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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30 02: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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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广东东莞
"小妍:
我上个月回了凤凰镇,原以为一切都一样,可是外婆说你早已被爸爸接去上海了。以前你问我爸爸是什么样子的,我不记得了。现在,看来该我问你了,爸爸是什么样子的呢?和你想象的一样吗?我知道以前你常常都会幻想爸爸的样子。你一直是个心里很丰富的小孩,现在已经长大了吧?可我依然只能想起你在凤凰镇的样子,那个小小的女孩子。
北平是一座古老而华丽的城市。我第一次站在紫禁城外的时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它高贵得出乎我的意料。我总是忍不住想象那华美奢侈的宫廷盛宴,古战场的金戈铁马。我时常深陷在那些惊心动魄里,那样的强大而浓烈,无法自拔。你是否发现,在我身上,竟存有封建主义的劣根性?
十月是北平最漂亮的时候。天空变得很高。让人觉得可以无限延伸。不断地走冰凉的风吹过,那些洗过的衣服,湿漉漉地晾在室内,也可以很快就晾干了。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个适合自己的城市,而我与北平,就这样融为一体了。帝都遗韵让我欲罢不能。"
信就这样结束。没有道别,没有落款,甚至没有例行公事地写"身体健康"之类的话。带着意犹未尽的感觉,就这样结束了。这是四年来第一次这样地接近我哥哥,这样了解到他那座城市的一点细节。
"我哥哥给我写信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我兴奋地告诉于果。而她依然礼貌地对我笑一下,又低下头摆弄她的娃娃了。我的快乐无人分享。于是,拿着信一遍一遍地看,然后想象,哥哥,他现在已经长成一个怎样的少年了?应该和学校高年级的男生一样,有细长的胳膊和腿,声音开始变得低沉。其它呢?为什么他的形象已经那样模糊了?我闭上眼,依旧是他10岁的时候奋不顾身保护我的样子。我惊讶地发现,原来我们真的在长大着。
"等我长大荷花姐姐那么大,你就骑马来接我好吗?"
"好。"
景绣,谢谢你
已经很晚了,我拧开一点台灯给哥哥回信。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神圣,很美好的事情。我告诉他,我正在努力地学钢琴,那些美妙的音符给我的震撼。我告诉他,爸爸的家很漂亮,我种下了许多白色的茉莉。我将一切美好的都告诉他。我希望他觉得小妍正在慢慢地长大,正在向美好的人和事物靠近,正在变成一个优雅的女孩子。
我写得很慢,写了很久,我希望每一句都精彩,每一个字都漂亮。甚至在旁边放了一张稿纸。一些字,先在稿纸上练习几次,写好了,再写到信纸上。我小心翼翼地写着这封信,沉浸在我美好的幻想里。
突然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敲门,我想应该是景绣回来了。我打开门,果然看到她,头发有一点凌乱,很疲惫的样子,看到我,她抱歉地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不是那种标准的二度微笑,只是表达她很真实的歉意而已。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笑多亲切啊!我突然发现,学校里千篇一律的笑脸已经让我厌烦得麻木。
"还没睡?"
"恩。我在写信。"
"那我先睡了,困死了。"
"景绣……"
"怎么了?"
"我……今天,我收到哥哥的信了,我很高兴。希望……希望有人可以分享一下,可是……我可以跟你说说吗?"
"哦,是哥哥吗?很久不见了吧?"
"恩。他在北平。"
"真远啊,收到信肯定很高兴吧?有哥哥应该是很好的。"
"对啊,小时候我被人欺负,他就是出来保护我。跟着他就会觉得很安全,我希望永远都跟着他,等我们长大,就可以永不分离了。"
"怎么样永不分离?"
"小的时候,我就想,长大要做哥哥的新娘子。"
"新娘子?"
"对啊。"
"可是……你们是兄妹,不可以结婚的。"
"你说?你是说……我们,不可以?"我希望是我听错了。我仿佛一下从开满鲜花的森林跌落到冰窖。
"兄妹是不可以的。"景绣的声音明显小了下来,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可是,不是长大了就可以吗?现在不可以,长大就可以的。"我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我竭力地为自己辩护,企图说服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这支撑我多年的信仰,就这样毁灭了吗?崩塌的这样坚决。
"小妍,真的不可以的。"景绣,为什么你不会拐弯抹角地告诉我呢?为什么说得这样坚决而直接?
我坐在床边不再说话。头脑里一片混乱,关于"长大了一切都会美好起来"这句话,成了一句最不可信的谎言。我是不是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小妍,到阳台上来吧。"很久之后,景绣突然对我说。我才注意到,她已经陪我沉默很久了,于是我站起身,跟着她到了阳台。有风吹过,带着泥土和草的味道。远处操场上彻夜不息的路灯投下自己寂寞的影子。 "喏。"景绣从包里摸出两支纯白的香烟。她递给我一支,我颤抖着接过,那是我第一次摸到烟。
"每次我难过的时候就会抽烟,抽得昏昏沉沉就什么都不想了,然后去睡觉,试试吧。"她熟练地点燃一支,递给我,再把我手中没点的那支拿过去,擦燃的火柴发出短暂的强烈的光,烟头一下变红,清烟袅袅地燃烧起来。
我看着手中的香烟,是那种纯白的颜色。我的手有一点颤抖,但是仍然在景绣的指导下吸进了第一口。那些带着浓烈烟雾的气体就那样进入我的肺里了。我忍不住想象我干净湿润的肺突然遭受了这污浊的气体,它们依附在我的肺上,永远都抹不去了。我的肺被我弄脏。它是那么可怜啊!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污浊的空气将自己覆盖,却无法闪躲。如果它不是我的肺,也许它会一直干干净净的,可它遇上我,这是宿命,它很难过,我知道。我的五脏六腑在隐隐地疼,我接连不断地吸进香烟,头有一点晕眩,我喜欢上这样的感觉。
"再给我一支吧。"
"你第一次抽,一支就好了。"
"景绣,你会看不起我吗?"
"不会的,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怎么会这样呢?"
"该睡觉了。"
"景绣……"
"恩?"
"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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