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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u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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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哥哥我们结婚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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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19:0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逃不开的人群

走出那个地方之后,我缓缓地朝绿源咖啡走。我在想她会编出怎样一个理由呢?做出这种事,还有什么理由是值得信服的呢?

  江雅玫,你好好地编,编得让我相信,让我可以原谅你。这样,我就不会那么难过。

  我特意坐在上次和清文见面的位置上。有时候我会变得很自虐。我喜欢猛烈的疼痛,身体的,心里的,我都喜欢双重而猛烈的痛。我在那里坐了很久,见面会的时间真长呀!记者有那么多的问题,因为有很多人关心这些问题。还有那些看了小说的读者们,他们一定也有很多话要说,他们会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喜欢这本书,他们会善良而真诚地鼓励她。我仔细地翻着手中的书,故意跳过那些更改过的文字。我不忍看到那样一个被众人怜悯的女子。他们怜悯她,是为了和自己的生活比较,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优越感。可是外婆不是这样的女子,他们都被骗了,被骗了还不知道。

 "你在这里。"江雅玫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面前。我抬起头看着她,一个人身份变了,气质也不同了。这几个月花了很大的工夫吧?"我们找个单间吧。"

 "你也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事?"

 "走吧。"

  我站起来,我们一起进了一个单间。关上们,关上了一切喧嚣,房间里变得很静谧。

 "其实,我正准备这几天来找你的。"

 "告诉我理由吧,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吗?"

 "不是的,我也是那天早晨,你说回凤凰镇的时候才决定的,在你说你不准备改稿子的那天晚上,我就这样想了,可是我还是很犹豫。那天,我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很早地叫醒你,问你决定好了没有,可是你那么坚决地说回凤凰镇,你把我吓坏了,我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地方,怎么可以再回去呢?所以我才下了决心。但是我真的帮你求过清文编辑了,求他不要让你改,可是他不答应,他说一定要改。后来我才说,如果我改呢。他想了一下就同意了,他说只要按他的意思改,作者是谁并没有关系。我在改的时候也想过放弃,可是,小妍,我真的不想回凤凰镇。你可以回去,但我不可以,那里是你的避风港,却是我一切苦难的根源,对不起。"她的眼泪流下来。很好,就这样继续编下去,继续,软化我,让我原谅你。

 "你为什么要把她改成那个样子?那样摇尾乞怜,她是我的外婆,她不是那样的。你知道的啊!你看到过她的,对了,你看到过她的,她不是那样,你知道,对不对?"

 "也许,你就把这个女主角当成另外一个人,不要当成你的外婆,把她当成别人吧,就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你不会懂的,我是以她的身份完成的。我在写小说的时候都会变成她。有时候我觉得是她依附在我的身上。也许,这些文字根本不是我写出来的,是她写的。"我缓慢地说出这些话,桌上的烛台配合出了诡异的气氛,我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我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地补充,"是我死去的外婆写的。"

  她一下站起来,惊恐地看着我,而我则对她微笑。

 "你改成这样,她会难过的。"

 "你离开上海好不好?你在这里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你本来就是要离开的不是吗?有什么我可以补偿你的,告诉我。或许,我可以给你一点钱,虽然我的钱也不多,可是我愿意倾尽所有地补偿你,只要我不再回凤凰镇。"

 "我根本不缺钱,外婆还留下了很多。"

 "我只是想弥补而已。"

 "然后减轻你的犯罪感?"

 "就算是吧。"

 "我不会要的,你应该永远背着这个包袱,永远。"我大声地喊。

 "你不会原谅我了吗?其实你已经不准备出版,这个稿子对你也没用了,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就当把稿子让给我了,好不好?"

  我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这是我第二次走出绿源咖啡,这一次却感到无比的轻松。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感到轻松。我这样坚决地走出来,是因为害怕自己被她说服。对我没有用的稿子对她有那么大的作用,我为什么不当作让给她呢?可是这稿子对我没用是因为我不想改,而她却改了,将外婆改成了一个可怜的女人,这是不可原谅的,不可以有原谅她的念头。



  第二天一在,我提着行李下了楼。终于要离开这里。

 "哎,你的报纸。"周大妈今天的态度显得很冷淡。

 "不用了。"看什么报纸呢,昨天已经看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是不是知道今天有不好的内容,所以没脸看了?"

 "什么不好的内容?"我从她手中拿过报纸,看到和昨天一样大的标题,"女作家江雅玫首次见面会一女子无故闹场"。标题下面赫然一张我哭泣地看着江雅玫的照片,旁边还有人拉着我的胳膊。我仿佛又看到无数的闪光灯对着我闪个不停,无数的记者把我包围。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我是不是来闹场的,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议论我。一切都朝我压下来,我的额上冒出了汗,但我只是平静地将报纸还回去,然后提着行李箱往前走。

 "就是她去闹女作家的场啊?"

 "是呀,还好朋友呢!几个月前一起住进来的。"

 "真是看不出来,怎么那样呀。"

  我隐隐约约听到她们在身后议论,可是我知道眼泪不能掉下来。我一直往前走,太阳的光变成了相机的闪光灯,射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努力地躲,努力地避开,可还是被完全暴露。我躲不掉,无处可逃。我觉得所有人都对我指指点点。全上海的人都在议论我,看不起我。我走了很久,却依然在人群中,仿佛是永无止境的循环。无论我怎样走,都逃不开密集的人群。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欢庆过后的残局

终于回到了凤凰镇,当我走下火车,站在这个土地上的时候,我微笑了,不再感到恐惧。江雅玫说对了,这里是我的避风港。

  我沿着这干干净净的石板路走,一路上都很安静。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人。如入冬之后,大概已经下过雪了吧。远远地可以看到山上有一些白色。我想要快点回家,这一次,我匆匆地走,是有目标的,我要快点回家。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匆忙呢?家里已经无法再见到她,但是我依然没有放慢脚步的想法,当我终于推开那厚重的木板门,回到家的时候,我就哭出来了,囤积了太久的眼泪终于涌出来。那么快,快得让我没有任何准备。眼泪接连不断地流,我将行李提进了房间,然后坐在木板床上继续哭。眼泪肆无忌惮。很久都没有这样流泪了,我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难过了就哭,哭到筋疲力尽就睡觉。可是,如此巨大的忧伤也会在一觉醒来之后越来越淡吗?也会终有一天淡到看不见?所有的人都背叛了对我的承诺。江雅玫抢走了我的小说;哥哥不肯实现小时候的承诺;连外婆也没有永久地陪伴我。我仿佛一个人走入了黑暗中,失去了全世界。我一直哭,再一次忘记了痛苦的原因,只是不愿意停下来。我希望这眼泪一直流,我像小时候一样想看看自己的体内究竟有多少水?是不是一次流完之后,就不会再有眼泪了。我哭了很久,然后睡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依然感到无比的难过。忘记了为什么事情难过,只是很难过而已。我紧紧地抱住被子,窗外下雪了,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了谁可以等待,我忽然感到很孤单。以前下雪的时候,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我会兴奋地叫外婆和哥哥出来看,每一次下雪都是我第一个发现。下雪了,下雪了,我站在窗边,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渐渐连成漫天的大雪。

  北平,是否也开始大雪纷飞?



  我想我不会再离开凤凰镇了。我只能习惯安静而平和的生活,我害怕一切复杂的东西,特别是人的心。那是我不能接近的世界。既然我不能阻止别人伤害自己,那就保护自己吧。

  凤凰镇的冬天,一个人在家,很冷。我发现,其实我害怕孤单,害怕这样永无止境的孤单。我不去结交新的人,而身边的人却接二连三地离我而去。


  又是一年过年,镇上异常热闹,而我却依旧没有找到小时候期待的感觉。我渐渐明白,不是因为地点的原因,是因为人的原因。

  我在积满雪的山路上行走,我的手插在口袋里。没有人牵着,我就学会了独立行走。我这样想,走到了电话机旁边。

 "哥哥。"

 "小妍,你在哪里?有事吗?"

 "快过年了,下了很大的雪。"

 "是,北平也是很大的雪。"

 "你回来吗?"

 "我……可能会很忙。对了,我要去洛阳。"

 "我知道你不会回来,只是问问而已。"

 "等我有空回去看你。"

 "再见。"不等他说话,我就将电话挂掉,然后往回走。积雪的路很难走,但是我只能坚定地走。我知道这是一个多余的电话,却总是在明知会失望的时候给予自己一丝希望,而当这失望真正到来的时候,便是双倍的难过。


  除夕夜,镇上依旧热闹非凡。我一个人在院子里不停地点燃着烟花。很多年前,有四个孩子一起在凤凰镇的街道上穿梭,放烟花。那时候,我们都怀抱着美好的梦想。我们以为拉过了勾,许过诺言,就真的可以每年都在一起放眼花,就真的一百年不许变。可是离一百年还有那么遥远,为什么一切都改变了呢?

  我坐在门槛上,抬头看着绚烂的天空,我一直仰望着,因为我一低头就会发现,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的事实。我一直坐着,直到天空变得寂静,不砸热闹,然后我就上了街。我只是很突然地,想出去走走。我刚有了这个念头,就情不自禁地站去来了,走出门。我发现我在变得越来越果断,想做一件事不用再考虑那么多,就像现在,我想出去走走,于是就走到街上了。

  街上的积雪早已被清理干净,走路不再那么困难。满地的炮纸在欢庆之后显得落寞而寂寥。偶尔有成群的,或零星的几个人从我身边经过,我只是一直朝前走。我想起自己在上海街头的暴走,似乎又感受到双脚的疼痛,于是我加快了脚步。我要竭力忘记上海,忘记那让我难过的一切,那不停闪烁的相机。我奔跑起来,仿佛那些东西在后面追赶我。我以为我跑快一点就可以逃避,可是除非我跑出自己的思想,我还是无法控制地想起了。那闪光灯不停地晃着我的眼睛,记者七嘴八舌的追问,还有路人的指责。他们不知道真相,却严厉地指责我。我害怕地蹲下来,难过得哭了。我的周围是欢庆过后的残局,我在这一片狼籍之中哭了。然后我就想,开始坚强起来吧,应该开始坚强起来了。这不是说说而已的,是很艰难的过程。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下不了的决心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开始了自己平静美好的生活。我去了镇上的小学堂当老师。学堂依旧是多年前陈旧的样子,只是干净了不少。那些杂物被清理之后,变成宽敞不少。

  我每天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早晨准时到学校,教孩子们念书识字。有时候我会念一些古诗词给他们听。我终于可以大声地朗读,并且有了听众。虽然他们不能完全听懂,但我看出他们很喜欢。他们明媚无邪的微笑,让我渐渐温暖起来,不再与过去斤斤计较,不再对未来抱有太大的期望。如果我能够这样波澜不惊地生活下去,这样就很好。

  我开始找到了一个人的乐趣,开始过健康的生活。以前的事,想起来都觉得太遥远了。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就遥远得像上辈子,仿佛是前世朦胧的记忆。对于江雅玫,我已不存在太多怨恨,也许她比我更适合那样的生活,那就让她代替我接受众人的喜欢吧。我不想打听有关上海的任何消息,我躲在自己的桃花源中,没有风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有几次在路上遇到江雅玫的妈妈,身后跟着她的一群弟弟妹妹,最小的只有3岁。我突然了解了她的辛苦,了解了她急切逃离的心情。

 "小妍,你知道我们家雅玫去哪里了?"

 "她,应该很好吧。您不用担心。"

 "真是的,家里一大堆活,还有这么多弟弟妹妹要她照顾,居然一声不吭就跑了。死丫头,等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她背着的孩子又突然哭闹起来,她骂骂咧咧地带着孩子们走开了。我的心里突然很难过,甚至为自己当初对江雅玫的态度感到后悔。我当时应该告诉她,我原谅了她的。她是多么地害怕回到这个家呀!当时我只知道自己要回到凤凰镇从此过安静的生活,却没有想到她回来会受很多的苦难,是我过于自私。

  雅玫,请你一定要幸福。我这样想,心里感到一种明亮的坦然。我们应该学会原谅,外婆说的,如果仇恨了,那我们要怎么幸福呢?


  我越来越喜欢上这样的生活,当心中不再有怨,人就变得很容易幸福。春天,是个充满希望的季节。去年虚度的,失去的,一切都可以重新经历。

  我每天按时起床,很早睡觉,我慢慢地学会了做饭,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我渐渐地陷入了这样只有一个人的世界。我觉得自己的世界安全而温暖,外面怎么样,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趣。如果有奇迹出现,我希望是你骑着马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你实现小时候的承诺,来接我了。

  有时候,我就趴在房间的窗台上,像小时候那样,看着远处的山渐渐繁茂起来了,我的世界再次变成了一个方形的窗户,然而这不是禁锢而是怀念。我是一个容易厌倦的人,可对现在的生活却没有丝毫厌倦或即将厌倦的念头。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生活太平静了,平静得没有一点涟漪,平静到让我感觉不到它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夏天仿佛突然就到了,我第一次对夏天充满如此的喜爱。空气中是一种很熟悉的味道,是阳光留下的吧?去年的夏天,我把自己关起来,就那样虚度了,甚至没有闻到这个季节特有的阳光的味道,于是我开始喜欢走在阳光下。太阳透过路旁繁茂的树和房檐星星点点地洒下来,明亮而温暖。

  有些人的笑容就在这样平凡无奇的四季反复中渐渐地隐没,变成阳光下淡淡的影子。我们的生活就这样没有了交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就会这样一直安静下去了。

  有些人给了我承诺,给了我希望,当我以为一切就在眼前的时候,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抓到。这一步的距离,是我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是不是真的会耗尽我一生的勇气?

  有些人在我的生命中短暂而迅速地经过,而那记忆却像钻石一样闪亮而恒久。他们的结束都过于仓促,仓促到至今我还觉得他们的离去只是一场梦。又或者,从我遇见他们的时候,就是一场梦了,我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当我们终于长大,面对一切无可奈何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我们只好一直向前,一直走。让自己在这样的行进中看透世间一切。很不幸,到最后有人看透了,有人却依然执迷不悟。

  我在这渐渐习惯起来的生活中度过了一季的时间,而命运就在这一季即将过去的时候再一次变换了原本已经安定下来的轨道。

  那天,在我上完课之后,依旧沿着安静的街道回家。很远地,就看到家门口围了一群人,我走过去,那些人便看到我了。

 "就是她,快。"有人大声地喊。于是那群人朝我涌过来,无数的闪光灯开始一起闪烁。难道他们还要追到这里来质问吗?

  我吓得丢掉手里的书就往回跑,可是很快就被他们团团围住。闪光灯铺天盖地。耳边充满了人嘈杂的声音。我蹲下来,遮住自己的脸。为什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打扰我的安宁?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我害怕地哭了,我蹲在那里,埋着头,剧烈地哭泣,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我突然觉得这几个月的安宁是多么可贵。

 "大家停一停,小妍可能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我听到镇长的声音。头顶的闪光灯似乎在渐渐地减少。人们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停下来。我睁开眼,偷偷看到镇长走过来的脚步,我想抬起头来,可是我不敢,我害怕闪光灯再次闪烁。

 "小妍。"镇长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可我依然没有动。"这些记者是来找你的。上次江雅玫的见面会……"

 "我没有。"我终于抬起头,看着镇长慈祥的脸。我看着他,抓着他的长衫,"镇长我没有,那本小说真的是我写的。是写我外婆呀。我不是去闹场的,我知道不会有人相信我,我也一直在控制自己不要激动,可是我听到雅玫说那是她外婆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了。她什么都可以抢,怎么能抢我的外婆呢。但是我现在已经原谅她了,我早就不怪她了,我都原谅她了为什么这些人不放过我呢?为什么要给我扣那样的罪名。镇长,你相信我吗?他们都不相信我,你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有。"

 "我当然相信你了,那是你的外婆,别人抢不到的。这些记者,他们是知道真相之后找来的,他们知道那本小说是你写的。"

 "他们相信我了?"

 "对,他们相信你。很快,就会有更多人相信你了。来,起来吧。"镇长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你们真的相信我了?"我怯怯地问他们。

 "柯小姐准备把书重新出版吗?"

 "听说原来不叫这个名字。"

 "那准备叫什么名字呢?"

  闪光灯再一次闪到我的眼睛,我又一次棉队这七嘴八舌的追问。我害怕了这样的情景,我总觉得他门会把我的照片登杂报上,再冠以恶名。我恐惧地躲到镇长身后,却还是无法逃脱这一切。我的眼前充满了绝望的记忆,然后我用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记者跑进了屋,死死地锁上大门,隐隐约约依旧可以听到外面的喧哗,而我感到无比的轻松。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当我已经决定放弃一切安宁生活的时候,偏偏原本要放下的,丢掉的,又出现了。我靠在门后,听到外面的喧哗声渐渐变小,渐渐变小,然后散开,直到消失,如雾般地不见了。然后敲门的是声音响起。

 "是谁?"我紧张地握住门闩。

 "是我,小妍开门。"我听到镇长的声音。

 "镇长,进来吧。"我打开了门。


 "怎么跑进屋了?"

 "我害怕。"

 "怕那些记者?"

 "我怕他们像上次一样把我的照片印在报纸上,再写那样的题目。"

 "可是他们已经知道真相了。"

 "怎么又变成这样了呢?"

 "人生是变幻无常的,回上海去吧。"

 "不去。"我激动地站起来,"我不去。"

 "你应该回去的,把你的小说重新出版,你有机会。"

 "重新出版?"

 "对,回上海去。"

 "不不不,我不去。"

 "你留下来干什么呢?"

 "我可以去学堂给孩子们上课啊。"

 "你不会一直呆在这个地方的。"镇长站起来。"我走了。对了,你真的不恨江雅玫了吗?"

 "真的,早就不恨了。"我微笑起来,将镇长送了出去。


  我再一次回到屋里,我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华丽的梦境,离奇得不可思议。我趴在窗台上看着远处渐渐红起来的枫叶。我知道,夏天已经过去了,而这一个秋季,难道又将不一样吗?我不想做任何的决定,去上海或是留下来,我都不敢去想,我害怕做出决定,一旦做了决定就不能再犹豫,不能再回头,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所以我喜欢平静的日子,每一天都一样,不会有波澜,不会有转折,不需要做任何决定。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这是信念,不是结局

第二天一早,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我从门缝里看到外面又围了好多的记者。他们胸前挂的,手里拿的就是我最害怕的相机。我像一个道行不深的妖精,害怕被闪光灯闪出原形。我下意识地伸手去紧紧地抓住门闩,我透过门缝看到镇长走到他们中间,他们一直说了很久的话,然后记者们逐渐散去,镇长似乎知道我躲在门后,他对着门微微地点头一笑,然后走开了。

  我重新坐回去,我安宁的生活再一次被打断。

  过了很久,再一起响起敲门声,招回了我飘忽的思绪,我紧张地站起来。

 "谁呀?"

 "是镇长。"

  我再一次放下心来,打开门,却看到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子。他穿黑色的西装,干净地对我笑。我本已准备关门的手松懈下来。

 "他是谁?"

 "他是《沪闻日报》的社长何立扬。就是他替你澄清了小说的事。"镇长说。

 "为什么要澄清?现在招来这么多人有什么意思。"

 "那你们谈吧,我先出去了。"镇长随手关上了门。我才注意到这个男人从进来之后一直没开口,就连我质问他的时候也只是微笑,现在突然安静下来,我有点不知所措。



 "这就是女主角等待的地方吗?"我环顾了四周,而我只是坐着,没有开口。"我知道小说的原稿不是那样的。"

 "你知道?你看过?"

 "你不希望更多人看到吗?"

 "我害怕。"

 "不要怕。你害怕的样子和你的文字一样让人心疼。跟我回上海。"他伸出手,仿佛坚定不移地相信我会抓住他的手,而我就真的抓住了。如果他愿意心疼我,那么是不是说,他就会保护我?我的思绪飘忽,只记得我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了,然后和他一起走出去,我仿佛成了一个无意识的人,任由手中的那只手带着我走,这让我想起小时候……不!不能想起小时候。哥哥,我真的很累了,我跟着这个男人走了,你会惋惜吗?会吗?我多想看看你惋惜遗憾的样子呀!我报复地笑了,我忘记了他也许根本不会惋惜遗憾。

  这个男人,像是从天而降的拯救我的神,短短的几句话就让我跟着他走了。


  当火车开始鸣笛,才令我飘忽的思绪归位。

 "我的小说真的可以重新出版吗?"

 "我已经帮你联系过,应该是可以的。"

 "你知道吗?它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那叫什么呢?"

 "终将到达的彼岸。意思不是说她等到他了。这是一种信念,一直存在她心里的,有了这个信念她才那么相信奇迹。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是说……"

 "我知道,这不是结局,是信念,对不对?"他说话很温和,仿佛有一种安静的力量。

 "对,就是这样。不是结局,是信念。"我微笑起来,"你为什么相信我?"

 "什么?"

 "你怎相信小说是我写的?"我突然这样问。

 "因为你爸爸。"

 "我爸爸?为什么?"

 "在那天报纸上登了你去闹场的事和照片之后,你爸爸看到了,然后他去买了小说来看。他想到了小说是你写的,他说那些文字分明是你的,他说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闹场,他了解你。"

 "然后呢?不会这么简单对不对?"

 "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的。他确定是你写的之后,就找到了出版社,他找到清文,想让他以你的名义将小说重新出版,或者让他公开说明你才是作者,你爸爸甚至拿去了全部的家当。清文怎么会答应呢,他出口污蔑你。你爸爸听了很生气,就和清文打起来,那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出版社已经没有人,没有人可以劝开他们,后来你爸爸搬起椅子打断了清文的腿。"

 "我爸爸怎么样了?"我是个不孝的女儿,做什么事都做不好,还连累爸爸。在困难的时候被我轻易放弃的爸爸。一个巴掌能成为我恨他的原因吗?我想象得出他拼命维护我的样子。

 "他……入狱了,当时也是轰动一时的新闻。后来我觉得事有蹊跷就跑去监狱看他,顺便问了一下,刚开始他什么都不说,大概是怕我乱编小道消息吧,后来他才渐渐地相信我。他跟我说《一生等待》是你写的,他说他没有证据,但是他从你被登报的照片上,从你的文字中看得出来。他说你是他女儿,他认识你的文字。后来,经过调查证明江雅玫根本写不出那样的小说,最后清文承认《一生等待》是经过修改的。"

 "其实江雅玫改我的小说也很无奈,她如果回凤凰镇就太可怜了。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这么多无奈呢?"

 "所以你一定要回上海,就算为你爸爸。"

 "我要去看他。"

 "回去之后再安排吧。"

 "下火车就去。"我坚定地说,然后看着窗外,又是倒退的风景。这将是无比漫长的两天一夜。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从文字中就可以认出我

越接近监狱,我心跳得越厉害。我已经可以看到那黑色的大门个站岗的人,我紧紧地抓着何立扬的手,我感觉到他手掌的温暖,可是的手却始终冰凉。

 "你害怕吗?"他握紧我的手。

 "他会不会很老?肯定很憔悴吧?会很惨吗?"我想象着他先可能的样子,我很难过。

 "如果你要哭,等出来之后再哭。不要让他看到你那么难过,他会更难过的。"

 "好,我不哭。"于是他牵着我,走进了那个黑色的大门,铁门在我们身后重重地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从未想象过这样一个地方,竟然就这样匆匆忙忙地来了。带着未知的恐惧,牵着一个不熟悉的男人,我为什么这么相信他呢?就在他对我说出"心疼"之后,就义无返顾地跟他走了,跟他回到令我害怕的上海,是谁给予我的勇气?

  我们走进了会客室,一个阴暗而狭小的房间。我已经可以想象监狱里更加艰苦的环境。何立扬走出去了一会,我听到他在和别热闹说话,但是却没有听清楚一个字。我想快点见到我的爸爸,我又不想见到他。他曾经像个贵族一样弹钢琴,品红酒。而我与他的再次见面怎么会是在监狱里呢?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地方?这是个梦吧,我使劲地掐自己,看到手臂上被掐出一个个的红印,并且在隐隐地渗血,我感觉不到痛,我还是没有醒过来,我已无法拯救自己。

 "你怎么了?在干什么?"何立扬从门外冲进来,抓住我拼命伤害自己的那只手。

 "你是梦里的人,抓住我干什么?让我醒过来。"

 "你爸爸很快就来了。"他依旧抓着我试图舞动的手。

 "他真的在这里吗?"我抬起头看着他,告诉我这只是一场骗局。

 "他来了。"他看着门外,低低地说。"你最好平静一点。"

  我乖乖地安静下来。他大概察觉到我的手已经没有了力气,于是他放开我,我怔怔地看着门的位置,我坐的地方看不到门外,我看着那扇门,我的爸爸,很快就会从那里出现。我紧张地抓住了何立扬衣服的下摆。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虽然从火车上开始就已经做过无数的设想,虽然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爸爸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哭了。他被一个高大的人押着出现在门口,这使他的身体显得很佝偻。他的头发凌乱,连胡子都变得花白,他走路变得很慢,短短的一段路,他一点一点地迈着步子,好不容易走到桌前坐下,我看着他,只是不住地流泪。何立扬轻轻地揽过我的肩,我的眼泪更加汹涌。请不要在我需要的时候给我依靠,这样会使我变得依赖。可是我却没有拒绝的勇气,我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一直哭。我想,不要让爸爸看见我哭。我就是这样掩耳盗铃。

 "丫头,你来看我干什么呢?这种地方你本来就不该来的。"爸爸缓缓地说。

 "你为什么去找他?为什么打残他?你不知道这样犯罪吗?"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酝酿在心里的温暖的话说出口就变成了这样。

 "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少认识了何立扬这个忘年交,而且他还肯相信你,愿意帮你,你很快就可以有自己的小说了。"

 "这样你就丢下一切吗?奶奶呢?她怎么办?"

 "你奶奶已经死了。上次你把钱塞到门缝里那天,她就病危很久了。第二天我发现你塞的钱,我告诉她你回来了。她很高兴,说可以在走之前见你一面。可是,她没过几天就走了。也好,反正你也没有再回来过。"

 "她在那天就病危了?我可以回去看她的,我为什么没有回去呢?为什么呢?"我喃喃地说。

 "算了,见不见她都会走的。"

 "那你就可以允许自己去犯罪吗?"

 "既然我已经没有任何牵挂,就为你做点事吧。对你,我一直都没有尽到责任,是我逼疯了你妈妈,又抛弃你们,后来自作主张地把你接回上海。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你,我以为你到了上海会很高兴,我忘记了跟你交流,忘记了去了解你。我甚至不知道你是怎么突然间就从十岁的孩子长大这么大的,当我发现是你一手撑起那个已经残破的家时,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挫败感,我感到自己在你们心中的形象已经逐渐坍塌,于是我就开始逃避。可是现在,我终于能帮你做一件事了,算是我二十年来对你的补偿吧。我总算也为你做了件事。"爸爸的眉间因为皱眉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纹,此刻它们又聚在一起。我看得出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眼泪。

 "对不起,如果我那时候不离开你们就好了。我就不会写小说,我还是每天去上班,即使不弹钢琴,我还可以去做服务员,我可以做各种各样的工作。这样,你就不会这样了,不会在这个鬼地方了。

 "不是的孩子,人生没有如果。我已经害了你妈妈,不能再耽误你。我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帮你一下,我很高兴,我觉得自己总算还有点用。"

 "探视时间已经到了,你们请回吧。"那个高大的人再次站到爸爸身后。

 "回去吧,以后就不要来了,不要再来了。"

 "爸爸。"我看着他站起来 ,迈着细碎的脚步,要走出去了。

 "小妍。"他突然停下来,回过头看着我。

 "爸爸。"

 "其实我真的很爱你妈妈,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

 "我相信。"

 他微笑了,然后转过头再次向外面走。他走得那么慢。我还记得他第一次送我去学校的时候,他走得多么快呀。我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可是现在,他缓慢地挪动着脚,走得很吃力。

  我猛地坐下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我看着爸爸刚刚坐过的位置,现在已经空空荡荡。我就这样看着他被带走了,那个想象中暗无天日的地方。

 "走吧。"有人碰了碰我的肩,我这才缓过神来,看到站在面前的何立扬。

 "对不起,我食言了。"

 "什么?"

 "我哭了,我没有让他看到我很坚强。"

 "没关系的,他很了解你。他从文字中都可以认出你,你说他有多了解你。"对啊!他是很了解我的。我一直委屈,一直抱怨没有人了解,可是我的爸爸是那么地了解我呀!他从文字中都可以认出我,而我却没有注意到当初自己给他的压力,原来我才是一个彻底自私的人。

 "谢谢你。"这是一句很苍白的话。

 "跟我回家吧。"

 "不用了,我去住旅馆好了。"

 "你看看你身上有什么。"他笑着看我。我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就跟着他来上海了,我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带,也没有钱。

 "我……你可以借点钱给我吗?"

 "一个女孩子住旅馆不安全的,跟我回家吧。"他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而我又一次跟着他走了,他的手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我总是义无返顾地相信他,跟他走,是因为是知道这个男人会心疼我吗?或者我已没有退路,又害怕自己做出错误的选择,所以才跟着他,这个可以替我做决定的男人。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突然改变

何立扬的房子很大,让我隐约想起"兰园",已经有些泛黄的记忆。只是院子还是最原始的样子,墙角零散地摆放着沾有白漆的梯子,一些地方成堆成堆地长着杂草,。而他的房子却装饰得很漂亮,墙被画成了许多幅的画,独特而漂亮,露台放着几把藤制的椅子,应该很舒服吧。桌上随意地散乱着几本关于"文艺复兴"的书。这是一个优雅而慵懒的男人。

 "这件衣服你先将就着当睡衣吧。"他抱着一叠被子走出来,手里还夹着一件旧衣服。灯光下,看起来很温馨。

 "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

 "对啊,我在这住了一年多了。"

 "那你以前住哪?"

 "我是从法国回来的。"

 "去留学回来吗?"

 "我出生在那里。小的时候回来过几次,爸爸妈妈都教我很多中文,我很有兴趣。在法国大学毕业后工作了几年,又回到中国来修中文,现在办了'沪闻报'。"

 "那你是注定要来帮我的。"我微笑起来。

 "这倒是件有意义的大事。"他一边说一边走进了一个房间。

  我走到房间门口,他正在认真地铺床。浅黄的床单,镶有漂亮的荷叶边,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样子。然后他轻轻地拍打着床,渐渐弄得平整起来。他是一个熟悉家务的男人,房间红色的等将他的轮廓映衬得坚毅而温暖。

 "好了,你今晚就睡这了。"他突然转过头来。

 "我现在就想睡了。"我兴奋地跑过去,倒在床上。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柔软的床了,柔软得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兰园",柔软得让我忍不住要陷下去,柔软得让我差一点掉下泪来。我睁开眼,看到何立扬在看着我,宽容地笑,像看着一个孩子似的笑,于是我也对他笑,我忘记了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躺下的不妥,我只是觉得他很值得信任。

 "你应该像一个孩子一样被溺爱和纵容。"他低声地说。然后走到门口,转过身对我说"晚安",最后关上门出去了。

  我依旧躺在床上,还是刚才的姿势。门一关上,纷繁的思绪又开始涌上来,我已经没有勇气去想下一步,我甚至想,就让何立扬去做决定吧。这个三十二岁的男人身上似乎集中了太多的优雅,贵气和睿智。我笃定地认为他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

  他说我应该像孩子一样。从来没有人这样告诉过我。我一直以为我应该是坚强的,不要被人怜悯的,我崇拜我的外婆就以为自己是她了。我从未得到过别人纵容的爱就以为这样的爱是不存在的。我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纵容的爱,哥哥是不会给我了吧?他是一个无法兼顾的人,他连接受都不肯,怎么会给予呢?

  我一边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深夜的时候感觉身上一阵阵地发冷,我在寒冷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没换衣服,没盖被子就睡着了。于是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换了衣服,很快钻进了被子。一股肥皂的清香和温暖随即袭来,于是我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也习惯了这个和景绣一样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将自己裹起来,仿佛这样心里就不会空荡荡了。

  早上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我正想开口,却发现喉咙说不出话来,于是我下床准备去开门。刚走到门口,敲门声就停止了。我伸出手拉门,看到正准备离开的何立扬。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我,我就想对他微笑,仿佛面对他,很容易地就笑了。

 "你怎么了?"他赶紧扶住我。我说不出话,只好委屈地指了指喉咙。"回床上去,我去拿点药来。"他把我扶回床上,然后就出去了。很快我就听到外面翻箱倒柜的声音。我笑了,我觉得自己真像个被宠溺的孩子。

 "感冒了还笑。"他端着水和药走进来,坐在我旁边。"吃药了。"

等我吃完药,他又拿来几个面包和牛奶还有药,他说,"我要去报社了,下午才回来,这些东西你饿了就吃,还有药要准时吃,知道吗?"

 "恩。"

 "那我走了,下午回来就要听到你可以说话了,我要检查,知道吗?"我笑起来,他也微笑,然后拉上门出去了。过了一会,隐约听到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凤凰镇到上海,两天的时间而已,为什么生活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两天前,我还在凤凰镇的老宅子里,以为依旧可以像平常一样去教孩子们念书。一个星期前就计划好了,应该教他们柳永的《风栖梧》了,可是我怎么突然就从凤凰镇来到了上海呢?还住进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无论我对他多么信赖,但他终究是个陌生男人而已。怎么突然就远离了凤凰镇宁静的生活。

  我想起何立扬陪我到监狱里探望我爸爸,这是真有此事还是昨晚的一场梦?他真的已是如今落魄衰老的样子了吗?我觉得全身都变得很滚烫,然后裹紧被子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开大门的声音,我闭着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兰园",我奔波流浪了这么久,又回到"兰园"了吗?然后我睁开眼,清醒过来,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我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门被推开,我再一次看到何立扬的微笑。

 "睡得好吗?"

 "刚刚醒过来。"

 "你没有吃东西吗?"他看着床头原封不动的食物。

 "我忘记了。"

 "那吃药没有?"

 "也忘记了。"我吐了吐舌头。

 "早上答应得那么好,结果一样都没做好。"

 "可是我可以说话了呀。"

 "还是得吃药。"他伸出手拿过药瓶,倒了几粒白色的药丸在手上,然后放进我伸出的手心里,又把水递给我,看着我吞下了那些药粒。

 "我饿了。"在他面前我总是显得无所顾及。

 "只有面包吃了,我不会做饭。"

 "你现在请我吃面包,以后我做饭给你吃。"说完这句话,我警觉地闭上嘴。这样的话带着太强烈的暗示,而他依然宽容地微笑,他拿过一个面包撕开外面的纸,递给我。

 "那我可付不起工钱。"他笑起来。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我怎么感冒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子太薄了,着了凉?"

 "不是。"我忍不住笑起来。

 "那是为什么?"

 "因为这个床太软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昨天一倒下去很快就睡着了,半夜被冷醒了才换了衣服钻进被子的。"

 "你很喜欢这样的床吗?"

 "我喜欢这样柔软的床。"

 "那你可以一直住下去。对了,今天我叫报社的女记者替你选了两件睡衣,还有浴袍。"他一边说一边走出去,然后提着几个袋子进来。"别人选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放下面包,接过了袋子。我看到那珍珠白的睡衣。它们蜷在袋子里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是柔软的丝绸。而另一个袋子里则是白色柔软的长浴袍。这让我想起第一次到"兰园"的时候,周莹就是穿着这样的一套走下楼来的。我还记得她高傲的神情和整齐披散的卷发。我看着这一套睡衣,不知不觉就发起呆来。

 "怎么了?你喜欢吗?"何立扬低沉而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哦,喜欢,很漂亮。"我怎么能告诉他这套衣服让我想起了曾经的假想敌,曾经那个被我当做要超越的目标的继母呢?

 "那就去洗澡吧,我先出去了。"

 "好。"

  我拿出新的睡衣和浴袍在镜子前比划着,我很开心我终于也能拥有这样的睡衣和浴袍。那光滑的丝绸在我的手臂上摩挲着,酥酥痒痒,让我笑起来。我发现自己开始常常地微笑,然后我走才湖房间,看到何立扬在沙发上翻看什么,他听到声音立刻站起来。

 "浴室在那边。"他用手指了指。

 "恩。"

  我经过沙发的时候看了一下茶几,可他翻的东西被上面的几本书遮住了。我在心里嘲笑自己怎么突然对别人如此感兴趣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都是令人心疼的女子

浴室的灯是黄色的,并且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我第一次这样完全地看清自己的身体,感觉很突兀,可是我很快就习惯了,无所顾及地看着自己。我早已学会了迷恋自己。如果信仰别人会让自己难过,那不如就信仰自己。只是曾经的信仰永远占据了心里的某个地方,任凭其它情绪再浓烈泛滥,也不可能将他淹没。



  当我穿上珍珠白的丝绸睡衣,披上白色的浴袍,我忍不住在自己身上寻找周莹当年的影子,可是我和她还是不一样的,她是那么咄咄逼人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而我只是无奈地跟着命运旋转而已,有时候被命运转得晕眩,却没有说停下来的权利。

  我走出浴室,何立扬已经没有坐在沙发上,他的房间亮着灯,应该是在房里。客厅开着一盏蓝色的小灯,大概是为我照明的吧。自己竟然可以被人如此细心地重视,我觉得很温暖。

  回到房间,刚才凌乱放在床头的面包已经被拿走,还剩下一个放在盘子里,旁边有一杯牛奶,还有一杯清水和几粒药片。我坐回床上拿起面包和牛奶来吃,然后又把药吃了。喉咙已经不像早上那样难过,而我也没有丝毫的睡意,但是我喜欢在这样凉爽的秋天躺在床上。我知道我不会一直像今天一样惬意而轻松地待在这里,但是我又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一直都是一个被命运左右的人,我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预知未来。我很羡慕那些可以将命运握在手里的人。像我这样一片茫然,总会让自己很恐惧。


 "可以进来吗?"一大早,何立扬就在外面敲门,他总是起来得很早。

 "进来吧。"我穿上外套坐起来。

 "今天好点了吗?"门开了,看到他的微笑。

 "好很多了。"

 "在家多休息一天,明天就要开始忙出版的事了。"

 "这么快?"

 "嫌快呀?"

 "我还没有准备好。"

 "没关系,我会联系出版社把一切弄好的。"

 "谢谢你。"他总是轻易地帮我化解难题。

 "这是你的稿子。"他伸出手,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东西。

 "我的?"我指着他手上那叠纸。

 "这是从江雅玫的住出找出来的。没想到她还没有毁掉它。"他把稿子递给我。

 "是,是我的稿子。这是我写的。"我激动得快要流下眼泪,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忧心如焚的母亲,见到了自己久别重逢的孩子。

 "很亲切吧?"

 "对了,你见到江雅玫了吗?"

 "当时确认她偷窃你的稿子时,她就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没有人知道。"

 "她还活着吧?何立扬,她还活着吧?"

 "生命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是吗?"可是曾经有个人的生命就这样轻易地消失了,变成了浮云背后的灵魂。

 "不要难过了,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这份稿子我昨晚就拿回来了,但是今天才给你,因为我想再看一遍。还有,也是为你好,因为你生病要好好休息,看到稿子肯定会激动的。"

 "为什么要再看一遍?"

 "因为好看嘛,所以就忍不住了。"

 "那要谈感想的。"

 "都是令人心疼的女子。"

 "什么?"

 "她和你一样,都是令人心疼的。"他的语气变得低沉起来。

 "是吗?是令人心疼的?"在他说出"心疼"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丝毫的同情,只是觉得浓浓的怜惜,一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我要去报社了,稿子你慢慢看,看看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再见。"

  他拉上门出去之后,我就会仔细地听门外的动静,听到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就会想象他走到哪里了,然后开大门的声音如意料中响起,我就微笑起来。

  我的手里拿着我的稿子,它与我分别已久,终于回来了。我再次看到那些精心写下的文字,我情不自禁地翻着,感到万分喜悦。这些文字,就是我在很多个深夜,把自己扮成外婆完成的,就是我心里汇聚的忧伤,就是我与世隔绝五个月,颠倒昼夜所得到的。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失去她的时候,竟然又失而复得了。我开始仔细地阅读,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我的小说,现在我在读,我故意忘记这是我写的,我假装不知道里面的内容,读到忧伤的地方,心里会隐隐疼一下,也会为发现漂亮的句子而小小的惊喜。然后我就想,何立扬在看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情绪呢?他为这个高贵的女子心疼了,他有没有为我漂亮的句子而欣喜呢?

  我一口起看完了小说,我仿佛看到老宅子的梳妆台里那个女子,她不是我,也不是外婆。她是小说的女主角。外婆是守着一个人的承诺就完成了一生的等待,而我是抱着一个信仰,不知道该不该等待。毕竟承诺的分量要重得多,虽然不可靠,但是却给人莫大的期望,而信仰只是单方面的。我在这里顶礼膜拜我的神,神的光辉却不一定照在我身上。而我卑微地俯着身,以为身上已经霞光一片,却不知道自己仍在黑暗之中瑟瑟发抖。想到这里,我就害怕起来,我害怕自己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永远得不到光亮。然后我想起江雅玫,她现在是不是很难过呢?事情的发展真的永远都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我们以为应该这样了,可事情偏偏却又那样了。是不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控制着我们生活,不让它太美好,也不让它太糟糕,让我们筋疲力尽却又不甘放弃。

  接下来的一天过得无比漫长,我总是忍不住去看时间,可每次都是过了一会而已。我拿起他桌上的一本书坐到藤椅上去看,阳光从玻璃外懒懒地射近来,我仿佛沐浴在这温暖的光束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惬意地看书了,但是我还是总忍不住要去看看时间,过了很久很久,院子里终于响起开门的声音,于是我觉得到门口就看见何立扬走进来了。

 "怎么跑出来了?"

 "我已经好了。"

 "进去吧。"

  他刚一进屋,就迅速地陷进了沙发里,闭着眼睛。

 "你怎么了?"

 "累死了,睡着真舒服啊。"

 "那你就去睡吧。"

 "不用了,我每天都这样,躺一下就好了。"

 "是因为我的事吗?"

 "是啊,所以你要陪我去吃西餐。"他突然坐起来。

 "你骗我啊?"

 "走吧。"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情不自禁,依赖

这是一家法国餐厅,和我以前弹琴的西餐厅一样漂亮。似乎依然是那些男男女女,他们身上散发着同样的味道。在一个装饰得像小阁楼一样的台阶上,也有一个弹钢琴的姑娘。我看着她,我在想,当初别人也是这样看着我的吧?她的手指一定也如蝶般灵巧地飞舞。

 "我以前也在西餐厅弹过琴的。"

 "我听你爸爸说过。"

 "他还告诉你些什么?"

 "那段时间我经常去看他,以采访的名义,所以就放得很松,我通常都和他聊很久。他断断续续地讲完了你们家的事,从年轻的时候讲起,其实每个人都是需要倾诉的,需要有一个人坐在旁边,认真地听自己心里的话。我看得出你爸爸在倾诉完之后比以前轻松了。虽然他心里依然很愧疚,但是他承认了这愧疚,心里就会坦然不少。"

 "那你不止是来帮我的,也是来帮他的。他大概很久没有这样信任过一个人了。"

 "喝点红酒吧。"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曾经我看到过无数次的红色液体,在晶莹剔透的酒杯里晃来晃去。刚刚喝下一口,有一点枯涩的味道,回口便是甜。对我来讲没有特别的味道,没有特别的迷恋,也没有特别的反感。在我看来红酒的味道远不及它漂亮的外表。有些看起来很美好的,最好不要去尝试接近。面对美好,我们最好的角度就是仰望,保持这个距离,这个姿势,因为也许换一种角度,原本美好的,就不再是想象中那么完美了。我们总是无可奈何地发现一些东西本质上的丑陋,即使将自己藏起来,也无法避免外界的侵害。

  在我们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一阵晕眩,何立扬伸手扶住我,而我却沉浸在那转瞬即逝的晕眩中。这晕眩轻轻地勾引了我遥远的记忆,但是因为消失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想起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这记忆就在半空中悬着,想不起也忘不掉。



  第二天一早,我打开门,看到何立扬穿着宽大的毛衣从浴室走出来。他看到我,不好意思地笑,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没想到你还穿这样的衣服。"

 "我平时在家都这样穿的,前两天你起得晚,睡得早,没看到而已。"

 "那今天是刚刚好?"

 "是你运气好,别人想看还没机会呢。"

 "谁想看呀?有人想吗?"

 "你还不快点,今天可得忙死你了。先去买几件衣服,然后去出版社。"

 "今天就要去了?"

 "难道你不想越快越好吗?"

 "我自己去吗?"

 "我送你过去,快点,我去换衣服了。"他风风火火地跑进房间。


  他带我去了一家衣服店,迅速地挑了几套衣服就直奔出版社了。他直接带我进了一个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女人。

 "你们来啦。"她看到我们,微笑地站起来。

  简单介绍之后何立扬就说要回报社去了。

 "我一会来接你。"他轻轻地说。然后走到门口说。"陆谣姐,我走了。"

 "好,我会照顾她的。"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然后消失。

 "我已经看过你的稿子了。"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吧。"

 "哦,是吗?"

 "何立扬昨天给我打了电话。"

 "哦,他说什么?"

 "我以为你真是心如止水呢。"她笑起来,"他说很好,不明白那个清文为什么要改成那样。"

 "他说那样的女子才惹人怜爱。"

 "我倒觉得这中绝望中坚强的女子会更好。"

 "谢谢你。"

 "名字就定了吧,《终将到达的彼岸》,很有意境。"

 "恩。"

 "何立扬很关心你,那天晚上把你的稿子和《一生等待》比较过了,看了一个通宵。"

 "恩。"

 "你已经开始依赖他了。"

 "我……"

 "没关系的,这是自己都不能控制的情绪,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跟你讲一下出版之后的工作。"她翻开日志开始讲,我却禁不住地走神,我真的开始依赖他了吗?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有毅力的人,想要独立,却总是在关键的时候软弱。


  下午的时候,我就开始慌起来,别人讲什么基本没有听,直到楼下响起汽车的声音。

 "我来接人了。"何立扬推开门走进来。

 "好了,我们也差不多了。你们回去吧。"

 "陆谣姐一起吃饭吧。"他说。

 "不用了,还得回家做饭呢。"

 "那我们先走了。"


 "我们去哪里呀?"

 "去菜场。"

 "去干什么?"

 "买菜呀,你说过要做饭给我吃的。"

 "这样啊,不过你不要抱太大期望,不会很好吃的。"

 "没关系,我有准备,不好吃你就一个人吃光,我吃面包。"他得意地笑起来。

 "那我们直接吃面包好了。"

 "就在这停车吧。买菜咯。"他突然从车后座拿出一个菜篮子。"拿着。"

 "这是你买的呀!"我笑起来。

 "是啊,怎么了?不过那卖东西的大娘还真看了我好几眼呢。"

 "她是觉得奇怪,走吧。"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觉得不奇怪嘛。"

  我觉得很惊讶,像何立扬这样的人竟然肯陪我到菜场买菜,还自作聪明地认错了好几样菜,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这东西做熟了不是这样的。"我们的菜篮子渐渐丰盛起来。我觉得我们像两个世俗的小夫妻,但是我立刻阻止了这样的想法,我心虚地抬起头看他。

 "够了,回去吧。"我拉了拉他的衣服。不要让我陷入这种幻想出来的小幸福里面。

 "都买这么多了?给我提吧。"他接过我手中的篮子。"走吧。"我故意走在后面看他提着一篮菜的样子,温暖地笑了。


  我刚进了厨房,他也跟进来。

 "你来干什么?"

 "看看啊,我还可以帮忙呢。"

 "出去吧。"

 "你要体谅我的心情,终于可以在家里面吃饭了,我有点激动。"

 "那你站着不要动。"习惯了做饭的时候一个人忙碌,现在突然有个人站在旁边,看着自己,这是一个陌生而温暖的感觉。原来没有人天生就是孤单的,喜欢孤单只是因为无奈而已,但是我对这种越来越依赖的感觉却感到害怕。

  哥哥,哥哥!我不是一个坚毅的女子,当有人给我温暖我就忍不住想要投靠,我现在对一个男人有了想要投靠的感觉,怎么办呢?我无法再一个人坚强下去,不想在阴暗的角落瑟瑟发抖,我是不是个放荡的女子?我太懦弱,太自私,说好要等待却控制不住心里的情绪,我开始怀疑自己,开始沮丧起来。

 "好了没有?很饿了。"何立扬的声音里有一种让我变回孩子的魔力,是一种令人快乐的情绪吧?孩子总是很容易快乐的。而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却因为太想长大而忽略了这种情绪。

 "可以了,端出去吧。"




带着我逃跑

我们在桌子前坐下来,开始吃饭。

 "你为什么不问我好不好吃?"

 "因为我知道不会很好吃嘛。"

 "如果你天天做,我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那你还真是很委屈呢。"

 "就这样了,厨房重地就交给你了。"

 "我还没答应怎么就交给我了。"

 "小说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还好吧,陆谣姐说出版之后要开记者会。"

 "这个是当然的,而且你的情况很特殊。"

 "可是我不想开,我害怕。"

 "我知道你心里有阴影,但是这个记者会一定要开的,克服它,好吗?到时候我陪你。"

 "我试试吧。"



  很快就到了新书出版和开记者会的日子,何立扬遵守约定陪我去了会场,整个大堂灯光明亮,门口挂着一幅很大的书的封面。我们进场的时候,很多记者已经在席位上严阵以待。他们有的在翻阅记录本,有的在调试相机,我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中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头顶的灯光明亮得让我睁不开眼睛,我紧张得连思维都停止下来,我多么害怕那些相机对着我闪烁呀!我的脑中不断地浮现着登在报上的那张照片,我像一只无助的小兽,害怕地看着眼前的猎人们,而他们手中的相机就是将我置之死地的工具。

  陆谣姐开始讲话,现场都安静下来,但我只听到一片"嗡嗡"的声音。我想要清醒,但却无法醒过来。就像是陷入了循环的噩梦。

 "不要害怕。"我听到一句轻柔的话,像是抛入水中的绳子,我抓住它,努力地朝岸边靠,终于看到何立扬在我的旁边,我终于又清醒过来,陆谣姐已经讲完话,该是记者提问的时间了。

  我看到记者们的席位里有闪光灯在闪烁,我吓得抓紧了何立扬的衣襟,而他的手便立刻温暖了我的手。

 "请问一下柯小姐,当初江雅玫是怎么得到你的手稿的呢?"

 "我,不知道。"

 "请大家不要再提起那段不愉快的事,谢谢。"何立扬站起来说。

 "这么说书中的女主角其实是你的外婆?"

 "她是我和外婆的重合。"

 "听说是何先生把你接回上海的。"

 "对,也是他最早相信我的,所以要谢谢他。"

 "外界传言你们关系不一般,是真的吗?"

 "我……不是。"

 "请大家问和这本书有关的问题。"何立扬站起来。

  闪光灯不停地晃着我的眼睛,让我陷入到一年前的噩梦里去,我已听不清他们接下来说了些什么,我忘记了自己是在台上接受采访还是在台下看着江雅玫,我把今天和一年前混淆起来,仿佛所有人都是来看我的热闹,来看笑话的,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接受一场隆重而盛大的批判,我要逃跑,让我逃跑。我站起来,朝四周看了一下,然后推到身后的椅子,我朝没有人的地方跑,我想快点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然后就躲进了厕所。我死死地关上门。

 "小妍,怎么了?"何立扬很快就跟过来了,他用力地敲门,他敲门从来都是很轻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用力地敲门。"是不是又被那些闪光灯吓到了?"

 "何立扬,我们回家好不好?"我隔着门问他。

 "好,回家。开门吧。"

 "她怎么了?"

 "躲进厕所干什么?"门外突然响起嘈杂的人声,我本已准备开门的手又停下来。

 "她对闪光灯还是有恐惧,陆谣姐,麻烦你去解释一下,我带她回家。大家都走吧,别围在这里了。"我听到何立扬的声音,心里安定不少。我感觉到门口的人正在渐渐散去。

 "他们都走了吗?"

 "对啊,开门吧。"

 "我们回家好吗?"我打开门看着他。

 "嘘!走后面。"他小声地说。

 "哦。"我微笑地点头,然后他带着我,从楼道里拐来拐去,终于走出来了。


 "我们跑出来了,会场那边怎么办呢?"

 "不是你自己先跑了的嘛。"

 "我刚才觉得很害怕,就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然后就跑了。"

 "那以后就不给你开这样的记者会了,你的阴影太大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搞砸了?"

 "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回家吧。"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一路奔波

刚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倒进了沙发里,像他说的,这真的是他的习惯。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搬出去了?"

 "为什么?"他突然坐起来。

 "我怎么能老是住在你家里呢,都住了这么久了。"

 "反正这个房间也是空的,为什么不能住?况且现在时局很乱,你还是住在这里安全,不准再说搬走,要不以后我就不能在家吃饭了。"我知道这是他故意说的理由,我觉得很温暖。

 "其实我今天才发现,江雅玫比我更适合那样的场合。"

 "适合也不能代表那是她写的。"

 "你会不会觉得她很坏?"

 "一开始是这样,后来你不是说她也是没办法吗?虽然我不知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我相信你说的,她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

 "她在家里很辛苦,要做很多家务,还要带弟弟妹妹,就连她到了上海,几个月没回家,她妈妈也不关心她的安危,只是咒骂她不会来帮忙。我看到她妈妈那样对她时,就理解她了,但是也许她妈妈和我爸爸一样,是把爱藏在心里的,不会表达而已。她本来都已经得到一切了,现在又突然失去,这都是因为我,我甚至有一种犯罪感。"

 "不要想这些了,我们出去玩吧。"

 "去哪里玩?"

 "去跳舞,走吧。"

  那是我第一次进舞厅,我听说过很多次,而这是第一次去。车还没开到门口,就听见唱歌的声音传出来,有一种让人兴奋起来的力量,闪烁的灯光倒影在地上,将门口一片地都衬托得五颜六色。

 "进去吧。"他拉着我的手就将我带进了那个灯红酒绿的世界。我还在四处张望,就被他拉到一边坐下了。

 "这里气氛真好。"

 "不过一个人就不准来了。"

 "叫上你可以了吧?"

 "恩,可以。"

  侍者端来了红酒放在我们面前,他为我倒了小半杯,我再一次尝到红酒的味道,好象已不似第一次那样苦涩,入喉时有微微的刺激,回口便全是甜。

 "跳舞吧。"他拉着我进了舞池,他偶尔的小霸道成为了我不再犹豫的理由。

  乐曲变得柔和,在这样迷乱的灯光下最容易让人失去防备。他带着我慢慢地旋转,我就闭上眼睛,还是可以感觉到黄色,绿色的灯从我头上晃过,我不想睁开眼,因为闭上眼就可以任由自己天马行空地幻想,想起我放心地将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人,可以安全地陪我到达终点,可是我在半路遗失了他,或者说他在半路放弃了我,我以为他只是离开一下,很快就会回来,于是我闭着眼睛,依然在原地等待,但是我等了很久很久,已经很累很累,他还是没有回来,他也许真的不会回来了。我这样想,眼泪就掉下来了,我最终还是失去了我的信仰,我使劲地埋着头,不想让何立扬看到我的眼泪,但是眼睛里涌出的水却湿润了他的衣服。

  那天我们在舞厅玩到很晚才回去,红酒让我彻底地晕眩了,我躺在床上,我想忘记自己已经长大,可是思绪还是如潮水般涌上来,我的耳边还回响着舞厅里音乐的声音,那音乐似乎已经嵌入我的脑中,挥之不去了。我将自己裹起来,狠狠地睡过去。



  后来一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很清闲,我跟一些老人学习了烹饪的技巧,还买了做西餐的书。每天在厨房研究美味佳肴。何立扬下班回来会给我带一些报纸和读者的信。

 "你的书卖得很好,这些信你慢慢看吧。"我欣喜地接过信,一封封拆开仔细地阅读,有时候忍不住就笑出来了。

 "何立扬,他们喜欢我的文字,他们说喜欢我的文字呢。"我兴奋地叫他,然后把信收起来,又跑进厨房。

 "你下一部书写什么?"

 "下一部?"

 "对啊,你不会不写了吧?"

 "我现在还不想写。"

 "休息一下也好。对了,最近有一个作家联谊会,请柬送到我们报社了,你和我的。"

 "我不去。"

 "这次没有记者,在北平。我也要去的。"

 "北平?你说在北平?"我放下手中的活。

 "对啊,是北平。"

 "我去。"我没有考虑,也不想再考虑,我只是很高兴有机会起北平,那个一直盘踞在我心里的城市。因为一个人,就可以爱上一座城市,这是真的。

 "下个星期出发,你准备一下。"

 "知道了。"


  一个星期之后,我和何立扬坐上了去北平的火车,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自从把我从凤凰镇带到上海之后,他就一直照顾我,现在,又和我一起一路奔波去北平。我觉得自己比想象中更依赖他了。

 "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哥哥在北平?"

 "你没有问啊。"我懒懒地看着窗外,心里却翻江倒海。

 "要见到哥哥了,很高兴吧?"

 "你说什么?"我突然紧张起来,生怕被人看穿自己的秘密。

 "怎么了?"

 "我,没什么。对不起。"我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我正在渐渐地,离北平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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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们结婚吧8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平是一座贵气而优雅的城市,这是他告诉我的,我便信了。当我下了火车,站在这片他热爱的土地上时,就真实而深刻地感觉到了。我想,如果他曾经没有这样告诉我,我会有和现在同样的感觉吗?

  我们走出车站,我一眼在汹涌的人群中看到我的哥哥,于是我跑过去。

 "哥哥。"

 "小妍,作家来了。"他笑起来。

 "你好,我是何立扬。"他伸出了手。

 "柯林安,我是小妍的哥哥。"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我听说你了。"

 "我也听说过你,有你照顾她,这样真好。"

 "我们……"

 "走吧,我已经订好房间了。"哥哥打断了我的话。



 "就是这里,离联谊会的地方很近。"他带我们进了一家干净的旅馆。"你们的房间是挨着的。"他带我们上了楼,"好了,就是这里。"

 "谢谢,柯先生晚上一起吃饭吧。"何立扬说。

 "好吗?"我抓着他的手。

 "恩,好吧。"

 "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那我就先进房去了。"

 "一会见。"


 "如果我不找你,你就不会找我的,对吧?"我们终于又坐在一起。

 "你和何立扬不是很好吗,我就不打扰了。"

 "你相信那些小道消息吗?"

 "小妍,你看,你身体里注定是流的高贵的血液。"

 "不要岔开话题,也不要再用这些话来糊弄人了。"

 "看看,跟我说两句话就生气了。"他笑起来,"还是和何立扬一起高兴吧?"

 "我……"

 "就是这样,要让自己高兴。而且要知道什么人能让自己高兴,这样才对。"我觉得他仿佛一眼看到我的心里,但又始终看不到我对他的信仰,是他看不到还是不愿看到?

 "对啊,何立扬就是让我高兴。"我死死地看着他,而他的微笑依然无懈可击。

 "我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你很高兴吗?"我已经害怕了卑微的匍匐,我看着他。

 "那当然了,你终于找到前进的方向了,我能不为你高兴吗?"

 "那就谢谢了。"我狠狠地转过身去。

 "看来我总是惹你生气的,我先回去了,再见。"

  我转回身,他已经拉开门走出去了,于是我跟过去,看到何立扬正从房间出来。

 "这么合适呀,去吃饭吧。"

 "不用了,我有点事先走了,小妍就交给你了。"他说完,很快就下了楼,消失在转角处。我回到房间,坐在他刚才坐的位置上,他就这样轻易地把我交给别人了。我路远迢迢,从上海来到北平,而他就把我交给别人了,我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怨恨。

 "和你哥哥怎么了?"何立扬走过来,他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他开始说话,"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令人心疼的女子,在你心里隐藏着巨大的忧伤,所以我总是试图让你快乐起来,然后我就习惯了看到你每天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样子,我就会觉得这一天都是成功的。你说,这种习惯是不是很可怕?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再配合我了,那这习惯就硬生生地和我分开了。"

  我低着头,听到他喃喃的叙述,然后抬起头来,他的眉皱在一起,眼睛里溢满忧伤,他心疼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从未看到过他这样皱眉的样子。

 "你说,我们可以不知不觉就习惯了一些事,那可不可以不知不觉就遗忘了一些事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你今天难过了,我这一天便失败了。但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成功的。你会和这个习惯一起离开我吗?"他蹲下来看着我,我微笑了。于是他便拥抱我,很紧的拥抱,可是他知不知道我的眼泪又在他的衣服上蔓延了一大片呢?

 "我们结婚好不好?"他喃喃地说。

 "结婚?"我从未想过这个词除了哥哥,还会用在别的男人身上。

 "你不想和我结婚吗?那你刚才的默许是什么意思?"

 "不,不是。我还没有准备好。何立扬,给我一点时间。"

 "好,我给你时间。"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就是联谊会,一大早就被何立扬敲门叫醒,然后去了会场。会场里面很热闹,大多都是资深的作家吧。

 "我都不认识他们呢。"我悄悄对何立扬说。

 "我也觉得挺无聊的,但是收到邀请总是应该来的。"

 "是何社长和柯小姐来了。"一群人朝我们走过来。

 "你们一起来的吧?"

 "柯小姐有新书吗?"

 "各位,你们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们得有几张嘴才能回答呀。"何立扬笑着说,然后大家便笑起来。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都不用管了,因为我知道他会应付得很好,我只需要跟在他的身后。不退缩,不张扬,这样便好。


 "看来你得抓紧时间写新作品了。"终于空闲下来,他悠然地端起一杯红酒跟我说。

 "我还没有想好要写什么。"

 "第二部作品很关键。"

 "我知道啦。"

 "不写也没关系,我养你嘛。"他得意地笑起来。

 "干嘛笑那么得意呀?我又不是写不出来,真想把你扔出去。"我假装生气的说。


  那天之后,我没有接受何立扬在北平多玩两天的建议,坚持第二天一早坐火车回上海。当我们坐上黄包车,我知道,我要远离这座城市了。我满怀着希望来,却仍然一无所获地要回去了。不对,怎么是一无所获呢?我已经和何立扬在一起了,这个愿意心疼我的男人。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心里感到一阵阵温暖,但是我早就知道,再汹涌激烈的情感都淹没不到心里那一小块地方。再见了,再见吧。我们从黄包车上走下来。

 "要走了?"是我的幻觉吗?我竟然看到我的哥哥。

 "你知道我们今天走?"何立扬说。

 "是小妍打电话告诉我的。"

 "我没……"

 "我知道你没叫我来送你们。"我突然明白他是要化解何立扬那天的疑问而已。他是个聪明的人。

 "那你们道别一下吧,我去买票。"


 "以后要好好的,知道吗?"

 "你为什么不好好的?"

 "我很好啊,没什么不好的。"

 "你以后会和一个什么样的人结婚呢?"我这样说,眼泪就快要掉下来。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我都还不知道呢。一定要好好地生活,如果发生什么事,就来找我,记得,一定,要想起我。"我不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

 "买到票了,走吧小妍。"何立扬匆匆地跑过来。

 "哥哥,我们走了。"

 "再见。"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02: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就这样开始了

"回家咯。"何立扬打开大门就拉着我往屋里跑,然后我便被他拉着一起倒在沙发上。"很舒服吧?很放松吧?"他骄傲地问我,而我只是微笑地闭着眼睛,就睡过去了,一直睡了很久很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何立扬挤成了一团,而他仍然在沉睡着,于是我仔细地看他,他的眉间有几道皱眉纹,即使是这样舒展着,也可以轻易看得出来。他睡觉的时候睫毛会微微地颤抖。他的下巴有密密的胡渣,远看的时候是青色的一片,我看着看着突然想,如果我早一点遇到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地爱他了。然后我就笑起来,这是人们不敢正视自己的不忠而编造出来的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的话而已。可就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能用在我的身上。早一点遇到他,要多早呢?5岁以前吗?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让时间来掩埋他吧。我再一次闭上眼睛,靠在他肩上,没过一会,我就感觉他动了一下,我知道他醒过来了,但是他很快又不动了,我想假装睡着,但是又忍不住笑了。

 "原来你醒了呀,还害我不敢动。"

 "我早就醒了。"

 "明天我就要去报社了,不能在家陪你,会无聊吗?"

 "我想到你下午就会回来,就不无聊了。"

 "那我会早点回来的。"

 "何立扬。"

 "怎么了?"

 "我想在院子里种花,可以吗?我想种一些花。"

 "当然可以了,这院子我还从来没管过它呢,种花倒是个好主意。"

 "那我明天就去买花苗。"



  第二天一早,何立扬敲开我的门,走进来。

 "我要去报社了。"

 "恩。"

 "等我回来一起去买花苗吗?"

 "我下午自己就去买了。"

 "接着睡一会。"他走过来,俯下身吻了我的额头。"我走了。"

 "恩。"我看着他拉上门出去,就开始在心里偷偷计算大门响起的时间,之后便微笑地继续睡过去了。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场美好的梦境。


  起床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上街了,那是一个空白的院子,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装饰它,我要种满我喜欢的花草。

  春天的花市异常热闹,我在其中快乐地行走,花的清香迎面而来,我觉得自己变得更加快乐。我在长长的花市上来回地走,不是那种想让自己筋疲力尽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切美好的东西,诸如希望,未来之类。很快地,我手上就有了许多花苗,但是我一直寻找的茉莉还是没有出现,我知道现在不是茉莉的季节,可是我还是想找到它,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于是抱着手中的花苗回了家。

  我开始计划着花儿们的分布,我要给它们安家了。可是却总是规划得不够好,于是我想,等何立扬回来再弄吧,他一定会养得很好的,我已经习惯了将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交给他,而他总是每次都解决得那么完美,我随手拿起一本西餐的烹饪书阅读起来,我已经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西餐。我想,慢慢地学下去,我就可以做得越来越好了。做饭变成了一种乐趣而不是一种任务。我看着图片上诱人的食物,就开始想象自己把它们端上桌时,何立扬惊讶的表情,然后我就笑了,继续看着时间,等待他回来。


  但院子里响起开门的声音时,我走出去,看到他,就笑了。

 "你回来了。"

 "在家无聊吗?"

 "不无聊,我去买了好多花苗呢,但是我怕种不好,就想等你回来一起种。"

 "原来还有体力劳动等着我呢。"

 "我会做饭慰劳你的。"


 "郁金香种在这里吧。"他拿着铲子走过去,我捧着花苗跟着他。

  我们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铲土,当我把花苗放进去,他就会很小心地用土覆盖住。手上便立刻沾满了泥。种花真是件很辛苦的事,我们蹲了很久,才种好一点而已,天也快黑了。

 "明天再种吧。"我说。

 "你做饭没有?"他突然问。

 "糟了,我忘了。怎么办?"

 "天哪,我怎么这么惨,帮你半天忙结果没饭吃。"

 "那……我们只好把明早的面包先吃了。"

 "好吧。"

 "不要失望,我明天做西餐给你吃,我下午才学的。"

 "太不可靠了。"

 "我保证。"

 "还是先吃面包吧。"


  我想,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留在心里的遗憾虽然是个永恒的印记,但我把它隐藏起来,就像我脚上的伤口,别人是看不到的,就连我自己,也要弯下腰去才能看到,但是如果我一直坚定地朝前,看着前面,就可以不去注意到它了。对,应该要一路向前的。

  我裹紧被子,很容易就睡过去了,凌晨的时候隐约听到电话铃响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急促而响亮,我用被子蒙住了头,继续睡过去,朦胧中听到何立扬起来接了电话。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只有一会儿,但是朦胧中却觉得很长久。我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拉开被子看到何立扬站在门口。

 "对不起。"他转过身去。

 "怎么了?"我披上外衣,拉开了灯。窗外蒙蒙亮的天空便显得更加阴暗。

 "刚才,是监狱打的电话,他们说,说你爸爸,刚刚去世了。"

 "我又做梦了。"我这样说了,便倒下床去,蒙住头,又在做梦,肯定是的,怎么做了这样不吉利的梦呢?赶快醒过来吧。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不要这样子。"

 "你不要吵,我很快就会醒了,你不要以为可以骗我。"我大声地说,依然蒙着头。

 "起来吧,难道你随便一句不相信就不管他了吗?"他这样说完,我将被子放下来,看着他。"

 "这是真的吗?"

 "我们去看他吧。"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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