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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u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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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磅小说-《重庆孤男寡女》-玫瑰水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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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37:55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39)
   一辆宝马停在大厦前的停车坪上。我搅着咖啡,透过二楼落地玻璃窗,看见一个穿暗红T恤的矮个子男人从车上下来。他扶住车门,回头对车里说了句什么,然后关上门,昂着头走进酒楼。自动玻璃门无声地打开,我看见他站在那儿东张西望,然后沿着旋梯走上二楼。我的目光一直跟着他。当他停下,在宽敞但昏暗的咖啡厅眯着一对小眼逡巡的时候,我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透过玻璃窗继续看着外面。街上车水马龙,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可以感觉城市的喧嚣。一个衣着时髦的小妞从那辆宝马车副驾驶座上下来,往这边看了一眼,掏出一只烟,向站在一边的停车场保安借火,然后两个人愉快地聊起来。我从落地玻璃窗反射的影影绰绰的身影,知道矮个子男人正向这边走来,当他接近的时候,我不回头地说:“坐吧,喝什么?”说毕,把咖啡匙放到碟子里,轻轻地喝了一口。在这过程中,我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停车场那对男女。看来他们谈得很投机,那小妞掏出一只烟递给保安,保安摇头拒绝。小妞接着说了句什么,两人随即笑起来。我知道矮个子男人从我的目光看到了这一场景,回头对他说:“这小妞真不赖,刚换的?”
   妹夫正看着楼下,脸上有一丝不快,见我回头问他,赶紧把身子坐正:“你说谁呢?”
   “还有谁,刚从宝马下来那大波。”
   他讪讪地一笑:“我哪有这么好的桃花运,这是公司新到的秘书。”
   我一脸严肃地对他说:“我就是问你是不是公司刚换的秘书呀,没别的意思。”
   妹夫顾左右而言他,看着我身边的妖妖:“这就是妖妖吧?我听安静说过,眼光不错啊。”
   妖妖微笑着向他点头打招呼。我掏烟。他以比我更快的速度把烟掏出来递给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靠在椅背上。
   “怎么,玩失踪啊?连手机号码也换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
   “哪有玩什么失踪,最近工地比较忙,几个工程同时开工,我就住在了工地上。”
   “哦,原来工地搬银河大酒店去了。”
   妹夫笑了,从容不迫地说:“本来是给一个客户在那里开的房,客户临时不能来重庆,总不能浪费,是不是?”
   我看着停车场,那妞和帅气的保安说不了两句就笑得花枝乱颤,当她笑得微微弯腰的时候,从我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吊带背心里的两只乳房活蹦乱跳:“那是,床那么宽,是不能浪费空间。”
   妹夫脸上的笑消失了,闷头抽了两口烟,突然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还找我干什么?是不是又是安静找你来要我回去认个错说几句好话?这游戏她怎么就玩不腻呢!”
   妹夫对小妹的轻蔑语气让我有一丝不快,我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情怯:“我就想问问你想对我小妹怎么样?”
   妹夫把烟头掐灭:“咱们都是男人,打开窗户说亮话,你最好劝你妹妹跟我离婚,三天两头闹,这日子过着有什么劲?她要不离,也成,我也不会回那个家。”
   “就这么见不得啊?”
   妹夫和我对望了一下,突然激动起来:“你**别用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我,好像我**犯了什么罪似的。现今这社会,哪个男人不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也并不比我差。”
   我依然冷冷地看着他:“丁树声,我**没想在道德上审判你,我就想问你是不是真想和我小妹离婚?”
   妹夫一副豁出去的架势,站起来激动地说:“你**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吗?半夜醒来,常常发现脑袋上一双狼似的绿幽幽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早上起床,准保听见安静在厨房磨刀的声音,‘哧哧’地渗人——你说,这早上就吃点牛奶面包的,她整天磨刀干什么?有一回她炒的菜把我们家猫给毒死了,幸好我还没吃,也够吓出一身冷汗。过后她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是贪便宜,从小贩手中买了工业废盐。我每月给她五千生活费,有必要省那块儿八毛的吗!大哥,我还叫你一声大哥,是知道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你说这日子还有办法过吗?我**都不知道哪天早上醒来,发现我的脑袋没有和我睡到一块儿!”
   “弄这一套苦大仇深的控诉干吗?你回答我一声‘离’不就结了!”
   “离,坚决离,我**要不离就不是人做出来的。”他呼地坐在椅子上。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38:1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这就对了,你要不离,我还非抽着你丫,逼你离不可。”
   妹夫居然热泪盈眶:“还是咱们男人理解男人,活着累啊。”
   “行了行了,就别真情流露了。咱们理解了男人,接下来也该理解理解女人了。丁树声,你怎么安排我妹妹?”
   妹夫半天不出声,然后叹了口气:“毕竟夫妻一场,我能亏待安静吗?房子归她,另外给她一次性拿八十万生活费做补偿。”
   我不置可否:“我妹妹嫁给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施工员吧?记得刚开始你们没房,还和我妈挤着住了半年呢。现在的财产应该都是夫妻共同财产吧?”
   妹夫心里掂量了一下:“要不,给个整数,一百万吧。”
   “光你手上这几个工程做下来,也不只赚两百万。你那些杂七杂八的产业,怎么也有个八九百万吧?”
   妹夫一听,脸都绿了:“大哥,现在的钱都让开发商赚去了,我们搞建筑的没什么搞头,别看我红红火火搞这么多工程,其实根本没赚到什么钱。”
   我笑了:“刚控诉完,又开始诉苦呢?我也不替我妹妹多要,就两百万。”
   妹夫呆了半晌,低沉着声音说:“真**够狠。成,我就当两百万买自己多几十年好活。”
   底下那妞等得不耐烦,“蹭蹭蹭”地跑上来:“还没完呢?”
   妹夫正窝火,冲她吼一句:“不叫你在下面等吗,你**跑上来干什么!”
   那小妞大概没想到妹夫冲他发火,想一甩身走开,终于没有,站一边委屈地看着妹夫。妹夫站起来,把搁桌上的烟和打火机揣进裤兜:“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什么时候办手续通知我一声。”那妞还呆站着,妹夫冲她吼一句:“走啊。”那妞高出妹夫半个头,两个人以别扭的姿势挽着走出了咖啡厅。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对妖妖说:“对不起,让你当观众恶心了一把。”
   妖妖一笑:“你就别老用看小姑娘的眼光看我了。”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走吧,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得去小妹那儿,她还等我的消息呢。”
   妖妖站起来:“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有时候,女人之间好说话。”
   我抬头看了一眼妖妖,当她把自己归类为女人的时候,语气是那么自然,让我不自觉地有些触动。我们走进旋梯的时候,妖妖身子微微一晃,我下意识地扶住她,随后发现自己异乎寻常的体贴。为了不让我这个动作显得突兀,我并没有马上放开妖妖,而是扶着她走下了旋梯。妖妖在我的臂弯里像小猫一样地温柔,当我们走下旋梯,她就势要挽住我的胳膊,我假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大踏步出门,走向停车场,发动汽车。妖妖掩饰着自己的微微失望,一言不发地坐在我的身旁。我专心开车。两边高楼间隙的阳光在车窗上无声地滑过。
   走进小妹住所的时候,小妹正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边吃巧克力边看电视,见我们进来,只点点头,不时被电视节目逗得“呵呵”直笑。
   “看什么呢?这么起劲。”
   小妹招呼妖妖:“妖妖,快过来看有线台播的‘美人关’,几个美男像傻冒一样被人捉弄,特逗。”
   画面上,一个遭淘汰的男选手被妖冶的小妞推倒在水池里,狼狈不堪,小妹又是一阵大笑。妖妖坐过去,陪她一起傻乎乎地乐。我知道小妹一会儿准得问我,于是坐在一边抽烟。果然,节目广告的间歇,小妹漫不经心地问我:“他什么时候回来认错?”
   “不用给他这个机会了。这家伙屡教不改,哥已经替你把他开除了!”
   “开除了?”
   “是啊,这种男人还要来干什么?他答应给你两百万。”
   “你是说离婚?”
   “对啊,还能怎么?”
   小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是他先提出来的?”
   “难道这小子的狼子野心你就一直没看出来?还带了一妞在你哥面前显摆。我气得差点没把他阉了,不过,要他两百万也跟阉了他差不多。”说实话,我对妹夫并没有特别的恶感,甚至在我要他两百万,他表现出低落情绪的时候,我觉得他*的这个矮个男人实在可爱。我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表现出挫败感,这种爱好简直有点成癖。
   小妹站在那里说不出话,突然浑身发抖。妖妖扶住她,用眼神示意我别再说话。我住口。小妹抱着自己的双肩,不停地摩挲。妖妖轻声对她说:“安静,咱们到房里去。”小妹不动,低低地,用越来越快的语速说:“阉了他,阉了他,我阉了他。”说着,挣脱妖妖,要向厨房冲去。我一把抱住她:“小妹,你干什么?”她失神地看了我一眼,突然失声痛哭,没头没脑地向我打来,雨点似的拳头落在我的脸上,肩上。我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边抱住她,一边劝慰:“小妹,为这么个人,不值。”她却几近疯狂:“要你管要你管,我只叫你跟他谈谈,没让你替我做主离婚。你干吗要和他谈离婚?你这是干吗?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我心里暗暗好气,这怎么成我要拆散他们了,我要不干脆地跟他谈离婚,这小子最后还不是得以相当的优越感把她给抛弃了!
   小妹打得没了力气,喊叫也变成了哽咽,我扶她进卧室,妖妖陪着她。我给老妈打电话叫她过来安慰小妹。还没等老妈过来,小妹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抹了抹泪眼,对妖妖说:“我这样子挺难看的,是吧?”妖妖摇摇头:“不,安静很漂亮。”小妹笑了,去卫生间洗脸,补妆,出来的时候几乎看不出刚才经历了惊天动地的痛哭。
   “哥,我也想通了,离就离吧,其实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悬着让人难受,这样倒也让我们彼此省了心。”
   “这不就结了!放弃一棵歪脖子树,眼前就是整片森林。”
   “什么时候约他出来谈最后一次吧。放心,我会冷静。就想知道那会儿他拼命追我,上我们家死皮赖脸的扛煤气罐,买米面,捅下水道,今儿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了。我得长点经验。”
   “行啊,没问题,哥给你安排。”
  当老妈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屋里一派国泰民安欢乐祥和的气氛。人生的悲喜忧欢都是他*的瞎折腾,最后都得复归风平浪静,回过头去看,扯淡。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38:3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40)
   办公室梁秋打来电话,语气挺急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到公司。我才想起在约见妹夫前,梁秋给我打了电话,说分管副SZ带领市建委一帮人组织了个安全大检查,金辉在新时代商场的装饰工程也在受检之列。我问:“怎么了?是不是检查出了什么问题?”
   梁秋着急地说:“可不是,说是检查出两个电工没上岗证,偏偏他们搭的线路又不符合安全规则,装饰工程现场材料乱堆乱码,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本来这种情况哪个装饰工程都存在,但副SZ亲自检查,问题就出来了。检查组责令我们立即停止装修整改,副SZ还点名让随行记者给我们暴光。”
   我赶紧叫上妖妖,跟小妹和老妈说一声,匆匆赶到金辉公司。
   一进办公室,我立即叫梁秋把检查组的现场整改通知书拿过来,果然语气挺重。我知道如果较真,整改起码得十天半月,为赶着国庆前开业,工期本来就紧,这一来,公司光违约就得付出几十万。
   我让梁秋把沈汉叫来。
   “你们人力资源部是怎么搞的?怎么让没有上岗证的电工上岗操作?”
   沈汉也委屈:“平时我们都这么干的,一组人里也就两三个人有上岗证。谁知道这次检查这么较真!”
   这时候追究这件事也没有用,我赶紧给建委安全科科长打电话,他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拿副SZ当挡箭牌跟我打官腔。我知道建委风传老唐的老爷子这次出国考察是组织的最后关怀,他一回来就要立即XK,退居二线,人还没走茶就凉了。电视台那边只认识余利,想了半天硬着头皮给她去个电话,却被告知随行记者是卫视的,鞭长莫及。
   我一筹莫展,后悔事先没有到施工现场做好安排。正在大脑里过滤还有没有什么人可以帮忙,最后实在不行只好找老唐的老爷子,却看见代书话从外面进来。
   我问她:“你上哪儿去了?公司的装饰工程被检查出了问题。”
   代书话一脸轻松:“我就是为这事去了。电视台那边我已经托宣传部的领导打了声招呼,他们不会点我们公司的名。建委这边也同意我们边整改边施工。”
   “那副SZ要过问这件事呢?”
   “副SZ是我爸爸以前的老部下,我爸爸委婉地跟他提起这事,他呵呵一笑。”
   我松了一口气,却看见代书话和梁秋相视一笑。看来,梁秋早就知道代书话能摆平这件事情,一定是代书话让她通知我回公司,无非是让我出丑。我**刚才还无能地跟公司中层干部发了一通火,操,真**够丢人现眼的。
   下班前,公司干部员工守着看了新闻。电视新闻对另一家装饰公司点名批评,对金辉只字未提,大家一阵欢呼,代书话不禁喜形于色。
  
   走进新时代商城,触鼻是难闻的香蕉水味道,空气中跳动着锯末微尘,电锯分割木板的刺耳声充斥耳膜,装修工人大部分赤裸着上身在里面作业。地板上乱扔着一些边脚废料,每前进一步都得看准地方下脚。
   我大声问工程部经理董维:“这个工程的现场负责人是谁?”
   董维也大声回答:“这个工程是肖丁在负责。”
   几个工人无动于衷地看了看我们,继续作业。
   代书话有些生气:“太不像话了,现场负责人居然不在现场。他在哪里?赶快打电话把他叫来。”
   董维答应着跑到一边打电话。代书话问沈汉:“这里有多少工人没有上岗证?”
   沈汉:“这个工程我们是分包给了几个工程队,他们提供给我们的技术工人名单都有上岗证,实际到位的工人上岗证情况并不清楚。”
   “那我们今天就现场核查。”
   董维过来说已经给肖丁打过电话,他现在正在赶来。我点点头,让董维叫工人们先暂时停工。工人们陆续停下手中的活计,疑惑地看着我们,相互窃窃私语,大概在猜测我们又是哪个检查团。昨天市里组织的检查,暴露出金辉存在严重的管理漏洞。代书话建议对这个工程进行认真自查,如果确属存在严重问题,该整改还得整改。代书话这种公务员总喜欢这样煞有介事,其实新时代商城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交付使用,这时候说整改不过是**纸上谈兵,真要整改还找关系疏通干嘛!虽然心里不屑,但我还是同意进行一次全面的自查。
   现场核查的结果,四十多工人,竟然超过一半没有上岗证。经过昨天市里的检查,施工现场还是乱得一塌糊涂,没有一点整改的迹像,自查出的工程安全隐患多达十六处。
   回到公司,全体中层以上干部在中会议室开会。会议开始了一会儿,肖丁才匆匆赶来,我让梁秋把一份自查报告放在他面前。肖丁不看报告,先忙着解释:“刚才我陪甲方工程监理……”
   我打断他:“先看看报告吧。”示意代书话继续讲话。
   “……综上所述,我认为公司这项工程安全隐患十分严重。虽然建委已经同意我们边整改边施工,但从自查情况来看,我认为我们应该停工,什么时候整改完成再继续施工。”
   代书话说完,会议室约有一半的人露出不屑的表情。虽然隐患多达十六处,但无非是工人没有上岗证、现场材料堆码混乱、安全制度不全、操作流程不规范等装饰公司普遍存在的通病。甲方工期要求这么紧,有些疏漏很难避免,如果停工,就太**小题大做了。
   我看着肖丁:“你看看,如果停工整改得多长时间?”
   肖丁:“这可说不定。单说工人这一项,由于上岗证刚施行不久,真正有上岗证的工人很少,一般都是比较正规的公司的正式工人才有,现在处于装饰工程旺季,一下子要请到几十个工人,非常困难。而且新到工人要重新熟悉这项工程,进入状态也比较慢。说实话,现在装饰公司普遍用一些并没有资质的熟练工,制度、规程也只是做做样子,只要处理好和甲方监理的关系,糊弄过去,按时完工就行了。真要完全照操作规程做,这工程就没法进行了,成本也太高。”
   代书话说:“这么说我们公司把操作规程只是当摆设?”
   “那也不是,总得应付应付,主要是应付检查。”
   代书话被肖丁轻松的语气激怒了,问:“应付应付,你这种思想首先就不对。脑子里要常有安全这个警钟,不出问题则已,出了问题就会给公司带来惨重的损失,不要等教训来了才引起我们的重视。”
   这妞做思想政治工作的语气不禁让我哑然失笑,显然其他人也有同感。我不置可否,转向沈汉:“你算算,如果工程全面停工整顿的话,我们还来得及按时竣工吗?”
   “恐怕不行,估计得延误五天以上。甲方是按我们的竣工时间表安排他们的货物进场,而且已经向外发布开业讯息。”
   “那我们公司会有多少损失?”
   “可能会有七、八十万。”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39:0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听完发言,我和代书话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代书话还想幼稚地坚持,但我已经宣布:“通过检查,我们的工程确实存在很大的隐患。但由于工期太紧,只有大半个月时间,已经来不及调整,而且用肯定的数十万损失去换取可能的安全,也不值得,所以我决定工程继续施工。同时,对一些有条件整改、不影响工期的隐患,也要加紧整治。从今天开始,公司中层以上干部要轮班到现场监察,我和代总也不例外。这样,一方面最大限度促进工程安全施工,一方面确保按时交付使用。”
   大家一片掌声。我看看代书话,她显然有些气馁。这种熟悉的挫败感让我心里一阵快慰。
   “散会!”
  (41)
   富康停在医院门口。
   妖妖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拿过一只史努比,抱在怀里,脸颊在史努比圆球一样的黑鼻子上轻轻地挨了一下,并没有打开车门下车,转过脸,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调问:“你去吗?”我微笑着摇摇头,看见妖妖打开车门,从车的前窗绕过来,向我挥挥手,像往常那样微微弯了一下腰,看着车内的我:“你先走吧,不用等我。”我点点头。妖妖转身在人流中向医院里走去。
   我最烦去医院,这里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让人受不了,医生、护士、病房都是一片洁白,病人时刻处在这是医院的提示中,即使不是病人也**会产生强烈的病人意识。特别是去里面探望病人,特**别扭,非得把自己装扮成深情款款的样子,对对方充满强烈的无产阶级感情。
   有一次我被古萍拉去医院看他老妈,一出来,她满脸冰霜:“你就不会问候两句吗?”
   “你们一大帮人挤在那里问寒问暖,我有掺和的必要吗?”
   “什么叫掺和?妈摔伤了问候一两句也叫掺和?”
   她老妈无非是上厕所的时候摔了一下,引发轻度中风,医生说并无大碍,一帮人就弄得像火星撞地球一样紧张,真**逗。平时没见他们谁回去关心一下独住的老俩口,我本来想寒碜两句,看她脸色铁青,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你妈不是不待见我吗?我怕我上前问候两句反而让她心情不好。”
   “站一边无所事事的样子也就算了,还直冷笑,你什么意思?”
   “我冷笑了?”
   “阴样怪气的,我要不赶紧把你拉出来,我哥当场得跟你打架。”
   “我怎么了?就算冷笑碍他什么事了?”
   古萍盯着我,在我脸上停顿了三秒,掷地有声地扔下四个字:“没心没肺。”转身赌气一个人走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去医院探望病人,亲妈住院也不去。
   我心不在焉地调过车头,在树荫里驶过一段距离,才发现自己驶入了前往医院停车场的单行道。停下,想要向后倒,后面已经有几辆车跟了进来,只好继续向前。我在停车场磨蹭了一会儿,还是熄了发动机,乘上电梯。电梯达到地面一层的时候,一大堆人蜂拥而进,以至于电梯超载,站在门口的俩哥们说什么也不下去,电梯走不了,大家闹烘烘的埋怨,直到一个老人受不了里面的拥挤,咳嗽着挤出电梯,电梯才关门向上驶去。
   我走出电梯,一眼就看到妖妖在走廊长长的座椅上无助地坐着,两手交错把史努比抱在身前,眼睛看着地板。我在她身边停下来,她抬起头,脸上流露出惊喜:“你怎么来了?”
   “误入歧途。”
   “误入歧途?”
   “本来要出医院,结果驶进了医院停车场。反正没事,就上来看看吧。绢子呢?”
   “刚刚进麻醉室,她今天动手术。”
   怪不得在医院门前,妖妖弯腰问我是不是上来的时候,表情有些柔弱,也许是她的柔弱不知不觉地把我引到病室来的。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我的分子结构发生了什么变化,我有时候会突然表现出我**过去最腻歪的温情。我在妖妖身边坐下,拿出一支烟,抬头看见禁止吸烟的标牌,又把烟重新放回去。
   出院以后,妖妖每周都要到医院看看绢子。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个注定就要离去的生命,在这样弱小的生命面前我往往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安慰还是无动于衷,所以每次都在把妖妖送到医院后就马上离开。骨子里,我认为绢子和我们每一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像有的人开奔驰,有的人穿草鞋,有的人活到一百二十岁,而有的人只能活到八岁。是的,绢子只能活到八岁,这在别人看来也许是悲剧,因为在人们眼里人只有活到七十岁以上才算正常。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的是非苦乐,其实早在几千年前庄老头就说过焉知鱼之乐的话,谁**需要谁的安慰和同情呢!我跟古萍讲过这话,结果她瞪大双眼,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我想,妖妖的反应也会一样。
   绢子从麻醉室推出来,表情还很灵活,显然麻醉药还没有发挥全部效力。妖妖迎上去,默默地把史努比放在绢子的身边,挨了挨绢子已经很瘦削的脸:“要有信心,姐姐等你一起去看海。”绢子闭了闭眼睛,代替点头。绢子的妈妈把史努比拿起来,绢子渴望的眼神跟着她的手移动。绢子妈妈看了看医生,医生点点头,她把史努比重新放到绢子身边。我看到绢子的妈妈在绢子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然后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直到绢子被推进手术室,我都没有上前,只是在远处看着这一切。
   妖妖看看我,想微笑,结果没有成功。我忍不住有些心动,走过去,伸过手臂,轻轻地环着她。妖妖向我*近,握着我的手。我用了用力:“没事的,绢子那么活泼。”妖妖郑重地点点头。
   手术很漫长,而等待的感觉比这漫长十倍。绢子妈的什么亲戚在那里叽里呱啦地不停安慰,绢子妈满脸疲惫,却不得不礼貌地应付,连我看着都他*的累。我站起来,对妖妖说:“出去走走吧。”
   住院部大楼外的小道在草坪中弯弯曲曲,几棵棕榈树神气地顶着枝叶,在妖妖的脸上留下些班驳的影子。妖妖抬头看了一会儿蓝蓝的天空,又低头慢慢地和我走在一起。我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却突如其来地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真**邪了,抽烟也被呛。”
   妖妖笑了笑,见我恢复过来,说:“知道吗?绢子患的病,我曾经也患过。”
   “你说白血病?”
   妖妖点点头:“不过我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红血球稀少,造血功能很弱。”我没有打断她,听她继续讲。“那是在中学时,一次上体育课,我擦伤了胳膊,在医院检查出了这个病。那时候我爸妈都是普通工人,根本拿不出钱来医治,学校工厂为我捐款,也远远不够。后来报社知道了这事,有记者采写了新闻在报上发表,我才筹到了这笔钱,治好了病。这之前我很活泼,就像现在这样,对舞蹈和美术很感兴趣,对学习却不是那么上心。可是这一来,我就不光为自己活了,大家都看着我,只得拼命努力,老师也帮我开小灶,我终于成为了大家希望的优秀生,考上了重点大学。那几年,我像是被别人推着走,放弃了自己的所有爱好,什么都做得很优秀,可是脸上没有笑容。有的时候想放纵一下自己,也只是想想而已。”
   “傻姑娘,即使如此,你还是你,没必要为别人活。”
   “毕业以后,我终于忍受不了周围关注的目光,放弃了分配在成都的工作,选择到了重庆,在这里,我至少是个普通人,可以没有压力的生活。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想不到开朗单纯的妖妖还有这么一段经历,说到底,她也是个孤独者。她说完,探究地看着我,大概想寻找安慰。
   “自私有什么不对呢?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人,你没有办法取悦他人,却有把握令自己快乐。每个人都令自己快乐,这个世界不**挺好吗?何必自以为是地想着怎么为别人好?说不定正好弄拧了,谁也不好过。就像盘子里有个梨,又有个苹果,你自己喜欢吃苹果,但为了他人,把苹果让出去,自己吃讨厌的梨,说不定对方正讨厌苹果喜欢梨呢!”
   妖妖轻轻地笑了:“你说得很有趣。刚才我有个可怕的想法,我觉得我这么关心绢子,其实是在消减别人帮助我因而给我带来的包袱……其实生命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呢?”
   妖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又抬头看着天空,眼睛微眯着,似在寻找答案,又像知道这个问题根本不可能有答案。妖妖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姑娘。我可不为这种傻问题上心,又点燃一只烟深吸一口,调侃地说:“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在随波逐流。”说着,自己解嘲似的大笑了几声,惹得草坪上几张苍白的脸转过来看了一下。
   妖妖没有笑,问我:“安生,你相信爱吗?”
   “扯淡,一帮文人没事编出来骗骗少男少女的,充其量就是一流毒,让人即使病态,但好歹能有理由活着。”
   妖妖也笑了:“被我刚才严肃的表情吓住了吧?有的时候我突然会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这些念头像头屑一样讨厌地沾在身上,挥之不去,说出来觉得轻松多了。你别在意,也许是医院的气氛很容易让人想到生死呀生命的意义之类虚无缥缈的事情……不过,我总觉得世间有些东西让人有理由很好的活着。就像你满不在乎的背后,会有一些连你也没有觉察的真的东西。”
   妖妖这句话让我不禁又大笑起来。这笑声如此格格不入,再次引得众人侧目,同时牵得我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发慌的感觉,就像饿极了的胃。
   “走吧,绢子的手术应该做完了。”
   电梯门刚刚打开,我和妖妖就听到走廊里一阵嚎啕大哭。奔出去,妖妖妈好好地在长椅上坐着,焦急地看着手术室门口,先前喋喋不休的两个亲戚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却被哭声猛然惊醒。我们一起寻找哭声的来源,却是一个中年妇女为她刚刚去世的丈夫痛哭。中年妇女被家人搀扶进一间病房,哭声像冬天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让人担心随时要最后飘落。大家露出同情的表情,但也仅此而已。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大夫率先走出来,揭开口罩,扫视了一下周围,虚弱地问:“谁是朱娟的家属?”没有人回答,绢子妈紧张地看着大夫。
   “手术成功了。”
   我看见绢子妈突然栽倒在地,立刻有一大堆人围过去,把她搀扶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苏醒过来,却无声地哭了。
   医生说过,即使手术成功,绢子不过是多几个月的生命而已。为了几个月的生命这么努力,其实意义究竟在哪里呢!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39:3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42)
   我站在海逸酒店酒楼的大玻璃窗前,看着眼前繁华的解放碑。这是一个奇异的景观,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可是一切都了无声息,人群就像鱼市里的鱼,无声地张嘴疾呼。远处重百的玻璃外墙上,几个蜘蛛人坐着用绳子牵引的木板,清洗外墙,看起来惊险万分。在他们对面,由我的广告公司制作的巨幅内衣广告模特嘟着性感的嘴唇挑逗地注视着他们,这个模特是余利,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她也注视着我,只是表情似乎变得有些思索,这层思索自然地在我和她之间形成一段距离。餐厅里人们彬彬有礼地小声交谈,倒是偶尔汤匙碰着瓷盘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我转过身,看到小妹给丁树声亲热地夹菜,叮嘱他工作再忙也得按顿吃饭,酒别喝得太多。丁树声也让小妹多休息,如果觉得闷就外出旅行,别老把进商场购物当散心。两人说着,互相都有些感动,丁树声站起来为小妹盛鲍鱼汤的时候,小妹细心地为他扶了扶领带,看起来就像是标准的恩爱夫妻。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临出门时,虽然小妹一再强调她对此事已经很平静,只是想最后和丁树声谈谈离婚的细节,不需要我跟着,但我还是陪她一起来到海逸。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39:5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丁树声表情诚恳。
   “还有什么打算?两百万也够我花了,先一个人过一段时间,天南地北到处玩玩去。这些年总是一个人守着这个家,不是担心受怕就是吵架,我也挺累的。”
   “如果有合适的,你就找一个。”
   “到时候再说吧。”
   “找个塌实过日子的。”
   “你那时候看着也塌实,还不是……”
   “是我对不起你,但这样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谁也不是缺不了谁,对不对?”
   小妹此时正摆弄着她面前的餐具,没有回答丁树声,却突然不在意地问:“这叉子是银质的吧?看起来很华贵。”
   丁树声也拿在手里掂了掂:“应该是合金吧,纯银的没这么硬。”
   “我好像没有在超市看到这样的餐具。你说,要是卖几套这样的餐具在咱们家里,有时候吃吃西餐什么的,也挺够浪漫吧?”小妹看着妹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先前已经谈好了离婚的协议。
   这次丁树声没有搭话,可能是怕搭话会把小妹引到不利于分手的氛围,只是笑了笑。
   “不过,你也很少回家,买了也是摆设。”小妹低下头,放下叉子,转向我,“哥,看你站那里百无聊赖的,我们没事,只是聊聊,你先忙你的去吧。”
   我笑了笑:“我今天也没什么忙的。”
   “可你站在那里看我们聊天,我总觉得怪怪的。”
   丁树声也冲我笑笑:“大哥,你先去吧,呆会儿我送小静回家。”
   前几天这两个人还对对方咬牙切齿,今天坐到一起商量离婚的事却又恩恩爱爱,人间的悲喜剧真**莫名其妙。
   “好好好,我不妨碍你们,这就走。”
   当电梯到达的时候,我正在看挂在墙上的几幅印象派油画,这是本市什么画家的作品,由于距离太近,我完全看不出画中画的是什么。电话响了,我边接边跨进电梯,刚听到一声“安总”,信号就没了。电梯到底楼,电话立即又打了进来。
   “安总,我是沈汉,不好了,新时代商城出事了!”
   我在大厅的水幕前站住,心里一沉。
   “出了什么事?”
   “火灾,现在消防队正在扑火。我也在火灾现场。”
   我来不及回答,大步跨出大厅,没有取车,直接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新时代商城。远远地听到消防车的鸣叫,一大堆人围在广场前,眼前浓烟弥漫,突然有一个大火舌从浓烟里冒出来。出租车隔老远就被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拦了下来。我下车,拨开人群,要跨过黄色警戒带的时候,一个警察猛的把我推向一边:“干什么?不要命了?”
   几条水柱从不同角度向商城里喷去,消防GY对着对讲机叽里呱啦地吼叫。我看见沈汉在另一头衣着不整,焦急地注视着商城。人实在太多了,我挤不过去,只好边挤边拼命向他喊:“沈汉,沈汉!”
   沈汉循声看过来:“安总!”
   两人好容易挤到一块。
   “这究竟他*的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今天我在里面现场监察,突然闻到一股子烟味,问是不是现场有人抽烟,查看了一下,却并没有。查到二楼,听到里面的工人大喊‘着火了’。那时候,火苗已经燃得很大,里面的工人用衣服拍打,一点用也没有,忙乱之中反而踢倒了一桶香蕉水,火势‘轰’地就起来了。几个工人向外跑,看见我,还叫我也跑,说火势没救了。我叫他们别跑,救火,可是没有人听我的,我操起灭火器,但已经是杯水车薪,眼见整个二楼都烧起来了,只好撤退。这时,消防车也赶到了现场,我就跑出来给你打了电话。”
   “你出来的时候里面还有没有人?”
   “我到楼下的时候,发现已经空无一人,应该所有的工人都撤出来了吧。”
   “那二楼呢?”
   “二楼的工人先跑,现在还无法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经跑出来了。”
   我看着逐渐被控制住的火势,暗自祈祷千万别有工人在里面。
   电视台的记者也赶到了现场,一阵猛拍之后,对逃生的工人进行采访。
   “你知道火灾是怎么发生的吗?”
   “不知道,我听到有人喊着火了,又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赶紧撒腿就跑。跑出来以后,里面的火就很大了。”一个满脸污迹的工人惊魂未定地回答,看看摄像机,又看看仍在燃烧的商场。
   “你跑出来以后里面还有工人吗?”
   “后来陆续又跑出来一些,现在里面还有没有工人我不知道。”
   采访话筒又对准了消防队现场指挥GY。
   “消防车是在接到报警后多久赶到现场的?”
   “我们接到报警后三分钟就赶到了现场,这时大火大约烧了十分钟左右。”
   “照现在的情形看还有多久能扑灭大火?”
   “目前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但由于这个商城正在装修,有许多易燃物品,估计扑灭大火需要二十分钟。”
   “您能估计一下大火带来的损失吗?”
   “这个不好估计,但二楼装修层肯定报废了,一楼也被毁坏了大部分。幸好这幢大楼还没有完工,只是一、二层商场先行装修开业,不然,损失会更大。”
   ……
   大火终于在三十分钟后完全扑灭,消防队员经过现场搜索,并没有人员伤亡,可能复燃的暗火也已经一一扑灭。我仍然不能靠近商城,但隔得远远的可以看见里面一片狼籍,窗户被熏得乌黑,几处铝合金框悬在墙体外,已经严重变形。
  
   事后的报告表明,这起火灾是由电工违规使用明焊,火花溅落在地板的刨花上引起的,而这几位工人都没有电工上岗证。我把报告副本合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其余公司干部也都默不着声。
   老唐的老爸唐俊生刚刚回到重庆就得到这个消息,此时,他坐在会议室,也表情沉重。
   代书话向他汇报:“这些安全隐患前几天我们在公司的自查中已经发现,当时我建议工程立即停工,全面整改,但……”代书话看了我一眼,“但安总考虑到工期较紧,决定边施工边整改。虽然后来有一系列措施来补救,但依然不幸发生了事故,都怪我当初没有坚持意见。”
   唐俊生翻看着梁秋递给他的上次会议的会议纪要,一页一页地看着。我看着代书话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想装着沮丧的样子来配合一下,却不禁有点好笑,这女人就**这点心眼,我至于为这次火灾给公司带来的近五百万损失挫败吗?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只是想到辜负了老唐老爸的信任,有些于心不安。如果是老唐,虽然会痛骂我一顿,叫我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他,但晚上照样还是带我去泡妞,没准他还会因为我烧掉他五百万从此欠他的而感到幸灾乐祸呢。老唐是个混球,但他从来把钱看着身外物,一辈子重视的是自己在别人面前的优越感。也许他正是意识到婚后这种优越感与自由行将消失,所以来了个壮烈牺牲。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佩服老唐,这家伙一生都自主着命运,至死保持尊严。
   唐俊生合上会议纪要,目光缓缓地在所有人脸上扫过。
   “发生这样的意外,的确十分遗憾,安生在这个问题上决策失误是造成这起火灾发生的重要原因。但是,我想,如果当时我在,会做出和安生同样的决定。”听到这句话,我和代书话露出同样错愕的表情。唐俊生看看我:“你暂时降为副总经理,仍然主持公司工作,将功赎罪。”
   五百万的损失,只是降为副总,这老头真**够对我开恩的,他的这一决定立即引起全场哗然,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可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谢谢伯父好意,出了这么大的事故,给公司带来这么大的损失,我作为总经理难辞其疚。我决定辞职。”
   这个决定引起的震动并不小于前者,不少中层干部纷纷表示愿意我留下来继续领着他们干,连代书话都假惺惺地挽留。这些家伙或许以为我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其实如果没有老唐,我**现在什么都不是,这不过是回归而已,我倒得感谢老天给了我这么个机会。冥冥中,我似乎看到老唐狡黠的微笑,只有这家伙洞察一切。
   我站起来,把富康车钥匙放在桌上,礼貌地跟大家说再见,然后骄傲地走出会议室,心情跟刚打了个胜仗差不多。
   “嘟嘟嘟”,电话又响了。
   “喂。”
   “安生呀,我是妈妈。”电话里传来老妈的哭腔,我心里一沉。
   “什么事呀妈?”
   “你妹妹跟妹夫……住进医院了。”
   “怎么了,中午他们不都还好好的吗?”
   “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操**,今天这破电话怎么尽听到这些破事呀!就没个人开个玩笑说“恭喜你中了一等奖”什么的。
   我赶到医院,老妈和妖妖守在那儿,门口还有两个女警察看着。
   “怎么回事呀?小妹在哪里?”
   妖妖把我拉过一边:“安静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正在特服病房。”
   “特服病房换警察来服侍了?真够‘特’的!”
   “安静……”妖妖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说吧!”我不觉有些火气。
   “安静和丁树声在酒店发生争执,两个人都受了伤。”
   “我离开酒店的时候他们不都好好的吗?究竟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送到医院时,两人都昏迷不醒。”
   “现在他们怎么样?”
   “丁树声腿上和臀部被刺了几下,但医生说伤痕比较浅,没有什么大碍,安静也只是撞破了额头,急救之后都很平安。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安静的精神可能有些失常,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大哭大闹,医生刚刚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操他姥姥,我真**是个混球,整天嘲笑别人的自以为是,自己却自以为是地做公司决策,自以为是地替小妹做主离婚,结果全**荒谬地逆人而行!
   我要进去看小妹,俩女警拦住不让进。
   “我是他大哥!”
   “是他老爸也不行!疑犯做笔录前谁也不能进去!”
   我的犟劲一下子上来:“我**今天还非进去不可了!”
   “干什么干什么?想妨碍公务?”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我抬头,是马明宇,像见到了救星似的扑上去:“马哥,让我看看我妹妹,我就看看。”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40:2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马明宇沉吟了一下,看着那两个女警。女警慢慢地从门边移开。
   “只能从门上的玻璃看看。”
   我走过去,透过一小块玻璃,看着病房里面。小妹面朝里以一种完全放松的姿态睡着,是从来没有的安静,和我所知道的小妹截然不同,似乎完成了人生所有的目标,在彻底的休息。墙、床单、被褥、小妹的颈项,浑然一体的苍白。
   我感觉到我的脸颊有热热的液体流下来。妖妖从后面默默地抱着我,我不能让她看见,悄悄地在手弯上擦了擦,然后回过头来,说:“让小妹安静地睡一会儿吧,她累了。”
  
第十三章 失重
  (43)
   我关掉手机,默默地坐在医院的长凳上。我长时间地看着走廊上的吸顶灯,一点也不觉得灯光刺目。此时,我的脑子里纷纭复杂,不时有不知道什么人从我的身边走过,然后,周围慢慢地安静下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了,感觉进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世界,就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在羊水里熟睡。在这种状况下我一定睡了很久,因为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有些微微的发白。我动了动,发觉自己居然蜷缩在妖妖的怀里。妖妖也已经熟睡。我悄悄地抽出身子,站起来,走到窗前,远处还有几颗星子,在隐约有些蔚蓝的天空中,它们显得那样懦弱和胆怯,再过一会儿,它们就将在太阳光里消失。
   昨晚,当我和老妈、妖妖走出医院大门,准备找个地儿吃饭的时候,老唐老爸正站在门口,似乎等了很久。
   “一块儿吃饭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着我,却看着我老妈。老妈的表情古怪,但是没有反对,于是我们一起到对面酒店老唐老爸早已定好的房间。
   “安生,我希望你不要辞职,出这个事故并不完全是你的过错。”
   也许上了年岁的男人都这么固执,我心存感念,却并不领情,谁对我好都让我腻歪:“伯父,谢谢您。但是我希望我们现在只是吃饭,别讨论这些事情好吗?”
   老唐老爸有些无奈,看着我老妈:“桂兰,你帮我劝劝他。”
   这个称呼让老妈像被蝎子蜇了一下,我也觉得万分奇怪。原来老唐老爸早就和我老妈认识,为什么这么些年来两家家长从来没有交往,也没有从彼此嘴里听到说起过对方呢?而且,连我老爸也一贯称呼老妈的全名,而老唐老爸的称呼却显得那么不合身份的亲切。
   老妈在我疑惑的眼神里勉强笑了笑:“这孩子很犟,连他老爸都拗不过他。”
   老唐老爸看着我,就像上次在老唐葬礼上那种深情的神情,似乎我是老唐复活。这个神情让我不安,似乎有个天大的玩笑即将发生。
   “我想把我名下所有的股份都转让给你。”
   虽然老唐老爸说这话的时候很从容,但依然取得了惊人的效果。老妈失声叫了声:“俊生……”老唐老爸轻轻把手按在她肩上:“我的日子不多了,我不想有生之年带着这个遗憾进棺材。”
   我瞬间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拿着的汤匙竟然滑到了桌布上,发出一声混沌的声响。老唐老爸换了一种轻柔的语调,这种把谈话对方当亲人的语调让我厌恶至及。
   “孩子,对不起,这么多年我们因为自私和各种复杂的因素隐瞒着你:我……是你的亲爸爸。”
   说完这话,老唐老爸看着我,想在我脸上寻找激动或其他,但我已经恢复了平静:“对不起,我对谁是我亲老爸不感兴趣,事实上,我老爸在1989年已经去世。”
   老妈不敢看着我,她和唐俊生满脸的羞愧似乎是向我表明他们因合谋干了一件让整个世界唾弃的事而愧疚不已:“安生……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人们总是要高估自己带给他人的影响呢?说到底,把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联系在一起的,不都是什么亲情呀爱情之类的滑稽的理由吗?我转向老唐老爸,“对吧?伯父。”
   老唐老爸尴尬地笑笑,老妈想说什么,他宽容地止住她,然后对我说:“我并没有其他奢求,只希望你能接受金辉公司的股份。”
   “哈哈,是补偿吗?”我看着老唐老爸,停顿了数秒钟,但并不期待他回答,“说到补偿,我还欠金辉的,该补偿的是我。”
   老唐老爸在我冷冰冰的语调中终于无法保持镇静,语气急促地说:“安生,我希望你明白……”
   “不用,我很明白,即使你希望我叫你一声老爸也未尝不可,我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叫你一声老爸?像老唐那样?”
   我看着老唐老爸,这次他的表情终于土崩瓦解。
   “对不起,失陪了,我得看着小妹去。”
   说完,我拉着妖妖离开。过了一会儿,老唐老爸才似乎反应过来:“安生,明天公司召开全体干部职工会议,希望你能来……”
   “如你所愿,我会去的。”我没有回头。
   哈哈哈哈,太**滑稽了,这一切是多么符合庸俗的肥皂剧情节啊,想不到这么多年来通过老唐默默帮助我的这个家伙竟然是我的父亲,而多年来一直和我在一起泡妞打炮的公狗老唐就是我的亲兄弟,简直他*的天衣无缝巧夺天工,当一个人被安排进这样的情节的时候,你除了大笑你还能做什么?老唐,当你知道自己是这样一幕蹩脚喜剧中的一个角色的时候,你**还能在冰棺里保持那种一如既往的优越的微笑吗?我操!
   此刻,我看着灰暗的天际,知道一切上场的不过只是个角色,谁**也别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是主宰。我看了看妖妖,她还在浅睡中,于是走下楼梯,走出医院,走上静静的街道。城市还在熟睡。我从没有先于城市醒来,所以山城的安静让我大吃了一惊,似乎只是我一个人的城市,我再次产生在母亲子宫的错觉,或者应该是母体子宫,因为我此刻的“母亲”并不特指我老妈。我想起小妹在病房熟睡的姿势,那种感觉也许就如我此刻。
   “真静呀,我差点不认识它了。”
   不用回头,我知道是妖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站在我的身边。我没有说话。妖妖在我身边叹了口气。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重庆。”
   层层叠叠的高楼在晨雾中浓淡不一,近处行道树的树梢有些薄薄的雾气,叶片上有些细细的露珠,晨曦来临,露珠逐渐变得鲜亮,这使它们看起来慢慢有了动感,在另一个街区,这个城市的第一班公共汽车向不知哪个方向驶去,卖早点的饭铺打开了门,街上突然出现三三两两的行人,各种声响在城市腹地渐渐响亮起来,我知道城市终于不可避免的醒了,一切都将回归到凡俗的大流。
   “走吧,吃早点去。”我突然舒了一口气,大声对妖妖说,同时拉住她的手。
   妖妖立刻从刚才的安静变得活泼起来,也大声说:“好啊,我要吃豆浆油条!”
   “好!”
   我们相互牵着手,正如这个城市的任何普通恋人,拐过大街,在一条破旧的老街上走了一阵,在紧邻着的一排早点铺里,我们没有徘徊,像老顾客一样径直走进一家看起来脏兮兮的油条店。老板一边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一边在热气腾腾的油锅里炸着油条。
   “两位吃什么请自己动手,茶壶里是豆浆。”
   我和妖妖相视一笑,妖妖拿起盘子,说:“我来挑!”
   她调皮地用筷子在每一只油条上敲敲,专挑那又脆又大的,挑了六支摆在桌子上。
   “呵,真够能吃的!”
   “那还用说,昨天晚饭也没吃,饿坏了。”
   我倒了两碗豆浆,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胃口都出奇的好。吃完,妖妖说:“太好吃了,好像自从小时候吃过这么好的豆浆油条,就再也没有尝过这么好的滋味了。”
   “是啊,好像我们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停留在了小时侯。”
   “也不是啊,也有只有长大了才能体会的美妙的东西。”
   “总结起来,所谓美妙的东西都只是错觉而已。”
   出门的时候,一轮红彤彤的朝阳已经出现在远处的高楼间。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界也许昨晚发生过许多人间悲剧,但太阳还**照常升起。
   回到医院,小妹已经醒了,警察刚刚给她做过笔录。小妹的神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倒是见到我和妖妖就直嚷饿,我们带来的油条豆浆很快被她吃了个精光。吃完,她像小猫一样舔了舔舌头,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没什么事吧?”小妹随口问了一句,没有等我们回答,又伸了伸懒腰,“真困啊,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困过,不行,我还要睡。”
   说完,对我们笑了一下,侧身向里,真的睡下了。
   我叮嘱妖妖帮我照顾一下安静,然后打车回到天外天广告公司,由于沾了金辉不少光,天外天最近的业务很繁忙,阿惠曾给我说过希望能新招收几名工人。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修改招聘启事。我拍拍手,让大家聚集拢,宣布公司将清盘。
   “很对不起大家,跟了我这么久,而我在公司蒸蒸日上的时候做出这个决定,希望有一家有实力的公司来接手,全部接收员工将是其中必要的条件。如果不愿意到新公司上班的,我会负责一笔遣散费。”
   虽然大家已经知道金辉的事情,但我做出这个决定,还是让所有人都很错愕。阿惠默默地把招聘启事从电脑里删除,其他员工也都窃窃私语。我让阿惠带领大家把手头的业务都清理一下,公司财物也一一进行登记。
   在他们默不做声忙乱的时候,我走出办公室,打开手机,给熊伟打了一个电话,双方约定在海逸见面。
   熊伟很准时,我们坐下的时候,我无意中发觉这就在昨天小妹和妹夫坐的餐桌的旁边,现在那餐桌上坐着两位老外,穿着中式服装,边吃边谈笑风声。
   点了几个菜,熊伟合上菜单。
   “真的打算出让公司?”
   “废话,不出让我找您干嘛?”
   “可惜了,听说天外天最近业务很火呀,几乎所有市政的活都在手里。”
   “我打算两百万出让它,包括现在手头的所有业务,前提条件只有一个,接收所有员工。”
   “怎么这么急着出让天外天?有别的更好的生意要做吗?”
   我不置可否,以低于价值几乎上百万的价格出让看起来前途一片光明的天外天,这个举动在谁眼里都会被当成疯子行径,爱怎么看与我无关。我喝了口汤,说:“今天就必须划帐过来。”
   “两百万……”熊伟沉吟,这不过是生意人典型的欲擒故纵,我可没有这份闲心跟他兜圈子。
   我站起来:“你要没兴趣我找别人。”
   “坐下坐下,没兴趣我来干嘛!我只是想两百万我怎么筹集,我手头现在也有几单业务在做,资金偏紧。”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41:0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那你看着办吧,成交,或者我找别人。”
   熊伟看着我。我早已打定主意。他于是故做爽快:“好,成交。”
   “干杯。”
   吃完饭,我和熊伟签定合同,他拿出支票,给我的帐户划了两百万,然后匆匆赶去天外天接收。
   来到天外天,阿惠把一份业务和设备清单交给我,我转手交给熊伟,他看了看,很满意。光这几单业务,就可以进帐近两百万。
   我把大家召集在一起。
   “刚才我已经和大地广告公司签定了合同,现在熊总已经是天外天的老板,他将对公司的财物、业务和人员进行全面接收。大家知道大地是我市广告界最有实力的公司之一,我相信进入新公司,大家的事业也都能有所发展。”
   熊伟把人群扫视了一遍,低声问我:“妖妖没有在公司?”
   “她主管公司广告策划。”
   “好,我希望她能加盟大地,你不会自私地不让她出来工作吧?”熊伟自以为是地调侃。
   “现在她已经是你的员工。”
   我微笑着再次和我过去的员工一一握手道别,人人都努力做出依依不舍的样子,阿惠最后站在我面前,她没有和我握手。
   “怎么?这么快就视如陌路了?”
   阿惠看着我,表情复杂,在眼泪就要夺框而出的时候,她扑过来抱着我:“安生……”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而不是称呼老板或安总。我拍拍她的背:“傻姑娘,大地能给你们创造更大的发展空间。没准以后我也应聘到大地,和大家又是同事。”
   阿惠离开我的怀抱,有些为自己的情不自禁感到羞涩:“真的吗?”
   我转向熊伟:“这得取决于熊总是否愿意录取。”
   熊伟“呵呵”一笑:“欢迎欢迎,安总是重庆广告界的奇才,只要肯屈就,求之不得。”
   我也“呵呵”一笑,向大家挥手告别。我知道我一走出这个门口,以后就什么也他*的不是。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41:4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44)
   下午,老妈来替我们之前,小妹又醒过两次,都是起来要吃的,吃完,又继续倒头大睡。繁缛的生活似乎被她简化为吃和睡了。
   走出医院大门,眼前车流滚滚,我对乘车这种缺少过程的达到突然感到厌倦,于是提议:“我们走走吧。”
   妖妖点点头。
   街上依然是摩肩接踵的人流,迎面各色人等走过,淹没在人群中的感觉真**不错。握着的手很温暖,不仅仅指温度而言。我和妖妖很有默契的默不做声,走过一间又一间的店铺。走过上清寺公共汽车站的时候,一辆双层巴士正好停靠过来。我看了看妖妖,她随即露出会意的微笑,于是我们在蜂拥的人群中挤了进去。我们来到二楼,这里没有几个人,我们从容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们前面是一对恋人,当巴士开动,经过一段长长的树荫的时候,两人忘情地接吻起来。我转头看了看妖妖,她也正看着我。我眉毛向上挑了挑,妖妖颔首羞涩地一笑。虽然并没有在当下来个热吻,但这种无声的交流让人止不住的快活。
   我们在中途下车,才发现巴士和我们回家的方向南辕北辙。我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穿过一条小巷,走下一大段石梯,来到半坡一条石街。石街还保持着国民政府时期的模样,都是木板墙,青瓦顶,迷如蛛网的电线在街上横来横去,一些房屋发白的木板墙上写着大大的“危”字,但里面依然传来亲切的炒菜的声音。下面远处是静静的嘉陵江,在夕阳的余辉下荧荧发光,江岸竟有个搬罾的汉子打捞鱼虾。而在不远的上方,则是高楼林立的城市,玻璃幕墙反射的阳光十分夺目。我们在小街走过,有种回到上世纪四十年代的错觉。只是屋子里时不时走出一个时髦的姑娘和小伙子,电视里播放着最新的韩剧,让我们知道自己身处现代。走了好一会儿,前面突然没了路,只是一段悬崖峭壁,我们只好从石梯子折上去,再次进入现代都市。天色已晚,华灯初上,我们在喧嚣的高楼间,牵着手穿越渝中半岛,像是在生命之初,两人就这样牵手行走,一直行走。
   我和妖妖始终没有说话,在来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转身吻上了妖妖那似乎早有默契等待着的嘴唇。是的,这是为我等待的嘴唇,我从没有在意过所吻嘴唇的区别,而这一刻很清晰地意识到这是妖妖那薄薄却柔软的嘴唇,有些潮湿,微微颤抖,仿佛有点被动,却欣喜地接纳。我经由妖妖的嘴唇,进入一个无边的没有归宿的世界,一直向下陷落。我宁愿世界就这样停止,而不愿意看到残酷丑陋的终点。当我们的嘴唇离开对方,相互凝视,那种在对方体内陷落的感觉依然持续,黑暗中,妖妖的眸子粲若星辰。我打开房门,进去以后没有半点停留,又开始热吻。
   有个人走进了房间,并打开灯:“嘿,哥们,还以为你们家遭小偷了呢!”
   是阿胜,我没有理他,他自己解嘲:“继续继续,当哥们没看见。”出去关上门,大声补上一句:“安全第一,哥们。”
   我们再次将嘴唇离开对方,微笑着相互凝视。
   妖妖轻声对我说:“我饿了。”
   “我也是。”
   “饿得不行?”
   “饿得不行。”
   “饿得想吃下整条牛?”
   “饿得想吃下整条牛。”
   “奇怪,我也是,好像从没有的饥饿,恨不得就把眼前的你吞下。”
   “那得先洗刷干净,再沾点酱。”
   妖妖笑了:“能等十分钟?”
   “什么?真打算沾着酱把我吃了?”
   “我下两碗面。”
   “能,不过最好快点,别在你下好面之前饿死就成。”
   “好。”
   妖妖离开我的怀抱,走进厨房打开火,在冰箱里拿出鸡蛋、火腿肠、豌豆苗和龙须面。我站在当地,并没有挪动位置,看着她忙碌。煎鸡蛋的声音,鸡蛋铲起来了,另一只灶上的水烧开的声音,下面条,切火腿肠,把火腿肠放进面汤里,放豌豆苗,放调料,面条夹进碗里。
   “嘿,吃面条了。”
   妖妖端出一碗鸡蛋面,香气扑鼻。
   “刚刚好。”我说。
   “不,提前了一分半钟。”
   其实我说的刚刚好,是指我刚才的想像刚好和妖妖在厨房的动作同步。但我没有说明,只是笑了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了一半,见妖妖在一边看着我,奇怪她怎么不吃。
   “啊,忘了,看你吃面条的样子,好像我的胃在同步充实的感觉。”
   妖妖进厨房端出她的面条,边吃边说:“啊,真香,真香。我的手艺不错吧?”
   我喝掉最后一口汤:“是不错。”
   “真的?”
   “真的。”
   “不是因为饿极了的缘故?”
   “不是,真香。”
   “以后天天吃这样的面条也不厌烦?”
   “不会吧。”
   “答案太勉强了,不过,我很高兴。”
   妖妖进厨房收拾,这次我的思维没有跟随进去。我坐在沙发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其实,人生为一碗面条而满足也未尝不可。
   “今天下午我卖掉了天外天。”妖妖出来,我对她说。
   “很突然啊,为什么?”妖妖有些错愕。
   “为了还债。”
   妖妖沉默,半晌,靠过来,抱着我:“安生,有时候你的固执让人钦佩又害怕。”
   “为什么害怕?”我揽紧她。
   她抬起脸,认真地看着我:“你会伤了你自己。”
   “哈哈哈哈,傻姑娘。”我把妖妖抱在怀里,“在乎才会受伤。”
   “你在乎。”妖妖认真地说。
   “扯淡。”
   “你在乎。”妖妖又重复了一遍。
   “扯淡。”我轻描淡写地重复,并没有加重语气。
   “不在乎你就不会固执。”妖妖执意说,“其实,很多事你都在乎。”
   妖妖的执拗让我一下子火了,我推开她:“别**做出一副洞察世事的样子,我**特烦这种姿态。”
   妖妖不再说话,显然十分委屈,眼圈有些发红,却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知道她今晚很努力,努力用平凡的甜蜜来冲淡这两天来所有事件带给我的打击——她以为的打击。我并不是不为所动,中间很多次,我都感觉自己似乎要配合这种氛围,进入一种温情的情结,但过了一会儿,总会自己把自己排斥出来。
   我叹了口气,重新把她搂在怀里,亲吻她的秀发。
   “妖妖,我是怎么认识你的?”
   妖妖柔顺地躺在我怀里:“你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
   “可是你从没有回答。”
   “你也没有坚持要答案。”
   “可是我今天想知道。”
   妖妖在我的膝盖上趴着,任我摆弄她的头发。
   “……你是帮一个朋友到车站接我,可是这个朋友去了外地,于是我只好在你这儿住下……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别人的事情。”
   “一个错误的开始。”
   “不,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我还是希望能这样遇上你。”
   “傻姑娘,生命有千万种可能,唯独不能选择。”
   “你呢?”
   “什么?”
   “如果可以再选择,你愿意还到车站等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吗?”
   “不知道,也许不会,我这辈子就没等待过什么。”
   “如果预知等待的将是我呢?”
   我为妖妖的天真笑了:“怎么会有这种可能?我又不是先知。”
   “可是我想知道答案,真的很想知道。”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41:5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会吧。”
   “真的?”
   “也许……我也说不准。我一向不事先决定什么,总是到时候顺从自己的感官。”
   “真遗憾,很想听到你肯定地回答:会。”
   “我是说的实话。”
   “我知道是实话,可是还是让人有点遗憾。”
   “那么,我现在对你说‘会’?”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妖妖笑了,然后抱着我,“已经足够了,至少我们在一起。”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情形?”我拨弄着妖妖的长发,问。
   “那天下火车的时候,看到车站站着这么个男子:头发乱着,可是看着很好看,表情漫不经心却率性,好像在等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有等,我仔细辨认了他手上拿着的那块牌子,上面写着‘花妖’,我想,这就是来接我的那个男子。我并没有在事前想像过这个接我的男子会是什么样子,但看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应该是那样。”
   “这么说,从第一眼开始你就……”
   “没有。那时候我有男朋友,可是心里还是期待有事情发生,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看到了开始,并没有奢望结局。现在这样已经超过了我的想像。”
   其实,说到底,这世界谁都是孤独的。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妖妖“噗嗤”笑了:“对,你这个人没有责任感,生活中有许多女人,但你不会爱上任何人,连自己也不。说到底就是一混球……”
   “呵呵,连安生语录也背这么清楚了?”
   妖妖却不笑了,认真地说:“爱,是一种幸福。”
   “你这么说,让我有负疚感。”
   “不,虽然我不知道这种感情算不算爱,但这种来自心底的幸福就是最好的回报,我很感谢生活。真的。”
   妖妖的认真劲让我想笑,这种煞有其事的情呀爱的,总是让我觉得是生活对人的最大嘲弄,但我依然为妖妖的真诚感动。
   “睡觉吧。”
   妖妖抬起头,调皮地说:“一起?”
   “一起。”
   我们上床,热烈地亲吻、抚摩。妖妖娇小可爱的身体在我的掌心下微微颤动,我低下头,亲吻着她的背部,把每一寸肌肤的抖动都收集在嘴唇里。我们相互拥抱,火热的躯体合在一起。但当我试图进入妖妖的身体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刚才还饱涨的下体突然偃旗息鼓。我于是重新开始抚摩、亲吻,下体再次饱涨,可是再度准备进入的时候,它又软软地耷拉着脑袋。
   “还是不行吗?”妖妖抚摩着我的背,轻柔地问。
   “不行。”
   “没关系,可能太累了,我们休息吧。”
   我在妖妖的身边躺下,百思不得其解,这在我生命中是第一次,我**究竟怎么了?难道这是上天对我过去纵欲的惩罚?黑暗中,妖妖的眼睛扑闪了几下,她靠过来,依偎着我:“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吧。”
   我故做轻松,抱着妖妖,闭上了眼睛,可是心里隐隐作痛,这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的失败。那故做的无所谓,那借以慰籍的**……所有对世界的嘲弄最终其实都在嘲弄自己。睡梦中,妖妖光滑的大腿靠上我的腰,下巴轻轻低在我的胸前,柔弱无力,我有生以来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强烈渴望包容进这样一个年轻姑娘的青春,而这个轻灵的肉体此刻在我的掌握之外。
   恍惚中,我看见大傻和扁脑壳从陷阱中从容地站起来,安详地抹掉头上的血污,对我说:“安生,走吧,别**瞎折腾了。”
   我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像是来自地心——茫然地问:“去哪里?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连丛林也不。”
   “闭上眼,让你的脚步带领,它能找到安静的地方。”
   我闭上眼,世界的喧哗纷然而去,真的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的流动……
   “去吧!”
   我听到有人狞笑着大喊一声,然后被谁大力推了一下,掉进了大傻和扁脑壳刚刚爬上来的陷阱。我想睁眼,可是睁不开,只感觉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下面是怎么也掉不到底的深渊。我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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