎样发生的。只是突然有两片柔软的唇覆盖上了我的唇。那样的霸道,那样的不可抗拒。他吻我,我尝到了苦涩的味道。我的心脏开始莫名地疼,很疼很疼……

  那个亲吻很短暂,那疼痛却一直延续了很久很久。

  他吻过我之后,突然对我笑了。我依然看着他,不知怎么办。我的心脏跳得很厉害,而且一直疼痛着。这个沉默而骄傲的男孩,他竟然吻了我。这是他的恩赐吗?

 "没什么还看的,我们走吧。"那个刚才被他牵着的女孩子突然出现。

 "哦,好。那走吧。"他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转身走了。我站在原地,已经无法反应了。然后看到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然后,走了。


 "小妍,你出来这么久怎么还不回去?"景绣不知什么时候从礼堂出来了。

 "景绣,他吻了我。"

 "谁?叶宇安?"

 "恩。"

 "人呢?"

 "他走了。景绣,我很累。"我抱着她,大声地痛哭起来。我的眼泪浸到她的衣服上,很快就湿了一大片。我抱着她,如同抱着残存的希望。景绣你肯定不知道,在我难过的时候,只要想到还有你可以依靠,我的难过就会减轻很多。在我哭的时候,可以抱着你,我就会觉得很安心。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了,那该怎么办呢?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纵容着我哭了。所有的忧伤都只能埋在心里了。我害怕那样的一天,害怕你不再出现。你总是在我恐惧和难过的时候给予我力量和希望。如果有一天,你走了,会不会让这希望也连同消失?

  我逐渐平静下来,我们坐到花坛里,一人点燃一支烟。那纯白的香烟,缓缓地燃烧着,那些升腾起来的烟雾,逐渐熏黄了我的食指和中指。在关节处,两块斑一样的黄。别的手指都是干净的。那两块黄,让我的中指和食指显得那样苍老。十三岁,我的苍老从手指开始




不会寂寞了吧?



放寒假的那天,学校宿舍楼下,操场上,大门外,停了许多的车,似乎上海多半的车都开来了。爸爸也叫了司机来接我。我将那么多东西又收拾进箱子,提下楼放进车里。

 "景绣,你不走吗?"我看到她的东西还没有收拾。

 "太挤了,等人走一点我再走。"

 "和我一起走吧?"

 "不用了。"

  我了解她的独立,于是自己下楼了。坐在车上,我看到她在阳台上对我招手,于是我也伸出手。然后我看到从我车窗旁经过的叶宇安,他拖着行李,看我一眼,眼神深邃。他坐进了后面一辆车。


 "兰园"依旧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冬日的植物零落了很多,不似夏天一般繁盛。屋里很安静,没有人在家。我的茉莉被蒙上了一层塑料薄膜,在这样的冬天里,应该会感到温暖吧?那些开满花的枝桠只剩下光秃秃的了。我目睹了它们的繁盛,却没有在它们凋落的时候陪伴它们。眼睁睁地看着花瓣的脱落,应该会难过和恐惧吧?有没有人告诉你们来年会重新芬芳呢?就像景绣告诉我"你已经长大了"一样,她告诉我,我就不恐惧了,不幼稚地认为自己会死去了。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很安静。这么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一点都不感到恐惧。我觉得这么大的房子都是我一个人的,没有奶奶的冷漠,没有那个女人的轻视,没有爸爸的沉默。我坐在钢琴前开始弹琴。我渴望那些音乐。我弹着弹着似乎觉得少了一样东西,是少了大提琴的配合吧?我想起叶宇安高贵落寞的背影,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想起他的若无其事。心脏疼痛,一直疼痛……

  我从包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一口,那些烟雾刺激着我的喉咙。我总是以为这样便可以把心脏的疼痛转移到喉咙。

手指上的黄斑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突然我手中的烟被另一只手有力而霸道地抢过。我惊慌失措地看到奶奶,我等待着她铺天盖地的责骂。

 "抽烟啊?"她平静地说。

 "恩。"

 "很烦吗?"

 "有点。"

 "什么时候学会的?"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你觉得女人抽烟怎么样?"

 "应该,不太好吧。"

 "其实女人抽烟很美的。"

  她将那支快燃到尽头的烟还给我,她竟然还给我。然后出了琴房。我拿着烟不知所措。直到烟头剧烈地烫了我的手指。


接近过年,大家好象愈加忙碌起来,偶尔在早上看到爸爸和那个女人,他们穿着油亮的毛皮大衣,一圈动物的皮毛紧紧地温暖了他们的脖子,那样的雍容和华贵。

街上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似乎是努力地想烘托出一点过年的气氛,可是看起来显得那么生硬而做作。我怀念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熏制腊肉的味道,那些急切盼望着过年的心情。那些,已经很遥远的日子。


  除夕是不知不觉到来的。爸爸和那个女人吃过晚饭又匆匆地出门了。奶奶和几个女人又开始打麻将。我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燃放烟花,它们争先恐后地从纸筒中射出来,射得很高很高。爸爸买了很多烟花堆在家里,我把它们拿出来,摆在面前,不停地点燃引线。周围不断有"隆隆"的炮声。我不停地点燃这五彩的烟花,就不会寂寞了吧?真的,不会寂寞了吗?

  烟花那么灿烂,你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

  眼泪,为什么又开始蔓延?

  那晚的梦境中,又是那座无法到达的山。我攀爬多年,仰望多年也没有看清楚的山,我在梦中绝望地哭泣。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曾经是否也深信不疑?



"小妍,你回凤凰镇住几天吧。"爸爸说。

 "回去?我可以回去吗?"幸福来得那样突然。

 "你外婆很想念你。"

  第二天,我就独自坐上了火车,坐在靠窗的位置,看风景一路倒退。我觉得我正在离我的童年越来越近。我突然紧张起来。会改变吗?一切会改变吗?那紫檀木的梳妆台,那安静飘着的雪,都还和过去一样吧?

火车开得越久,我便越发地紧张起爱。我在包里摸到柔软的烟盒,于是我拿出一支烟开始抽。看到淡淡的烟雾慢慢地升腾。周围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可是叶宇安说的,我们只要讨好自己就够了。对,讨好自己而已。

  亲爱的小妍,你想抽烟吗?

  想,很想。

  那就抽吧。

  对,那就抽吧。

  我开始接连不断地摸出那纯白的香烟,点燃,吸进。面前的烟蒂不断地增加,我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不知不觉,抽完了一包烟。我缩在车座上,仿佛完成了一场巨大的拉锯战。


  窗外渐渐有了雪的颜色。

  火车悠长地鸣笛。我就这样,回到了凤凰镇。回到了我一直想念的地方吗?这寒冷的空气中雪的味道。

  比起上海,凤凰镇的火车站显得寂寞而冷清。雪地里三三两两零散地站着几个人。我一眼看到我的外婆,她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雪地里。她的头发已经有些白,风吹乱了她两鬓的发。可是她还是那样高贵,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她身边站的那个少年,他是我的哥哥吗?他是我的哥哥。我就这样看到他了,隔着一扇窗的距离,我看到他已有了突显的轮廓,他的头发那么短,隐约可见干净的头皮,他已经比外婆高出一个头,他已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想保护的人。而站在他身后的,不可能是我了。他是我的哥哥。是哥哥。5岁时的玩笑话,开得太大了。我坐在车上,不想动,一点也不想动,只是这样看着他们。

 "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列车员走过来。

 "不,不需要。"我慌张地提起自己的行李下了车。我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们。

  我还没有来得及成长为一个优雅的女孩子。

  心里隐藏的情愫开始蔓延。我的心很疼……


 "小妍。"外婆突然看到我。她微笑,她的眼角已有了皱纹。

 "外婆,哥哥。"我站到了他们面前。时光荏苒,一切重合。

像小时候一样,外婆牵着我们,在积雪的地上行走。我们已不像童年时那样吵闹。只是一路沉默着。长大后,就各自有了自己的心事。而我心里的压抑,是多么的不可言说。

  多年前的玩笑话,你是否曾像我一样当真,并且深信不疑。



要过得很好



凤凰镇依然是多年如一日的样子。古老的城墙和灰色的街道,一点没有改变。家里那紫檀木的梳妆台依然安静地在角落,我们的房间依然纤尘不染。外婆在厨房里开始忙碌地做晚饭。那熟悉的声音和味道。

 "哥哥。"我站在他房间门口,看到他从行李箱中拿出衣服,他低着头,眉眼模糊。

 "小妍啊,进来吧。"他微笑。他是我的哥哥,我盼望已久的再次见面,让我感觉那样沉重。

 "你走的时候,我很难过。"

 "我回凤凰镇那次。信上也说了,本以为一切都一样,可是你都去上海了。事情的变化总是让人始料不及。"他的声音变得低沉。

 "你以后,还会回凤凰镇吗?"

 "也许会留在北平。你知道,我很喜欢那里,而且,我准备学历史。"

 "恩。"

 "你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打算。我长久以来的打算崩塌得那样决绝,我已不敢再想太久以后的事。我不能再一次承受那样巨大的崩塌。

我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哥哥的床沿上,看他忙忙碌碌。可是我的心却再也无法像小时侯一样干净而纯粹。


  晚饭过后,哥哥说回来之前已经写信给小久约好见面,于是我跟着他出门了。像是重复小时侯的片段。只是,不敢再去牵他的手,害怕他手中的温暖。我跟在他身后,我们一路沉默着。

很远就看到小九和雅玫在亭子里,很远就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真准时啊。"哥哥拍着小九的肩。

 "总算又看到你们了。"小九的微笑依然未曾改变。只是长大后的他显得很瘦弱。真的,很瘦弱。

 "我们都很想念你们两个,那时候怎么走得那么突然啊?"雅玫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改变,一张看起来很小的脸。女孩子有这样的脸,应该很容易被人心疼吧?

 "你们怎么样呢?"

 "其实,我们已经准备订婚了。"

 "真的吗?"我依然记得雅玫偷偷说想和小九永不分离的样子。那时候,我也想和我的哥哥永不分离。可这竟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


  哥哥和小九坐在亭子一边,他们点燃了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抽烟。竟然,也是那种纯白的,迅速燃烧的。烟雾顺着风飘过来,让我的心有点发慌。

 "小妍,上海一定很好吧?"雅玫小声地说。

 "是……很好的。"

 "其实有时候我会害怕。"

 "怕什么?"

 "怕这么早就把一生定下来了,从此开始波澜不惊的生活。"

 "这样不好吗?"

 "我以前都会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凤凰镇,要出去赚很多的钱,过好的日子。可是现在才知道,要出去是很难的,我没有任何门路……"

 "我记得你小时侯就很想和小九在一起,现在可以实现,也应该很高兴了。"

 "小妍,我很羡慕你。"

 "其实上海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的。"对不起,雅玫,我不能告诉你,其实我也很羡慕你。

 "也许你不明白我的想法。只是,你在上海一定要好好的。要过得很好,知道吗?"她抬起头,曾经晶亮的眼眸已经变得很黯淡,我相信她是真的难过。

  哥哥和小九的面前,已有了一堆熄灭的烟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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